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已沉浸深眠的老帕梅在聽到馬爾文的話后機械的回答：「你好，布郎先生。」

「現在你可以睜開眼睛看看我了。」

老帕梅依言睜開渾濁的眼球看向塗滿了明艷色彩的馬爾文，尤其是眼角藍色的眼影十分醒目。

「我看到你了。」

「很好，我想同你聊聊，你知道嗎，人的思維很廣闊，藏著很多秘密，看，那片大海。

「嗯，是有片海」

「我們自己能夠了解的只有露出於海面的島嶼，但實際上，在海面之下，島嶼還有更大的部分……

你是身體的靈，你不僅知道露出於海面的島嶼，還知道島嶼藏在海下的部分，知道整片大海……

凡存在必留下痕迹，島嶼表層的記憶能夠被抹去，但海面之下的部分和整片大海，肯定有著它殘存的對應投射……」（注1）

馬爾文一遍又一遍的誘導著，周圍昏黃的氛圍隨著他的意志變換了形狀，老帕梅的潛意識大海也慢慢展開了，正等待她去探索和發現。

老帕梅隨著馬爾文的引導，慢慢看著翻騰的大海，最終聲音平靜的說道：「我看到了我的兒子和以前的丈夫，他們的模樣還很年輕，那時候我也很年輕。」

「哦，那時候你們在一起生活的幸福嗎？」

「不幸福，我們整天為了生活而奔波著，但是卻負擔不起兒子的養育成本。

我們整日做工賺來的薪資卻十分微薄，我們不敢請假不敢生病，甚至不敢遲到，一旦遲到我們就要被罰錢，我們罰不起……嗚嗚」

老帕梅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汩汩而出，看的馬爾文一陣心酸。

「好了，咱們不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了，不如想想開心的事，比如你和你丈夫結婚的場景。」

老帕梅的淚水隨著馬爾文的引導而停止流淌，她茫然的眼神並沒有因此而散發歡快的眼神。

「我們結婚的時候是在工廠主的撮合，那天我被叫到工廠主的辦公室，哪裡蹲著一個年輕人。

他的個子很高身子單薄，膚色深棕，只有一口白牙。

他聽到門響，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迅速的低下頭，偶爾抬頭偷瞄卻不敢和我對視。

工廠主把我讓進辦公室，看了我一眼后大聲的說，我覺得你們兩個合適組成家庭，所以就把你們叫到了一起見一面。

接著工廠主問我覺得他怎麼樣，我低著頭不敢吭聲，只是死死的捏著褲邊，工廠主又問他，他沒抬頭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於是我們就結婚了，結婚的房子是工廠主安排的職工宿舍，只有十平米。

裡面放著我們的全部家當，但是我們住進去時仍覺得空曠。

新婚當夜我們面對面坐著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後來他主動給我說話。

說他會努力工作以後讓我住大房子，買好多東西，然後再生幾個孩子……

他只顧著自己一個人說話，竟然不敢過來摸摸我，更不敢和我提睡覺的話題，就這樣我們新婚第一晚坐著過去了。」

老帕梅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中放射出了光。

仿似她此時正對著憨厚老實的丈夫抱怨當時的迷茫和遺憾。

馬爾文捏了捏額角，輕聲道：「好了，就這樣，回去吧。」

「回去吧。」

「回去吧……」

虛幻空靈的嗓音如同徘徊的風和海浪，風和影平息，翻騰的大海也逐漸平息恢復平靜。

老帕梅眼中沒了馬爾文的身影，

她逐漸平靜，鼻腔里熏香的味道重現，所有的顏色恢復了正常。

模糊迷亂的感覺不再呈現，她的身體顫動了一下，找回了重量。

她睜開不知什麼時候閉上的眼睛，現面前還是燈火艷藍的蠟燭，還是穿著帶兜帽長袍的「通靈者」布朗先生。

「我怎麼了，我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只是我為何流了那麼多眼淚？」

「沒什麼，你剛才在我的引導下回憶了你年輕時候的一些事，別擔心我沒有問你的隱私，只是問了一下你結婚時的情況。」

「我結婚時候的事嗎，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謝謝你還能讓我回憶起這些舊事。

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丈夫和孩子在冥界過的好不好。」

「呵呵，他們一定會過的好的，畢竟他們父子倆在一起，就算有再多的困難也能克服的。」

「謝謝你，布朗先生，你的話讓我覺得安心多了。

這麼多年來我對他們父子倆都很愧疚，更難過自己不敢去陪伴他們。」

「帕梅女士不用愧疚，要知道人生在這世界上總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是我們總能發現值得我們活下去的東西。

即便我們活不下去的時候也能感嘆我曾經多麼努力的活著，得到了多少幸福和慰藉，靠著這些慰藉更加勇敢的活下去。

若是我們一無所得的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活著是短暫的，長眠才是永久的。

即便你晚了幾十年去陪伴他們，但是你真的死去了也就有了長久陪伴他們的時間。

所以我們還是努力的先活著吧，只因為我們還需要去尋找更多值得活下去的美好！」

「布郎先生你好睿智啊，謝謝你的開導，我覺得好過多了。」

不用謝我，像我這樣的人就是因為毒雞湯喝多了，有時候難免想要倒出來荼毒一下別人，藉以娛樂一下自己罷了。

馬爾文收起了通靈者特性，然後對著老帕梅點了點頭，「今天就先到這了，我明天再過來。」

「好的，布郎先生。」

送走了馬爾文，老帕梅難得提早關了小店的門，回到卧室拉開梳妝台的抽屜，從中翻找出一張2寸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有一個瘦弱的男人以及一個黑瘦的男孩，正是她的丈夫和兒子。

老帕梅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照片，眼淚不覺留下，「帕爾馬，你知道嗎，我今天遇到了一個很好的先生。

他雖然比你高大強壯，但是他的心腸很好，不但幫我記起當年和你在一起的很多往事，還不忘安慰我，讓我的心靈得到安慰和舒緩。

我再也不怕夢到你們了，我應該很快就會去陪伴你們父子倆了，你們不要著急，再等等我，記住哦。」

老帕梅說完，淚水再次緩緩流淌，只是她沒了傷懷更多的緬懷和回憶。

時不時她密布褶皺的眼角會因為會心的笑容舒展許多……

注1：參考了原著第一卷14章通靈者，戴莉給克總通靈時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