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的注視着沈源，把心提了起來。

就連鄭少鵬，范丞坤這樣的聖使都是一臉凝重。

他們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內衛，居然一直藏在人群里，盯着他們。

這下壞了。

人群里，雲玲兒稚聲問道：姐姐，這幫壞蛋為什麼要抓沈大人啊？

聞言，雲娘低頭摸了摸妹妹頭髮，解釋道：因為沈大人是為民做主的沈青天呀。

他做了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所以這幫鷹犬才要出面逮捕他。

「這幫壞蛋，就知道欺負沈大人，玲兒好氣呀。」

雲娘苦笑一聲，抬起頭望向沈源，素齒緊咬紅唇，美眸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落在內衛手裏的官員，幾乎沒有活着出來過，這個年紀輕輕的沈知縣能化險為夷嗎？

在眾人擔憂的眼神中，沈源搖搖頭，洒然一笑。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如果皇帝犯了錯，連個指正的人都不放過，那大周江山還有什麼未來。

「好一個沈源，都這會兒了，還敢藐視朝廷。」

「來人，給我拿下！」

內衛頭目一聲爆喝，幾個戴着斗笠的屬下便拿着鐵鏈走向沈源，看情形是想將他鎖去洛陽。

關鍵時刻，一道魁梧的身影攔住內衛：此地青源，豈能容爾等放肆！

再敢往前一步，胡某讓他血濺七尺！

蹭！蹭！噌！

數十把散發寒氣的利刃被拔出刀鞘，將內衛包圍在裏面，大有一聲令下就將他們亂刀分屍的意思。

「反了，反了，你們這些衙役，竟敢對內衛出手，不怕滿門抄斬么！」

內衛抹了抹冷汗，聲厲內茬道。

他們這些人平日裏霸道慣了，遇到難纏的角色，只要一亮出內衛身份，對方就會乖乖就範。

沒想到今天遇到了硬茬子。

然而，讓他們更加恐懼的是，先前那些看熱鬧的百姓，這會全部拿着菜刀，鋤頭湊過來。

似乎想讓他們橫屍街頭。

一旁的鄭少鵬，范丞坤看的暗自心驚，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料到，沈源會有這麼大的聲望。

連朝廷內衛這塊金子招牌都不好使。

武元吉更是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幸好當初他沒有強行抓捕沈源，不然下場比這還慘。

就在內衛即將拔出刀準備反抗時，兩道老邁的身影闖進來，大聲呼喊道。

「住手，我滴沈大人，萬萬不能對內衛出手呀！」

來人正是戶部尚書，左文宗，太常寺少卿，周孝奇，本來這兩個老傢伙正在溫泉館燉小魚呢。

陡然聽見沈源把皇帝欽定的犯人給放了，大驚之下連忙往法場跑。

等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看見百姓要對內衛出手，心中暗自吃驚的同時，連忙大聲勸阻。

「沈大人，你還年輕，可千萬別衝動啊，有什麼事等去了洛陽，當面解釋一下就可以了。」

「犯不着殺戮內衛。」周孝奇喘著粗氣勸道。

「是啊，以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要把前因後果說明白，不會有人為難你的。」

左文宗拄著膝蓋，擺擺手勸道。

「殺內衛等同謀反，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青源縣的百姓考慮，將來若是派遣大軍征討。」

