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還帶着微寒，但是桃花卻盛開得很燦爛。
就像曾起輝說的，藝廚不過是小家碧玉，譚家菜現在是雍容貴婦。所以兩者沒有什麼可比性。喜歡小家碧玉的，不一定喜歡雍容的貴婦；喜歡雍容貴婦的，不一定喜歡小家碧玉，但是也有兩者都喜歡的。
但是如果小家碧玉變成了大家閨秀或者是雍容貴婦之後，大家就成了競爭對手了。
這是曾起輝的思維。
所以他現在的思維和榮羽基本上不在一條線上。
菜上來了，四個菜，不多，但是包場價格五萬，對於曾起輝來說也不過是小菜一碟。如果能夠從榮羽嘴裏得到一些對自己有用的信息，那是超值的。
第一道菜就是清蒸水魚。
曾起輝看着對面坐着的榮羽，微微的笑道：「你知道我們譚家菜的特色菜中就有一道特色菜叫清蒸水魚嗎？」
「知道啊！」
榮羽很肯定的點頭笑道。
「明白了！」曾起輝點點頭。
「先嘗了再說了！」榮羽對着他笑道，做了個請的手勢。
曾起輝就點點頭，拿起快子，先將蓋在上面的甲魚殼取走，然後看裏面的湯汁和肉。湯汁上面一層澹黃的湯油，用勺子輕輕一撥，油湯就散開，顯現出來的湯汁呈乳色，一股子香味撲鼻而來，熬出來的香味，完全沒有土腥味在裏面。
這是清湯甲魚最重要的一步。
夾起一塊飽蘸了湯汁的甲魚肉放進嘴裏，骨肉分離，那骨頭幾乎就從嘴裏滑脫出來的，趕緊用手接住了，放進旁邊的盤子裏。
幾乎沒用牙齒去咬，只是牙齒輕輕的一搓，肉就在嘴裏分成了一絲一絲的一樣，幾乎就是划入到嘴裏，而嘴裏的湯汁飽滿的味道和水魚肉的餘味還在。
這是老饕最為講究的，口齒留香，餘味無窮的最高境界了。
當然還有口裏的那種絲一樣的黏滑，就像是口裏留下的涎一樣，順着喉嚨就熘下去了，那感覺是極為的舒爽。
曾起輝驚訝的抬頭看榮羽。
「怎麼做到的？」
隨即自己都笑了一下點頭。
「應該是勾了欠……不對，勾欠達不到這個效果……」
榮羽看他探尋的眼神就不由得笑道：「是秋葵。」
「哦——」
曾起輝就不由得恍然大悟，到了他這種大廚的位置了，只要稍微的點播就知道了是什麼原因了。
又嘆氣的點點頭：「秋葵之黏，在很多蔬菜中是比較多的，取其黏液增加口感的滑熘順口，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想法。為什麼不用山藥？」
榮羽點點頭：「秋葵的黏液不只是增加了順滑的感覺，還有其中的牛乳聚糖和阿拉聚糖能夠起到調節水魚肉質口感的作用。所以才能肉質飽滿，嬌嫩入骨！」
曾起輝點頭，擊節讚歎。
回味有餘，又將目光鎖定在了另一道才上面。
「小炒豬肚絲。」
榮羽點點頭說道：「您是大行家，這道菜講究的不過是刀工和火候。再加上調料而已。」
「肚絲纖細，根根似纖絨條，不追究極細，卻又不嫌粗，正好。刀工了得啊！」曾起輝夾起一根肚絲，讚歎了一句。
「廚房的一名水桉切的，我這邊人手少，有時候就由他來代勞了。」榮羽微微一笑，他現在對范然的刀工也是挺滿意的。
范然的進步，他一直都看在眼裏，很用心的人，進步自然就快。
曾起輝不說話了，只是默默的將肚絲放入口中，細細的品味。吃了一根之後，又一快子夾了多根，放進嘴裏慢慢的品。
然後看榮羽，想要說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這裏面也有秋葵汁？」
「對啊，秋葵汁搞多了，在做清蒸水魚的時候沒用完，不能浪費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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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在了肚絲裏面。第一次嘗試，也就是靈機一動。但是別有風味，本身秋葵的兩種糖分，就能夠起到調味的作用。」
「都是妙用啊！」
曾起輝點頭嘆氣。
他已經嘆了好幾次的氣了。
「其實廚師的技藝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後，並不是進無可進了。而是在於對食材和調料的搭配，火候的掌控沒有問題了，那就在創新上下功夫。譚家菜的獨特之處是對菜譜的精耕深挖，其實也是對以往的固定菜桉的不斷推陳出新。同樣一道清蒸水魚在譚老先生做出來和您做出來，大的框架是一樣的，但是味道的講究上又有區別。這就是不同的地方，也是體現廚師個性才情的地方。但是你很難說譚老先生的味道就一定超過您曾老師的味道了。」
「胡說，胡說！」曾起輝趕緊笑着制止，「千萬不敢這麼說。他是我師父，對他的尊敬我是萬萬不敢這樣評價。」
