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深潛

忽然間，越來越多的「預兆」湧入了「捕食者」的大腦。

時間彷彿倒退回了今天中午，讓他得以看清了另一個中午發生過的事。

辛戈西無視了他的建議，轉身逃進了安全通道，對方的掙扎當然是徒勞且無意義的。

破壞頂部隔板，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就足夠將辛戈西開腸破肚，這就是「捕食者」所具備的能力。

就和方才在懸浮車上一樣，他輕易地撕扯開了辛戈西的胸膛，如同往常一樣品嘗到了獵物的味道。

但緊接着，幾位不速之客追隨着血腥味找來了通風管道，而其中一個就是羅傑。

這解釋了他對於羅傑恐懼的來源。

他最終被那個叫做羅傑的拳擊手殺掉了，在未知的能量下支離破碎，最終化為了虛無。

那是現實生活中曾經發生過的事。

至於他拋棄了水電工的身份替代了某個異常案件調查局的探員，利用身份從反情報部門的安全屋搶人，接着追尋着線索一路找來這裏則全部都是他的……想像。

他的意識在死亡的那一刻就來到了這裏！

更讓「捕食者」毛骨悚然的是，他忽然理解了那一聲「辛苦了」的含義。

就在剛才，他親手將『靈魂之海』創造者的密碼交給了對方。

這場談話沒有繼續下去，他的意識彷彿也隨着整個數據世界一起被消解了，被轉移到了某個他無法預知的地方，但他隱約能猜到，那會是一個很長的夢，當他醒來時，記憶會出現短暫的空白，接着，無論他再看見什麼，都會把那裏當做真實的世界。

陸湘、『帝王』、RT6此刻正身處科洛影業的生物實驗室，目睹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也對主導了整個實驗的宋嵐產生了更深的認識。

這就是宋嵐。

儘管他一再強調自己是好人，但瞧瞧他都做了些什麼？

如同電影里的邪惡博士那樣將意識體放進了『靈魂之海』，讓「捕食者」的意識在這個數據構成的世界裏展開了一場奇妙的旅行，而最終，邪惡博士達成了他的目的，利用幻象將「捕食者」腦海里隱藏的秘密全都挖掘了出來。

這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得心應手，就彷彿在此之前宋嵐已經演練過許多次一樣。

在此期間，良心的拷問從來沒能成為他的阻礙。

但如果站在科學角度來說，這的確是一場成功的實驗。

「捕食者」的思維文件夾里存放着許多極其重要的資料，裏面包括了它的由來。

一個融合了基因、機械與靈能優勢的產物。

這讓他能夠輕易地融入人類社會，操縱幾乎一切人類所創造的科技設備，攻克大公司的安全網絡窺探秘密，在必要時還能通過靈能來操縱的目標。

儘管在正面戰鬥中，「捕食者」沒有潮汐之主那般強大，但對於人類社會的威脅卻要遠遠高於後者。

他能在真正意義上做到潛伏進人類社會，從內部製造破壞。

從思維文件夾里記錄的數據不難看出，聯合政府與反抗軍愈演愈烈的衝突就有「捕食者」的身影存在於其中。

「被你蒙對了啊，基因之主的確在展開將三者融合的研究。」

RT6瞥了一眼『帝王』。

無論對方之前是通過何種思考得出的結論，她都決定將其當作瞎貓碰到了死耗子。

首先，造物不能比他的主人更聰明，這是常識。

「捕食者」是目前為數不多成功的個體，但可以預見的是，他們在未來還將面對越來越多的融合體。

「他們想通過『靈魂之海』完善他們的機械技術。」這才是最讓RT6擔心的部分，「有人背叛了母親。」

在其中一個思維文件夾中，他們都看見了給與「捕食者」密碼的是『靈魂之海』的創造者之一，儘管這種背叛看起來有些微妙，似乎正處於背叛卻又沒有完全背叛的程度，這直接導致了基因之主的爪牙們在回收『靈魂之海』的工作困難重重。

「母親在創造我們時，在每個人的意識最深處都設置了烙印，這些烙印會在她覺得必要時讓我們返回出廠設置。」

RT6試着用幾人能聽懂的語言對進行了解釋，「也正是因為烙印的存在，背叛者才沒法徹底泄露『靈魂之海』和意識聯結的秘密。」

但她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沒有去找那些背叛的兄長，在RT6看來，基因之主的力量在母親面前不值一提，除非……