「青源縣如何抵擋？」

面對兩人的勸說，沈源微微一笑，推開眾人：走吧，本官和你們去一趟洛陽。

看一看，我大周的天到底有沒有那麼黑！

「沈大人！」

「您不能去啊！」

百姓們以法場為中心，如同麥浪一般跪倒下去，哀求着沈源不要去洛陽。

一時間哭聲震天。

望着黑壓壓人頭，無論是左文宗，周孝奇，還是武元吉，范丞坤等人，都是一臉驚詫。

官場數十年，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受百姓愛戴的官員。

「沈大人，沒什麼問題的話，咱們就啟程了。」與之前態度截然相反，這回內衛頭子客氣了許多。

沈源坐在囚車裏，看了一眼烏泱泱的百姓，點點頭：走吧。

「沈大人！我們捨不得你呀！」

「沈大人，您一路可要多保重！」

隨着車輪緩緩轉動，現場百姓的聲音更大了，紛紛拿出自家的寶貝塞到囚車上。

等囚車離開青源縣時，百姓送來的禮物足足拉了十車，並且出於安全考慮。

特意派了幾十名高手跟隨。

青州，南郊，三十里。

武元吉蹲在囚車裏，眼巴巴看着對面的沈源，欲哭無淚。

本來他打算沈源離開后，直接侵佔青源縣的商鋪，誰能想到內衛二話不說就把他鎖進囚車。

美名其曰，當眾收受賄賂，並教唆下屬私放犯人。

娘的，武元吉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指使沈源私放犯人，都是這憋孫自己乾的。

「他太他娘冤了！」

武元吉抹了抹臉上的汗，朝前面的內衛招招手：幾位上差，天太熱，能不能給口水喝？

內衛回頭瞥了他一眼，一揮馬鞭揚長而去。

你！

武元吉臉色難看的一甩袖袍，目光移向對面的囚車，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小沈啊，你看能不能...」

「不能！」

武元吉臉色一滯，笑容僵在臉上，最後恨恨的瞪了沈源一眼，蹲在角落裏生悶氣。

囚車裏，小桃紅站在水桶旁，伸出白嫩的小手替沈源洗著肩膀，胡捕頭把樊樓的私房菜一一擺在桌上。

若非周圍有內衛把守，儼然一副奢侈下揚州的畫面。

見桌上全是樊樓的私房菜，沈源皺着眉頭道：本官是去洛陽接受審問，你們弄這麼豐盛幹什麼。

這些東西最少要五十兩銀子，多少俸祿能扛花？

平日裏本官再三叮囑你們，不要亂動百姓的一針一線......

「大人，這些是鄉親們免費送的，您不吃小人就退回去了。」胡捕頭一臉無奈道。

沈源一驚，急忙制止：「且慢！既然是免費送的，我們也不能太辜負鄉親的一番心意。

「小桃紅，去把泰和樓送的羊腿端上來，少爺我餓了。」

隊伍里，周孝奇羨慕道：嘖嘖，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老夫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享受的犯官。

「是啊，這羊腿一聞就知道是三年以下的小羊羔，肉質香嫩，味道鮮美。」

「要是咬上一口，那個美呦。」

左文宗一臉陶醉的嗅了嗅，從布袋裏摸出兩塊干餅子，放進嘴裏咀嚼。

彷彿吃的不是餅子，而是小羊腿。

...

隨着時間流逝，車隊終於在半個月後駛進洛陽城，停在大理寺門口。

囚車打開，一名內衛笑容滿面走上前:沈大人，您先醒醒，咱們到地方了。

嗯？

聽見有人叫自己，沈源從被褥中坐起，揉了揉眼睛，看向牌樓上三個大字。

大理寺！

「這還是本官第一次來大理寺，前面帶路吧。」

叮囑胡二和小桃紅幾句，沈源背着手邁進大理寺，身後跟着幾個抬行李的內衛。

輪到武元吉時，他正要陪着笑臉請求關照，不想內衛臉色一沉，一腳將其踹進大理寺。

要不是這廝指使沈源私放欽犯，他們也不會差點把命丟在青源縣。

人家一個小官尚且敢做敢當，堂堂一個刺史連屬下都不如。

一行人沿着甬道來到大牢，鄭少鵬指著一間陽光通透的監舍道。

「給沈大人的行李抬進去，事後好酒好菜伺候，聽見沒有？」

「卑職遵命。」

幾個大理寺獄卒一抱拳，將行李抗進監舍，然後勤快的鋪上蠶絲被。

等安排妥當，沈源朝鄭少鵬拱拱手。

「多謝鄭少卿出手關照，不然今晚沈某得喂蚊子。」

鄭少鵬哈哈一笑：你沈知縣記得就好，將來徵用我家老宅時，記得把賠償費補上。

沈源.....

良久。

鄭少鵬笑容一收，臉色肅然道。

「沈大人，你私放朝廷欽犯，滋事太大，能否從這裏出去，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告辭！

不送！

.....

