柳媽向柳鵬程和林所長說起小嬌嬌的病情，孩子的肝，腎，胃都有不同程度的內傷。兩根肋骨有陳舊性的骨摺痕跡，其他的軟組織挫傷，外傷都不算。

更要命的是，現在還不能進行手術，因為這個孩子還有嚴重的貧血和營養不良。如果現在進行手術，孩子很大可能下不了手術台。所以現在只能進行保守治療，並且儘快改善孩子的體質，能做手術的時候，還是應該儘快手術，如果不進行手術，孩子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柳鵬程問道：「咱總醫院能做司法傷情鑒定嗎？」

柳媽說：「當然能，你找公安處法醫科。」

柳鵬程對林所長說：「所長，先把鑒定做了吧。」

林所長點點頭：「做了吧，這次也別想那麼多了，肯定得把劉小梅扔進去，孩子再說孩子的，不行我養著！」

公安處法醫科的人來得很快，鑒定結果也出來的很快，沒什麼說的，重傷。

往後連續幾天柳鵬程都處在早退的狀態。一方面是老爹去找二舅了，就媽媽自己在家。另一方面也是去看看小嬌嬌。林家村的人知道柳所長天天去看嬌嬌，也托柳鵬程給嬌嬌帶點好吃的或者衣服，褥子，小被子，玩具什麼的。

嬌嬌果然是自帶社交光環的，從病人，病人家屬，到醫生，護士，就沒有人不喜歡她。她每天要打點滴，可是她糟糕的身體狀態導致她的血管很細，而且癟，每次打針都要好幾次才能回血。有一次一位在衛校畢業不長時間的小護士給她打針，打了三針都沒有回血，給小護士急得快哭了，嬌嬌奶聲奶氣地說：「姐姐不哭，嬌嬌不痛，嬌嬌勇敢！」

這下小護士再也綳不住了，哇哇哭著跑回了護士站。最後還是柳媽過來幫她把針打上了。她還懵懵懂懂地問柳媽：「楊奶奶，姐姐怎麼了，為什麼哭跑了，是嬌嬌不乖嗎？」

柳媽看著她瘦瘦的胳膊，和胳膊上一個又一個的疤痕，強忍著眼淚笑著說：「嬌嬌最乖了，姐姐哭了是她的事情，和嬌嬌沒有關係。」

中午休息的時候，柳媽在附近的小賣部買了個玩具熊，手感摸著很軟和，又沒有毛，不是毛絨玩具，不用擔心細絨毛進入孩子的呼吸道。柳媽帶回去送給嬌嬌，說是她每天乖乖打針吃藥的獎勵。把嬌嬌高興壞了，還給小熊起了個名字叫「熊熊」。

季節變化的時候，小孩子最容易得病，於是小嬌嬌很快就有了室友。她的室友叫姍姍，比她大了好幾歲，是礦務局三小一年級的小學生。姍姍的家裡是典型的礦務局職工家庭，爸爸是二礦井下作業班的班組長，媽媽是二礦工村副食店的售貨員。孩子病了，媽媽就請了假照顧，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感冒引起的扁桃體發炎，發燒。

姍姍媽媽知道了嬌嬌的事情之後，對這個孩子非常同情，給自己女兒準備什麼好吃的，也總是給嬌嬌也準備一份，女兒穿小的衣服和不玩的玩具也都拿到了病房送給嬌嬌。

姍姍也不生氣，她也非常喜歡這個小妹妹，在嬌嬌的眼中，姍姍姐姐好厲害啊，她是小學生呢！她會背唐詩，還會好多兒歌！而且她還會拼音呢！嬌嬌什麼都不會，是個小笨蛋。

作為小笨蛋，就要多和小學生姍姍姐請教，姍姍也願意當個小老師啊，於是，一個願意學，一個樂意教，病房就成了小教室！只是在小老師講課的過程中，還夾雜著嬌嬌發出的各種各樣的感嘆聲！

因為嬌嬌家裡沒有人陪護，所以婦兒科護士站的護士們就主動輪流承擔起了陪護和陪夜的職責。小嬌嬌也很喜歡這些醫生阿姨和護士姐姐，最最喜歡的就是送她熊熊的楊奶奶了！她們說楊奶奶是護士長，可厲害呢！

這天姍姍的爸爸是晚班，於是白天就帶著新買的水果來看望自己的女兒。姍姍姐的爸爸好高大啊，那麼那麼高，而且說話的聲音也很大，就像打雷一樣，轟隆隆。

看著姍姍姐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小嬌嬌突然想起來，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她也是有爸爸的，那時候爸爸也喜歡哈哈哈的笑，還喜歡逗她咯咯咯地笑。爸爸還把她扛在肩膀上看大海！騎在爸爸的脖子上，好高好高！她都能和天上飛的海鷗打招呼，海鷗就嘎嘎地回應她，誇她是個漂亮寶寶。她想起來了！

那時候她還有個好媽媽，好媽媽就像楊奶奶一樣溫柔，會給她做好吃的雞蛋羹，還會給她買漂亮的花裙子，晚上的時候，就會給她唱歌，哄她睡覺。

可是現在，爸爸和好媽媽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壞媽媽，總是打她，好痛啊！

楊奶奶不是自己的媽媽，姍姍姐的媽媽也不是自己的媽媽。小嬌嬌決定了！她要去找自己的爸爸，去找自己的好媽媽！對了，要帶著熊熊去，它是嬌嬌最好最好的朋友呢！

作為懂禮貌的好孩子，嬌嬌既然要去找爸爸和好媽媽，那她就要和每個人道別啊！於是，當護士給她打完針的時候，她除了說謝謝，還會說護士姐姐再見！

晚上值班的商主任給她做了檢查，情況依舊很穩定，商主任對治療的效果是非常滿意的。等他要走的時候，就聽見小嬌嬌跟他說：「商伯伯再見！」商主任很高興的回應：「小嬌嬌再見！」

一直到晚上，柳媽給她唱歌，哄她睡覺的時候，她已經迷迷糊糊的了，還是說：「楊奶奶再見。」柳媽摸著她的黃黃的又枯乾的頭髮，說道：「寶寶做個好夢。」然後等她睡熟了才起身離去。柳鵬程還在樓下的車裡等她呢！

半夜，柳媽娘倆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接了電話說了幾句之後，他們就快速穿上了衣服，下樓上車，柳鵬程打開了警燈，一路向總院飛馳。

於此同時，總院3號搶救室一片繁忙。

「商主任，病人心率失常，室顫，出現了室顫！」

「除顫儀充電！」

「是，除顫儀充電！」

「商主任，病人血壓下降，高壓已經降到五十了！」

「商主任，病人呼吸沒有了！」

「腎上腺素1mg注射！快！」

「腎上腺素1mg注射完畢！」

「麻醉師，麻醉師來了沒有，喉部局麻。準備插入式呼吸機！」

「主任，除顫儀充電完畢。」

「300j，第一次！」

......

柳鵬程幾乎油門踩到底，三分鐘就衝到了礦務局總院樓下。

柳媽來不及叫電梯，快步沖向二樓的搶救室，找了一件白大褂，扣上護士帽，一邊戴著口罩一邊進了三號搶救室。

柳鵬程依舊坐在搶救室外邊的長椅上。摘下警帽，放在身邊。他從沒感覺如此的無力。

1996年4月11日凌晨三點零二分受害人吳嬌嬌在瑞城礦務局總醫院搶救無效去世，死於外傷導致的急性多器官衰竭，享年三周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