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內，張誠親自開車。

「吃不吃？」

林辰將一根烤玉米，遞到他嘴邊。

「不方便…」

張誠看看玉米上灑滿的各式辣椒粉，補充道，「而且，我年紀大了，吃不得這些重口的東西。」

「沒事，我這還有巧克力。」

林辰收回玉米，又不知從哪翻出兩粒圓溜溜的糖豆。

「？」

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把高糖高脂的巧克力，當養生的東西了嗎？

張誠愕然。

「這可是看在你辦事利索的面上，才特意給你的，別不知道珍惜。」

「謝謝，不過我吃一個就夠了。」

張誠怕再拒絕下去，林辰不開心，便騰出右手，從他手心裏拈走一粒，快速丟進嘴裏。

咀嚼兩口，吃到清涼的夾心。

張誠不自覺地打個寒顫，等奇妙的感覺一閃而逝后，他頓感渾身疲憊盡消，精神勁變得十足。

好東西啊！

他目光炯炯，側臉一瞥，卻發現林辰將另一顆收起來了，當即有些後悔，但也不好意思開口再要，心中嘆惋一聲，便轉而提起一件他困惑已久的事情。

「林辰，能告訴我，你為什麼突然關心起十幾年前的失火案嗎？」

「你認識江文建的孩子？」

「啊？」

張誠一愣……我確實認識，還很熟，可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以你的性格，涉及到我的事情，若是無關緊要的，你不會多問，就比如，我為何非要滅掉王昆。」