入夜，觀風殿。

武則天身穿素衣，坐於書案之後，眉宇間一片深思之色。

「陛下，起風了，您多注意身體才是。」

將衣服披在武則天身上，上官婉兒來到書案旁側，向案上急遞看去。

眼中閃過一抹詫異。

「營州又出事了？」

「是啊。」武則天放下急遞，起身來到殿門口，望着萬家燈火幽幽道。

「營州都督趙文翙生性傲慢，剛愎自用，視契丹首領為奴僕，一言不合當街處決三百名契丹人。」

「引得契丹首領孫萬榮，以及松漠都督李盡忠大為不滿。」

「營州刺史李大年前去大營質問，被趙文翙掛在旗杆上暴晒而死。」

嘶！

上官婉兒倒吸一口涼氣，營州刺史好歹也是四品官員。

這個趙文翙說殺就殺，膽子太大了。

「陛下，營州之地過於重要，絕不能出現半點差池，朝廷得儘快想想辦法才行。」

武則天輕嘆一聲：「是啊，營州之地事關我大周屏障，若是激起民變，後果危矣。」

「朕今早曾詢問百官，派何人前去營州擔任刺史，結果竟無一人敢去。」

「氣的朕連午膳都沒吃進去。」

上官婉兒眼珠一轉，遲疑道：陛下，微臣倒是有個合適人選，不知能不能行。

「哦，何人？」

「原洛州長史，沈源！」

武則天一愣，隨即莞爾一笑。

「原來是這傢伙，不錯，放眼大周，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了。」

「腦子活，點子多，心中又懷有一顆愛民如子的心，去了營州必定能制衡趙文翙。」

「只是這傢伙回青源去了，也不知道回沒回來。」

「應該回來了，微臣晚間進宮時，看見左尚書與周大人正坐在酒樓里把酒言歡，啃羊腿。」

「還說什麼比小魚啃腿好吃。」

武則天沒好氣的哼一聲，臉上卻帶上了笑意。

左文宗這個老狐狸既然回到了洛陽。

那麼沈源肯定也回來了，只是不知在哪休息而已。

「罷了，看在這傢伙能主動回來為君分憂的份上，朕就不跟他計較之前的事了。」

「對了，越王謀逆一案相關人員處決完沒有？」

提起越王，武則天心中有些煩躁。

回到書案前盯着勾決名單，咬着嘴唇一言不發。

上官婉兒見狀，小心翼翼回道。

「回陛下，除了青州沒有上報外，其他各州皆以處決完畢。」

「是否將人頭帶回神都勘驗？」

「不必了。」

令人意外的是，往日裏殺伐果斷的大周皇帝，只是搖搖頭，失落的向寢宮走去。

似乎並沒有因為除掉李唐餘孽而感到高興。

.......

翌日，上陽宮。

百官們一如往常來到大殿，準備面見天子。

不想卻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咦，左尚書，您怎麼回來了，沈源呢？」

「不用找了，沈大人目前正在神都城內。」左文宗整整官服，挺胸傲然道。

百官頓時激動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他們正愁如何向朝廷索要損失呢。

肇事兇手就回來了。

「快，告訴我們這廝在哪裏，老夫要去找他索要賠償！」

「沒錯，這回絕對不能讓他跑了！」

左文宗苦笑，人被關進大理寺，能不能出來還不一定呢。

他往哪裏跑。

就在群臣擊掌相慶時，武則天在上官婉兒的攙扶下坐到龍椅上。

目光在眾臣身上掃過，笑着問道。

「諸位愛卿何事這麼高興？」

「啟奏陛下，臣聽聞洛州長史沈源回來了，懇請陛下做主，讓這廝賠償臣財產損失。」

「陛下，臣也要求沈源進行賠償....」

「陛下.....」

狄仁傑發現皇帝臉色不對，趕緊站出來笑呵呵道：諸位大人，請聽老朽一言。

沈源至今未出現在朝廷中，何不等他出來再說，當務之急是如何修建安置房。

武則天點點頭。

「數日已過，不知諸位愛卿想出安置災民的辦法沒有？」

「這個么....」

百官們尷尬的撓撓頭，地方只有十幾畝，他們怎麼可能蓋出容納萬人的安置房。

武則天冷笑一聲，將目光投向左文宗。

相比這些蠢貨，沈源才是她唯一的指望。

「左文宗，當日朕派你去青州請回沈源，不知此事辦的如何了？」

面對眾人詢問的目光，左文宗硬著頭皮拱手道。

「啟奏陛下，沈源已經回到神都，目前正被關押在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