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燭火幽幽。

昏暗的房間內，沈源全神貫注的翻看卷宗。

垂拱四年，越王李貞兵敗，退回府邸服毒自盡。

其後，李沖，李規，裴守德被斬首於神都門前，傳梟闕下。

所屬妻女盡數被誅殺！

突然，床榻傳來一聲響動，合上卷宗，沈源起身來到塌前。

「你醒了？」

女人面帶迷惑，打量一眼周圍環境，最後目光落在沈源身上。

「這是哪裏？我不是應該在死牢么？」

由於昏睡太久，女人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本官青源知縣，沈源，你現在躺在我的寢房裏。」

「什麼！」

女人嚇了一跳，趕緊將被子擋在胸前，警惕的盯着沈源。

「狗官，你對我做了什麼？」

沈源眉頭一皺，淡淡道：你一個死囚，有什麼值得做的。

要不是你妹妹相求，本官才懶得管你。」

想想似乎有些道理，女人臉色緩和了幾分。

悻悻道：多謝你了。

「不必，本官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案情的來龍去脈。」

「現在你能說了么？」

相比和女人閑聊，沈源更在乎這三百條人命的大案是否有貓膩。

女人眼中閃過一抹詫異：大人，小女子犯的是謀反大罪，已經被大理寺判為秋後勾決。

您有必要再問一遍嗎？」

沈源微微一笑，起身來到大案后，拿起毛筆。

「犯人既然交到我青源縣手裏，本縣就有責任查明案情，秉公執法。

「如果你們確實參與了謀反，三日後本官會按律將你們處決。」

「若另有冤情………」

「怎樣？」

「重審此案！」

女子渾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源。

這件案子其實很簡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冤假錯案。

但因為皇帝的關係，滿朝上下無一人敢站出來為她們申冤。

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知縣，居然敢說出這話。

深深看了一眼沈源，女子素齒輕咬紅唇。

幽幽道：大人，被您關押的死囚其實大部分都是莊子裏的農戶。

他們因為租種琅琊王的田地，被朝廷以謀逆為由抓了去。

當時負責此案的是一個叫來俊臣的人……

兩人一直談到天亮，期間，女人說了幾個重大秘密。

沈源聽后默默記錄在案。

「好了，雲姑娘，你現在可以回死牢待着了。」

「本官還有公務在身。」

被押出門前，女人豁然轉身，激動的看着沈源。

「大人，您真會重新審理此案？」

面對女人殷切的眼神，沈源輕輕點頭。

「若能證明你說的是真話，本官會重新審理此案！」

女人眼中煥發神采，深深的凝視了沈源一眼。

轉身離去。

望着女人背影，趙主簿嘆息道。

「大人，這是朝廷欽定的鐵案，您何必為了一個女人，自誤前程呢。」

沈源將手搭在趙主簿的肩膀上，認真道。

「老趙，本官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老實說，我也不願意趟這洪水。」

「但為官者，難道僅僅因為自保，就要看着幾百條人命慘死刀下？

「三百條性命，不是一件小事，要是真冤殺了。

世人如何看待我大周皇帝？如何看待我青源縣？

好了，

本官要去一趟大理寺調取卷宗，順便前往這些死囚的故籍調查取證。

在我沒回來前，一定不要執行死刑。

說罷，越門離去。

……

洛陽，東巷，相國府。

「太子殿下，老臣接到急報，三日後午時，越王麾下的莊戶就要在青州被問斬了。」

「您看這事如何處置為好？」刑部侍郎范丞坤問道。

李顯背着手在大廳走來走去，搖頭嘆息道。

「這件事孤也沒辦法，最近皇帝雖然對我放鬆警惕。」

「但東宮的內衛並沒有減少半個人。」

「我們還得小心行事才行。」

御史古長春皺眉道：難道我們要見死不救？

「哎，此話非也，我們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

「總不能為了這區區萬把人，把我們也搭上吧？」

「那樣的話，誰來匡扶大唐江山社稷，誰來剷除武氏政權？」一名眼睛閃爍的官員說道。

「你！」

「好了，都坐下。」張諫之一拍桌子，起身朝李顯說道。

「太子殿下，越王遺屬一案，乃是皇帝欽定。」

「我們若要強行翻案，難免引火燒身。」

「依老臣看，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如您主動前往上陽宮。」

「催促陛下，儘快將這些人處決，以此和越王一脈劃清界限！」

李顯捂著腦袋，擺擺手：此事稍後再說，孤頭有些疼，先回去躺會。

張柬之搖搖頭。

「太子殿下有些婦人之仁了啊，區區萬把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裏，他對刑部侍郎范丞坤道。

「明日朝廷會派人前往青州勘驗行刑。

「你務必要找到一個叫雲娘的女人，從她手中問出賬本的下落。」

「然後就地滅口！」

………

三天時間轉瞬即過。

就在全國上下都盯着青州時，一隊聲勢浩大的隊伍開赴青源縣。

其中打頭者赫然是大理寺，為了震懾天下，特意派出數百人。

緊隨其後的則是刑部，青州官府，加起來將近上千人。

馬背上，武元吉哈哈一笑。

「范侍郎，鄭少卿，這次麻煩你們跑一趟，實在過意不去。」

「事後本官做東，請二位好好嘗一嘗珍藏葡萄酒。」

范丞坤勒住韁繩，搖搖頭：武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領了。

只是上面催的急，還是改日吧。

「對了，不知犯人在何處行刑？」

「就在前面的青源縣，由知縣沈源負責執行。」

武三思意味深長的說道。

「沈源？」

范丞坤與鄭少鵬對望一眼，看向武元吉。

「可是那位負氣辭官的沈源，沈大人？」

「不錯，正是他。」

「沒想到還真是他。」范丞坤不屑的笑了一聲。

「當初這廝仗着洛陽水患，強行把本官家裏的糧食分給災民。」

「至今還沒賠償，這回倒看他往哪裏跑。」

「是啊，氣的本官好幾天沒睡着覺，這回見到他，一定要狠狠羞辱一番。」

鄭少鵬咬牙切齒道。

武三思笑而不語，這一回姓沈的何止倒霉，恐怕連命都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