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瀾，無月。

幾乎整片蒼翠竹林，都淹沒在黑暗化作的潮水裏。

偏偏，有風。

於是黑黢黢的竹竿們，頗有規律地前後擺動着，彷彿一群埋伏夜幕中的士兵…呼，吸，呼，吸…靜靜等待目標出現。

『蠢貨，你們在幹嘛！』

倘若真是如此，那某棟別墅前的小片竹林，一定會遭受將軍的呵斥。

因為它們毫無自覺地，暴露在通明燈盞流淌出的光亮內，時而被風拽著頭往前探身，待風一走，又顫抖著縮回腦袋。

這般滑稽的一幕，破壞竹林軍的形象不說，還容易走漏軍事謀略，當真該罰！

可行蹤敗露的竹林也很委屈，因為……

誰大半夜的，還點着這麼多燈嘛！

…

藉著燈光，顧小兮已經偷偷瞧了『辰哥哥』好幾眼。

而這位林辰，饒有興趣地捏捏她的臉蛋，感受一番，頗為滿意道：「雖然分身的軀體強度不如本體，但差距也不懸殊，至少，無須擔心被小兮攝取生機的問題。」

小兮則是無辜地眨眨水靈靈的眼睛，臉蛋上掛着一縷疑惑。

是辰哥哥沒錯…

不過，好像跟剛剛出門的那位不太一樣欸…

她的直覺相當準確。

林辰在為這具分身注入神魂時，考慮到『唯我』道心包含的經歷太多，需要分裂的神魂過強，會對本體造成一定削弱，便以『顧他』為主，『唯我』為次，弄了個築基後期境界的分魂。

以後，伴隨着分身境界的提升，他會逐漸將更多的記憶複製給『林辰二號』。

目前的話，他甚至連實時經歷共享都沒開，以免二號承受不住。

但定時共享一下，互通有無，還是很輕鬆的。

這也是林辰讓二號主修『顧他』道心的另一個原因：關鍵時候，可以為他提供一些另類的全新感悟。

總之，二號的情感要稍微豐富一些，待人處事態度，也不如本體超然，雖然受本體影響，也熱情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小兮，你試着換身衣服吧，就像陸筱筱那樣，用死氣變幻。」

林辰二號突然出聲道。

「誒？」

顧小兮一呆，「辰哥哥覺得小兮穿裙子不好看嗎？」

她捏住裙角，有些忐忑道。

「很可愛，只是，唔，怎麼說呢…」

二號摸摸下巴，試着解釋道，「本體…也就是你的一號辰哥哥，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遇到過許多和你一樣穿着打扮的人。」

「所以，跟你相處時，他會經常回憶起故人舊事，難免心生感慨。」

「儘管他並未介意過這件事，但總與你有種淡淡的隔閡感，不是嗎？」

「這樣啊，難怪辰哥哥不肯答應我那個請求…」

小兮有些失落道。

林辰二號抽抽嘴角：「不，你那個太親昵了，雖然他將你當作晚輩，但身為一個守身如玉的萬年單身狗，他不可能答應的…」

小兮不想繼續那個傷心的話題，於是撲閃着眼眸，好奇問道：「二號辰哥哥，你跟一號辰哥哥，不一樣嗎？」

「差不多。」

二號林辰聳聳肩道，「不過我只有他的部分經歷，因此不如他那般超然、隨心所欲，而且……算了，點到為止，要是跟你說的太多，等事後他同步記憶時，若是不爽的話，肯定會教訓我。」

「嘿嘿~」

小兮忍不住露出一抹俏皮可愛的憨笑，

「辰哥哥也怕辰哥哥呀。」

「不是怕！」

二號林辰一本正經地強調道，「你可以把我當成不成熟的他，你換位思考，要是你遇到曾經頑皮不懂事的自己，是不是也想揍她一頓？我這是風險規避。」

「……」

顧小兮不說話了。

她聯想起一些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往事。

見狀，林辰揉揉她的腦袋，正欲開口安慰，卻聽樓上傳來一陣蹬蹬蹬的急促跑步聲。

「林、林師兄，你在啊…」

白雪璐站在樓梯上，與二號林辰對視。

「有事？」

二號微皺眉毛，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沒事…就是…「半仙」好像在外界行動了…」

白雪璐一臉迷茫，心中喃喃道，「這樣啊，林師兄只是林師兄，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她的語氣里，有三分釋然，七分失落。

…

十里溏鎮。

「呼！呼！呼！」

甄橙夢見自家老爹被人偷走了，當即驚醒坐起，心臟跳動聲跟擂鼓似的，大口大口喘氣。

「爸！」

她喊了一聲，沒回應。

先是擔憂，但又想着，老人家應該睡得正熟，很正常。

「樓下就是傭兵工會，附近還有生死司，誰敢來這鬧事啊…」

甄橙略感一絲好笑地走到洗手間，打開燈，看着自己日漸消瘦的面龐。

尤其着重看了看，左眉處，那道小指長短的疤痕。

「最近好累，總是心不在焉，是因為上次跟那人交手有些挫敗感么…話說，那人，是誰來着？」

甄橙擰著眉毛，正要返回卧室，卻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家人的房間。

她略一猶豫，決定悄悄打開門看一下，他們睡得香不香。

嘎吱。

甄橙透過門縫，藉助順着門縫溜進去的光芒，定睛一看——

七雙瞪得圓滾滾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

「這個鎮子…」

摩托聲逐漸衰弱，同時，左禾的話語聲響起，「為何要繞路來這？難道無頭案的真兇，不是「飢荒地獄」里的冥靈嗎？」

「如果是的話，-就沒現在這麼棘手了。」

林辰雙眼一眯，抬腿下車，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道，「真兇，是條大魚，而且，他很滑溜，我雖有信心正面戰勝他，卻沒把握留下…」

「嘖！」

話還沒說完，林辰就鬱悶道，「他走了。」

「啊？」

左禾微微一愣，「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一趟？」

「也不算吧，對方留下一些訊息，應該可以印證我的某些想法，再者說…」

林辰一瞥西向的「飢荒地獄」，目光轉冷，「我本就打算再去「地獄」一趟，找某隻冥靈算算賬！」

說罷，林辰也沒再廢話，徑直走進傭兵工會。

隨後他採取物理開門的方式，步入連神識都無法穿透的頂樓。

嘭。

嘭。

嘭。

走進房間，順着砸動的聲響看去，只見一個繩索被拉得綳直的吊燈尾端，綁着一具屍體，正像盪鞦韆一樣，晃來晃去，摔在兩側的牆壁上。

屍體，身材精悍，齊耳短髮，小麥膚色，眉梢疤痕——

正是甄橙！

此刻，已然咽氣的她，滿臉恐懼，眼珠暴突，一隻手死死地攥着手機，另一隻手，卻緊握著一本被捲起來的書籍。

撲騰！

說來也巧，當林辰剛剛邁入房間的時候，這具其狀可怖的屍體，便陡然屍首分離，砸落在地。

身體不再動彈，那顆腦袋則咕嚕咕嚕地滾到某個房間，林辰的目光追過去一看，發現房內桌上，整齊擺着另外七顆、死不瞑目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