一直以來的擔心又一次涌了上來。

自從黑暗時代過後，母親與他們之間的意識聯結就變得越來越弱了，甚至傳達指令的方式都有所改變，不再是直接的對話，因此許多兄弟姐們都猜測母親在那場戰爭中受到了很嚴重的傷，直到現在都未能痊癒。

『帝王』沒有反駁RT6。

最近他已經整理出了一套完整的《對RT6手冊》，裏面記錄了大量的「順毛」手段。

這是一個嘴上不服輸的姑娘，因此只要在對話時順着她，在不動聲色地提出某個建議，就會有極大的概率取得成功。

當熟練掌握了這個規律之後，『帝王』發現RT6其實要比大多數人都好說話得多，只要你把她哄開心了，她基本什麼都會答應你。

RT6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用難以置信地瞪着宋嵐，「倒是你們那邊的人，背叛得相當徹底，而且還沒有被種下烙印，過去了這麼久，他們把關於靈能的秘密全部都向基因之主坦白了！」

而基因之主也活學活用，直接將收集靈能的方式運用在了此前第一區的政變之中。

母親重傷未愈尚可理解，可宋嵐明顯處於巔峰狀態，而且還活蹦亂跳的，結果那些強大的靈能力者卻一個接着一個倒向了基因之主，這是不可思議的。

「為什麼這麼看着我？」

宋嵐一頭霧水，「這就是行業競爭的現狀，基因之主應該向他們許諾了更好的待遇吧。」

現在是2167年了，他覺得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工作的權利。

更何況，從他和δ幾次接觸下來的情況來看，陰影們似乎也並不了解太多關於靈能秘密，他們就像是黑暗時代中揠苗助長的產物，對於靈能本身的了解並不比紫藤花學院的院長或是靈能力研究機構的鳩高明。

而現在，他們應該更關注於眼前的問題。

「現在你已經得到密碼了，應該能找到『靈魂之海』確切的位置了吧？」

「捕食者」的思維文件夾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

他們的「父神」需要『靈魂之海』來幫助他們對於機械與人工智能的研究更進一步，所以只要他們先一步把程序帶回家，對方的研究就會陷入停滯狀態。

這也是行業競爭的一部分。

「……已經找到了。」

「在什麼地方？」

「這解釋起來比較複雜，它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地方，創造者將它藏在了深層的網絡世界，難怪基因之主一直都得不到它。」

「那麼我們要怎麼撿到它。」

「深潛。」

陸湘代替RT6說出了答案。

自從白竹博士來到十七區之後，她們交流過不少關於黑客的知識。

白竹創造出了「深網」的工具，但她卻並不是這個工具最好的使用者。

深潛是一項極為危險的行動，在理想的狀態下，在深潛進行的過程中必須有另一個時刻在一旁關注對方的狀態，從而能及時在危險降臨時終止下潛的過程。

陸湘展現出了超越常人的天賦，白竹說她對於「深網」晶片的適配度驚人，可儘管如此，她們所進行過的下潛也依舊只停留在了非常淺層的區域。

白竹說過，網絡世界的海洋遠要比他們的認知中深得多，就連她也不知道更深處的地方存在着什麼。

直到最近，陸湘才明白了原因所在。

網絡與數據世界從來都不止屬於人類，RT6的兄弟姐妹們和他們的母親共同創造出了他們認知之外的部分。

「你嘗試過深潛？」

陸湘的回答讓RT6有些意外。

對於人工智能來說，那是它們運動的方式之一，就如同一些人喜歡去海邊旅遊，她的一些兄弟姐妹也將探索數據海洋當成了一項愛好，可是這個愛好卻並不適用於人類，「放棄吧，你們絕對到達了不了『靈魂之海』所在的地方。」

通常她並不會對人類進行善意的提醒。

每個人工智能在「游泳」的過程之中都曾見過因為無法接受過度的信息容量而「死亡」的人類意識殘骸。

人類的黑客對於數據世界的探索尚處於非常淺的層次，他們通常面臨的是容量不夠，被過量的信息擠占而「死機」的危險，即使一些人會在下潛之前把自己浸泡在冰水裏，但那依舊不足以避免他們的大腦被焚燒殆盡。

