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友請。」勁節道人不愧天書當中所記載的文雅之妖，儘管心頭對林九不滿，但禮數依舊是周全無比。

林九拜過天尊之後，他先引林九一行分別入座，又為林九奉上露酒。

哪怕是萬聖公主依舊只是凡人模樣，以及丹朱青玉兩人只是化形小妖，勁節道人也依舊不曾有絲毫的輕慢。

這露酒，乃是勁節道人他們吞吐日月精華的時候，採集朝夕之露釀造而成，味道醇雅，極其甘甜。

一口飲下，口中便如同是有四季循環輪轉一般，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道友，你等大禍臨頭了。」一壺露酒飲盡，林九方才是放下手中的青竹小杯，朝著勁節道人慎重無比的道。

「貧道生於此間，晝沐日菁，夜采月華，從不暴露行跡，亦從來不與人為難，又怎會有人來與我為難？」

「林道友，何必危言聳聽？」勁節道人的手都顫了一下。

木精草魅等類，因為弱點過於明顯之故，素來膽小。

勁節道人等，也都知曉自己作為木精草魅的價值，故此自從開啟靈智之後，便一直躲在荊棘嶺的深處，從來不露頭，便是採集日月精華的時候，都不敢有太大的動作，為什麼？無非就是圖一個安穩。

而現在，一個素未謀面的妖突然找上門，一副對他們知之甚詳的模樣，告訴他，他們大禍臨頭。

這叫勁節道人如何不心肝顫顫？

「勁節道友，都已經成就元神的妖了，何必還如此天真呢？你不與人為難，人就不與你為難，想什麼呢？」

「至於說行跡……嘿，連我都聽說了荊棘嶺中由木精草魅的流言，勁節道友你猜，旁邊的人族宗派，知不知曉呢？」

「只是流言而已。」勁節道人強自壓下心頭的不安，如同是在狡辯一般，「那些人族的宗派也不是誰的一言堂，怎麼可能為了些許流言而大張旗鼓？」

「曾經當然是不可能，但現在不一樣了。荊棘嶺上，無窮荊棘漫卷，攔江斷水，又有漫天濃霧鎖山，埋葬在這荊棘嶺中的元神大修，都不止一個——那幾個人族的宗派，再如何的遲鈍，也都該來這荊棘嶺看一看了。」

「勁節道友可知，在澄江流域當中，荊棘嶺的懸賞，排行第三？」

「可這荊棘嶺的荊棘濃霧，和我有什麼干係？」勁節道人的神色當中露出一抹倉惶。

就算木精草魅都是出了名的宅，出了名的不愛交流，但這不代表他們連自家隔壁蹲了個怎樣的龐然大物都不清楚——別說是那些渡劫境的強者了，便是澄江流域當中的那些升靈境小修，若都一窩蜂的湧進荊棘嶺，便足以將他們本體的所在給找出來，然後將他們生生吞掉了。

而這便是木精草魅生來的悲哀了。

換做其他的妖怪，八位元神境的大妖在一起，縱然不是渡劫境的敵手，但打不過，還跑不過嗎？

然而木精草魅，是沒法子跑的。

一旦他們的本體被人發現，迎接他們的，便是末日。

「道友，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林九看著勁節道人，目光當中也不乏同情，「一定會有人前來荊棘嶺查探情況的——而你們，藏得住嗎？」

不可能藏得住的。

荊棘嶺上，無窮無盡的荊棘籠蓋了每一個角落，漫天的雲霧，也封鎖了每一寸地域，要完成荊棘嶺的懸賞，查清荊棘嶺的秘密，勢必就要將荊棘嶺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都橫掃一遍——再這樣的情況下，

完全不能移動的勁節道人他們，要如何才能夠隱藏自己的存在？

凡物成妖必有異。

除非是天生就擅長隱匿的生靈，否則的話，成了妖的生靈和未成妖的生靈之間的那種區別，但凡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而今，澄江流域的三大派，以及澄江水府，都被另一件事拖著，暫時騰不出手，但勁節道友，你們的時間不多了。」林九神色肅穆無比。

「林道友，貧道心神不寧，先失陪一二，還望道友勿怪。」到此時，勁節道人臉上的蒼白，已然無法掩飾。

有一個情況林九雖然不曾提及，但大家卻都知曉。

——踏足荊棘嶺的時候，林九能夠用火將他們逼出來，那麼人族的修行者，難道就不能如法炮製？

什麼傷天和之類，荊棘嶺中本就荒蕪，除了荊棘便一無所有，就算是一把火將其燒得乾乾淨淨，又有什麼所謂的傷天和呢？

內室當中，勁節道人只是一轉，便躲進了一處屏風後面不見了蹤影。

林九的眼角也不由得一跳——他竟是完全沒有察覺到，勁節道人是如何離開的。

古觀當中，供香煙火寥寥。

勁節道人的氣機，依舊還在觀中縈繞，但他的痕迹，卻完全不見影蹤。

就好像，是突然間就從天地之間消失了一般。

「不愧是天書當中能夠當著齊天大聖的面擄走和尚的大妖王。」林九暗自感慨，這些能夠在天書當中留下痕迹的妖王們，再如何的不起眼，都有著令人難以想象的獨到之處，非常人所能及。

就如這勁節道人，在天書當中，不過一釘耙的事，但實際上，勁節道人這一手隱遁的功夫，放到那裡都堪稱恐怖——也就他面對的是齊天大聖而已。

……

「師兄，這裡畢竟是荊棘嶺，和我們亂石山隔了一整個澄江流域，你能幫他們一時，難道還能幫得了他們一世？」勁節道人離開之後，萬聖公主這才出聲。

她只覺得自己越發的看不懂林九的行為了。

「不然怎麼辦，吃了他們？」林九注視著自己面前的凈瓶，凈瓶當中，一截竹枝，三片竹葉，煥發著蓬勃無比的生機，叫人垂涎欲滴。

林九搖了搖頭，對於食妖這種事，頗有些不屑的樣子。

他現在為了追求神通，恨不得將身上所有的雜七雜八的力量全都化去，只留下純粹無比的毒，又怎麼可能以食妖之法來混雜他自己的力量？

更何況，他現在的修行，幾乎是臻至了元神的極限，除非是參悟純陽，否則的話，吃上幾株大葯，跟沒吃過有什麼區別？

同理，被卡在元神關頭，只等著行雲布雨以成就元神的萬聖公主，亦如是。

「我只是覺得，師妹你先前的言語，頗有幾分道理。」

「出門在外，恰好又有能力，能幫一把，又何妨幫一把呢？反正，也費不了什麼力氣。」

「師兄你固然一片好意，可就怕有人好心當成驢肝肺。」萬聖公主同樣是看著自己面前的凈瓶，靠攏凈瓶當中的臘梅，輕輕的嗅了一下。

雖然那臘梅有葉無花，但萬聖公主依舊是能夠察覺到深藏於其中的風霜之香。

吸一口，便如同是漫天的風雪從元神當中卷過一般，滌盡了心頭的塵念勞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