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到自家樓道下，林辰步伐一頓。

只見裂頭犬正耷拉著舌頭，安靜地坐在樓道口。

真實的它，還是腦袋對半分，周身的毛皮倒是乾淨不少，先前部分被火燎傷的地方也縮減大半，想來應該是那枚洗髓丸的功勞。

「啊，小狗狗…」

顧小兮驚喜叫一聲，便忙拽著林辰的衣角，躲在他背後，生怕自己又把裂頭犬嚇跑。

只是這次，裂頭犬似乎並不畏懼她。

「來的倒巧，省得我再去找你。」

輕聲喃喃一句，林辰用神識接通它的意識。

『你是在等我？』

『汪，謝…謝…你給我，吃的糖。』

裂頭犬剛開始的表達還有些生疏，不過很快，它就能將自己的想法，零碎而清晰地傳達出來，『那顆糖，讓我，沒那麼丑了，謝謝你。』

『舉手之勞。能說說，你為什麼害怕我身後的小姑娘嗎？』

『她、她身上，原來有股讓我臣服、畏懼的氣息，不過，現在沒了。』

哦，是因為「古代帝王」的分身。

林辰恍然，接著說道：

『你也明白，自己的內心渴望著血肉與生機吧？再這麼下去，你遲早會傷害他人，跟我離開這，我能試著把你外表的傷勢治好。』

『不，我，要留在這，陪著主人。』

『你們冥靈都這麼固執啊…』

林辰無奈地瞅一眼躲在自己身後，露出一隻眼睛的顧小兮，又繼續道：

『先不論你能否找到主人，即便找到，他願意重新接納你嗎？就算他願意，他的家人呢？你呢？以你目前的狀態，就不怕傷害到他嗎？』

『我，已經，找到了。』

裂頭犬的回答，讓問出一連串話語的林辰微微一愣，『這幾天，是假期。他，從學校回來，得知我的事情，哭喊著，和父母一起，來這裡找我。我，遇見他，還，像以前一樣，舔了，他的鞋子。』

『然後呢？』

林辰面帶古怪。

他總覺得的這條狗的智慧，比昨天高了許多。

『他，很喜歡，我。』

『但是…』

『他，不認得，我。』

傳出這幾道念頭后，林辰清晰看見，裂頭犬濕潤的眸子里，流淌著一縷悲傷。

它為了找到主人，在他人眼裡，幻化出可愛模樣；

可當它真的遇見主人，主人卻不認識陌生的它了。

『那你，為何還要留下？』

沉默片刻，林辰再次問道。

『以後，這裡，說不定，還會有，像我這樣的怪物，我，想留在這，保護他們。』

裂頭犬眼神堅定地回答道。

『你就不怕，傷害他們的反而是你自己？』

『在，失控，之前，我，會離開，去，南邊的，森林。』

『我憑什麼相信你？』

『……』

裂頭犬不再吭聲，只是用純凈的眼眸，靜靜凝視著林辰。

不知為何，這一刻，林辰彷彿從它的身上，看見些許自己的影子。

「我和它，都懷著想要守護家人的心情么…」

這般想著，他抬頭，順著樓層往上一看——

六樓東戶，燈火通明。

那裡有人，在等著他。

林辰深吸口氣，走到裂頭犬身前，蹲下，按住它的後腦勺。

良久。

『我在你的殘魂里，埋下一道禁制，一旦你失去控制，它就會觸發，

讓你魂飛魄散。』

林辰站起，淡淡警告道。

『多出的，東西是？』

『《犬類靈獸奇妙經》，一種冥想法，如果你能學會，可以藉此智慧大開。』

『十分，感謝。』

顧小兮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一人一狗四目相對，似乎在用目光交流。

突然，他們齊齊看向自己。

她不由縮縮腦袋。

「它說，謝謝你。」

林辰輕聲道。

「小狗？」

「當然。」

「它不害怕我了？」

「是的。」

「那我可以摸摸它嗎？」

「去吧。」

「我真的可以摸嗎？」

顧小兮如履薄薄地走到裂頭犬面前，她能看得到真實場景，但卻沒有絲毫害怕。

裂頭犬低下兩半頭顱，輕輕地舔著她的小白鞋。

「別這樣。」

少女一臉認真。

她伸出小手，一左一右地按住裂頭犬兩側翻開的腦袋，將它們合在一起，變成一個毛茸茸的完整狗頭，「要記得這樣，會更可愛一點。」

說完，她抬手摸摸狗狗的腦袋，露如願以償的、開心的笑容。

……

龍泉花園。

男子站在陽台，鎖著眉頭抽煙。

「吃完飯後，小東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還是不肯跟我說話。」

家裡的女主人走過來，愁容滿面，「唉，早知道，就不圖省事把小可丟掉了，也不知道它有沒有被誰領養……」

聞言，男子取下煙頭，往客廳看一眼，然後才壓低聲音說：

「沒被領養，小可死了。」

「死！」

女人被嚇一大跳，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學著丈夫小聲道，「死了？」

「對，今天下午咱們分頭找的時候，我去錦繡物業，遞了盒煙，讓他們幫著查查監控。」

男子吐出一口煙圈，接著道，「然後發現，小可被一個醉鬼丟在垃圾桶里，用酒精點著，後面的監控圖像出了問題，看不清楚，但很顯然，它應該是被活活燒死了。」

「這…也太殘忍了吧？」

女子捂嘴，一臉痛苦。

「也怪我們，懶得浪費時間找人領養，直接把小可扔了。」

「可是，我們也沒想到它會死啊！明明那個小區到處都是流浪貓狗，怎麼偏偏——」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

男子輕搖搖頭，隨之目光一冷，「不過，我倒是認得那個酒鬼，他是張經理手下的老員工，明天我就讓老張把他開了。」

「貿然開除，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我早就知道他喜歡酗酒，想把他開除，只是考慮到他經常請其他員工出去喝酒，跟大家搞得關係不錯，才一忍再忍。」

「嗯，你覺得沒問題就行，權當給小可報仇了。」

女子點點頭，但還是難以釋懷。

她心煩意亂一整天，此刻腦袋有些暈，便上前一步，靠在老公的胸膛上，柔聲說：

「我跟小東道歉了，可是，他不肯原諒我。原本還想著，等把小可找回來就沒事了，然而……」

「好了。」

男人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

「我們雖然不是第一天當父母，但卻是第一次當父母，難免會犯錯，會跟孩子發生衝突。放心，一切都會過去的，小可對他來說很重要，但你身為他的母親，自然更為重要。」

「我明白，就是看著以往乖乖的小東突然這樣，我心裡難受！」

唉。

男人嘆口氣，沒再說話。

他按滅煙頭，望向窗外。

「咦？」

不經意間，他發現樓下花壇里，趴著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他好奇地掏出手機，用攝像頭放大一看——

那是一隻棉花糖般的，軟綿綿的潔白小狗，今天下午見過的。

它趴卧在地，捲成一團，頭枕著自己的前腿，似乎正往這裡看。

「這隻可愛的小狗，沒有主人嗎，怎麼跟到這個小區了？」

男人觀察片刻，突然低頭跟妻子說：

「我們，再養一隻小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