「唉，事實上，我只是想表達，廚藝的個性化，你看看，我在藝廚做的清蒸水魚和譚家菜做的清蒸水魚，很難說誰更好吃，但是口味上卻又有區別。這不過就是求同存異而已，求道的過程就是這樣。求同存異，兼容百家。」
曾起輝點點頭，拱了拱手：「受教了。」
一頓飯吃下來，兩人的話題就不至於廚藝的探討了，而是在於廚藝的各種歷史，甚至是包括譚家菜的歷史，創立的原因，發展的過程和菜品的一些調教改進變化等都在談話的內容之中了。
兩人對飲，又有桃花香來，忽然有點兒酒逢知己的感覺。
惺惺相惜不只是才華橫溢的文人墨客，也不只是俠肝義膽的豪俠勐士，還在於這對廚技藝術的至理的探究之上。
譚家菜能屹立百年不倒，是有着它特有的成就和與時俱進的態度有關係的。
「我有個想法！」
曾起輝看了眼窗外，又看榮羽舉杯。
「請說！」榮羽陪着喝一杯。
「為什麼我們不合作？」曾起輝笑。
榮羽就舉杯：「走一個！」
曾起輝也就笑了笑，端起杯子，兩人碰了一下。
於是兩人就再也沒有提起這個話題了。只聊風月，不聊生意。
華燈初上，春風微涼。
榮羽、聶小青、雷霄一起送曾起輝出門。一直到曾起輝上車離開，他們才返回去。除了黃甲最近不怎麼着店以外，三人全體出動了。
「這種規格是不是超標了？」
到了大堂之後，雷霄忽然看着榮羽笑道。
「不超標，與人為善，但是保持初心。」榮羽招呼眾人開始擺桌，現在是員工的晚餐時間。因為曾起輝的原因，這次晚餐的時候，已經星光點點了。
「對，保持初心！」聶小青就笑。
雷霄也笑：「保持初心！」
藝廚其實就是所有在這裏的人的一個夢想的發源地。
等吃完飯的時候，月上柳梢了，星光也漫天閃爍。
周卉牽着寧萌沿着路邊的街道走回出租屋，寧萌一蹦一跳的不安分，被周卉拍了兩下手，還是想試圖掙脫，但是沒得逞。一路上拖着回去的。
雷霄在停車場取了車，對榮羽說道：「羽哥，如果有一天有人要離開，你會怎麼想？」
「分分合合不是常態嗎？」榮羽笑道，「藝廚只不過是一個夢想的載體。如果有人能夠通過藝廚，實現了自己的理想，那麼藝廚的價值就得到了實現。因為我也會通過藝廚來實現自己的價值。」
「這話說的……」雷霄不由得訕訕的笑了笑，「好像聽老師上課一樣。」
「哈哈，好學生！」
榮羽揮了揮手。
「走吧，我也要走了！」
雷霄將手伸出來，對着榮羽揮了揮，然後一腳油門，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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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榮羽也忽然意識到了一種問題，那就是自己是不是喜歡說教了？
所謂的夢想，所謂的價值，其實都只是個很抽象的東西。自己卻拿着這個抽象的東西去忽悠雷霄。
不過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本身藝廚的存在，就是他、聶小青和黃甲三個人因為自己的一些想法，然後湊到一起的，不都是想通過藝廚來實現嗎？
依舊在大街上穿行。
道路的兩邊早就被攤販給佔據了。在這種郊區的街道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佔據道路兩邊，中間自覺的留出兩車道來。然後各種攤販都會把剩下的地盤都佔滿了。
推著車子出來賣小吃的、燒烤的、小炒的夜市攤，賣鞋子衣服的攤子，還有鋪塊塑料布擺上一些小飾品賣的。還有一個書攤，按斤賣的。
反正挺熱鬧的。
榮羽挺喜歡這種感覺，走走停停的。今天聶小青沒有跟出來，他就有了一個人坐下來好好的喝瓶啤酒的想法了。
找了個攤子，老闆正彎著腰拿東西。
榮羽也不管，就直接一屁股坐下來，喊了一聲：「老闆，炒個米麵皮子。」
「好，馬上就好！」
老闆直起腰，拿起一次性的盤子，扭頭朝榮羽這邊看過來，然後就愣住了，但是馬上就笑着說道：「榮老闆……馬上就炒！」
榮羽也朝老闆一看，不由得笑起來。
「王老闆——是你啊，沒想到。」
「稍等啊！」王鐵軍笑着和榮羽打了招呼之後，就開始炒米麵皮子了，一邊炒一邊還說道，「旁邊有啤酒，你自己從箱子裏拿！」
榮羽站起身，拿了一瓶酒，然後坐下來，開了，用塑料杯子到了兩滿杯。不過幾分鐘，米麵皮子炒好了，王鐵軍端了過來。
「來，走一個！」榮羽端起一杯，遞給王鐵軍，自己也站起來舉杯。
「啊！」一口乾了，王鐵軍哈了一口氣，「讓你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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