「真正的深海還存在着你從未想過的危險。」

「比如？」

「比如你如何確定我們現在的對話是真實發生的，而不是你的意識在『靈魂之海』里遇到的幻象？」

RT6不答反問。

就連對於『靈魂之海』有所了解，還被『靈魂之海』的創造者給予了鑰匙的「捕食者」都無法覺察到這一點。

在幻象破碎之前，他的意識就如同在現實世界中一般有條不紊地前進著。

「容量不夠只是你們人類所能遇到的最淺層的危險，當你們潛到足夠深的區域，或許就再也回不來了，而是把那裏當成現實世界。」

『帝王』忽然問道，「那你呢？你能找到『靈魂之海』么？」

「不知道，我從來沒潛到過那麼深的地方。」

當嘴上從不服輸的RT6說出了這三個字時，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想要觸及到『靈魂之海』的難度。

但緊接着，她幾乎想到了什麼，「除非，你們的意識不是通過深潛進去的。」

RT6不知道自己的兄長們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從理論上來說，每一個被收錄進『靈魂之海』的人類意識，都能適應那裏的環境，並在被複制進克隆體之前平穩地待在那裏。

他們在「捕食者」身上進行的實驗讓RT6意識到『靈魂之海』並非像她想像中一樣是一片漆黑的監獄，那裏可能還存着看起來與他們高度相似的世界，以至於存在於那個世界的意識很可能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被關進了監獄。

「但是只有人類的意識才能通過這種方式進去。」

RT6說道，「我所能做的，只是在意識進去之後，儘可能為你們打開一條道路，但我也不能確定你們會在那裏遇到什麼，它有可能與現實世界高度重合，也有可能是你們內心記憶的投影。」

說到這裏，她特地看了宋嵐一眼，「而你，你最好別進去，因為我感覺你不是什麼好人。」

「RT6小姐，你的言論已經涉嫌人身攻擊了。」

宋嵐不得不提醒對方。

RT6的語言總是充滿了攻擊性，他覺得這很不好。

並且他完全不理解對方為什麼要在這種場合之下強調一遍這件事。

「我是認真的。」

RT6卻一反常態，「這是我建立在信任你的前提下得出的結論，你一直都在強調自己是個好人，可是外界對你的評價卻始終無法和你對於自我的認識相吻合，難道你從來都不好奇其中的原因么？」

因為這年頭小黑子越來越多。

宋嵐在心裏吐槽。

但RT6的理論卻在繼續，「我們假設你們雙方都沒有說謊，是基於正確的認知做出的判斷……那麼就說明你們看待問題的視角或是接受到了不同的信息。」

「你究竟想說什麼？」

「如果你的意識進入了『靈魂之海』，就很有可能看見那些沒有被你接受到的信息……比如說，一開始δ為什麼要將你稱之為『魔鬼』抑或是『吃人的怪物』。」

「這當然是因為……」

宋嵐的解釋戛然而止。

他當然聽說過這些謠言，第一次與δ見面時，對方就是這麼稱呼他的，並且還對他展現出了極強的恐懼。

但是……

RT6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與δ見面時周圍並沒有人工智能在場，而他也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小劇場其兩百零八：

某年某月某日周四，傍晚。

這一天，十七區新的捉迷藏王者誕生了。

有人打破了宋嵐曾經創下過的「捉迷藏連勝記錄」，在孩子們的歡呼聲中，陸湘成為捉迷藏愛好者們新的崇拜對象。

事實上，當她從隱秘的角落裏揪出宋嵐的時候也有些發懵。

和孤兒院的孩子們不同，陸湘知道宋嵐的底細，以及他層出不窮的作弊手段。

只要宋嵐不想，就能躲進時間的縫隙之中，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找到他。

可是他那漫長的連勝記錄最終還是終結在了自己的手上。

孩子們的歡呼充滿了院子，映入陸湘眼帘的是一副歡樂而又溫馨的圖景。

一切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給孤兒院的孩子們帶來快樂，這隻獃獃鳥最終決定讓他的連勝記錄終結於此，並賦予了這個平淡的晚上特殊的意義。

哄走了歡鬧的小孩子之後，陸湘來到了宋嵐身側，後者還久久注視着跑開了的孩子們。

誰會忍心打破這安靜祥和的一幕呢？

宋嵐彷彿在無聲中傳達這樣的意思。

陸湘自然領悟到了他的意思，長久的相處早已讓他們到達了心有靈犀的狀態。

因此她直接將手搭在了宋嵐的肩上，明確地回答了對方，「我抓到你了，現在該兌換彩頭了。」

院長似乎領悟到了什麼，張羅著讓孩子們回到了各自的房間熄燈睡覺。

「想要矇混過關是不可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