將車窗一按到底，攆走車內豐富的煙火味，林辰慢悠悠地接着分析道：「所以，我猜你們認識，說不定還很熟。」

「讓我想想……呃，該不會是江暖吧？」

「……」

張誠默然地，點點頭。

「那快點開！」

林辰倏然有些期待道，「待會的場景，也許會很有趣。」

…

港口開發區，聖林新時代一期。

月色如紗，披在一排獨棟別墅院前的茂密竹林上。

於是，竹影綽綽。

倘若不是斑駁竹影偶爾隨風悠揚，葉桿輕顫，倒真像是一地濃筆淡描的水墨竹畫。

靜待許久，好不容易，風止，畫成。

卻見一團方影倉促闖進竹畫中，如同畫手冒失地滴了一粒飽滿的墨水，砸在畫紙上，緩緩暈開，擋住一片茂林修竹。

眼看畫毀，畫家靈機一動，大筆一揮，描繪了兩道身影，從暈開墨跡上，徐徐走出。

…

林辰下了車，看着眼前共三層、頂樓有大半是露天閣樓的新古典風格的獨棟別墅，甚為合意地點點頭。

總算有他在靈界時，棲身的亭台樓閣、千百分之一的風範了。

推開矮矮的柵欄門，踩在鵝卵石路上，途徑綠草茵茵，踏進正廳前鋪設澄澈玉石的走廊，徹底步入燈火通明的別墅一層。

門口站着一位失魂落魄、惴惴不安的嬌小身影。

正是江暖。

此刻，她眼睛通紅，麻花辮沮喪地地耷拉着，腦門上的粉色葯貼也黯淡不少，仔細一看，上面矇著一層灰。

想來，這煥然一新的下沉客廳和乾淨整潔的屋內物品，應該都是她的功勞。

「你…」

江暖的櫻色小口微動，兩隻還沾有斑點污漬的手攪在一起，欲言又止。

不過她想說的，早已因為泛起波瀾的眸光，而露出馬腳。

「你爸爸變成冥靈了，想見你。」

林辰單刀直入地說完，便往後一癱，躺倒在軟和的沙發上，露出愜意的表情。

「你說什麼？！」

關於這位讓隊長恭敬對待的年輕人，江暖猜想過很多可能性。

比如，他曾受過父親恩惠，特來找故人子女報恩；

比如，他是火災中的倖存者，想約她見面，緬懷那場災難；

再比如，他是在娛樂城開店的父親好友的晚輩，打算對她表達一些愧疚和慰問…

她倒也知道有亡者保留執念，最終以冥靈之身，重返人間的事例。

但她不敢這麼想。

因為那樣，意味着，她的父親變成了罪孽深重的怪物。

可如今，她最怕的事，似乎即將成為事實。

江暖握緊雙手，身體顫抖，低着頭將尚青春的臉蛋，埋在陰影中，問道：「他、他變成了什麼序列的冥靈？」

「序列？」

這小姑娘的反應，怎麼跟我預料的，不太一樣啊？

林辰沉吟片刻，瞭然道：「哦，你許可權不夠，所以不知道，有些冥靈誕生后比較弱小，會本能地掩藏自己，避免被一般的獵冥者和其他冥靈發現。」

「由此，他們並不會被錄入生死簿中，而且，往往保留着較多的生前記憶和人性，算是半個人吧。」

這些都是在前往觀星峰的路上，林辰查詢得知的。

從而他也弄清楚，為何常人看不到小兮，生死簿上也找不到她的信息。

「真的？！」

聽到林辰的解釋，江暖猛地抬起頭來，希冀地看向隊長，朝他拋去求證的目光。

「嗯。」

張誠艱難地點點頭，表情有些苦澀解釋道：「這件事，只有達到獵冥師水準，才會被告知。」

「官方是擔心，大家得知這件事後，會到處尋找已逝親人，甚至不惜代價，用一些不人道的手段，搜集記憶，人造冥靈。」

「可事實上，冥靈只是一段被死氣承載的記憶，他們不是活人，不是人類，甚至不能算一條生命……」

說到此處，張誠複雜的眼神中，升起一縷痛苦之色。

「隊長…」

「我沒事。」

張誠長出一口氣，收斂神色，嘆息道，「只是我成為獵冥師后，掌控冥能，開啟『冥眼』，經歷過幾件令人痛心的事情，一時間有些感慨罷了。」

「等你具備冥眼之後，也會被告知這件事，畢竟，那樣就瞞不住了啊…」

「那…我現在能看見我爸爸嗎？」

江暖略帶緊張地望向沙發，然後一愣……他從哪掏出的一包瓜子啊？

咔。

「應該可以。」

林辰吃下一粒瓜子，漫不經心地答道。

嗑瓜子兒，果然還是讓人提前剝好，一口悶才香吶……他回憶起在靈界時，曾受一名大乘女修的邀請，前去洞府切磋。

但動手之前，對方擺了一桌山珍海味，實在盛情難卻；

而待酒足飯飽后，正欲開打，她又取出一支丈許寬、足足上萬年份的赤陽仙芝葵，並主動幫他剝了數百粒渾圓飽滿的葵瓜子仁，吃得那叫一個盡興。

由於攝入靈材過多，林辰體內陽氣過足，忙着回去打坐煉化，所以最終也沒打成，這似乎惹得那仙子有些不開心。

無奈之下，為了不欠因果，他只得取出一件，從九百九十九隻仙靈鳥身上、只拔下最柔順潔白的那一根羽毛，再配以一根火紅的鳳凰翎，所編織成的『千羽化仙裳』，贈予她。

拿出流光溢彩化仙裳的那一剎那，林辰總算從絕美仙子臉上，看到一抹尤勝華麗仙裳的盛世笑顏。

收下后，她直言，若有機會，定親自穿給他看。

林辰向來不吝愛美之心，自然有些期待。

然而令人嘆惋的是，在渡仙劫之前，林辰聽說那位人美好客的仙子，由於急於求成、太想提高修為境界，最終倒在修仙大道上。

時至那時，林辰也沒親眼看見她穿起那身仙裳，不得不說，是一件很遺憾的事。

…

思緒回歸，見江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頓時壓下心頭唏噓，抬手一翻，原本空無一物的手心裏，便多出一塊燒焦的木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