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嵐的觀察仍在繼續。

經過一路的觀察，他更傾向於認為這個半路出家的拳手只是一個被生活壓垮了的普通男人，在得知有高額獎金之後，就如飛蛾撲火一般參加了地下拳賽的海選。

事實上這並沒有什麼特殊的。

陸湘提到過參加這種拳賽的大多數都是些被生活壓垮了的可憐人，希望能通過這種搏命的方式維持生活，他們最終九成都死在了擂台上，又或者被打得半身不遂，插著管子躺在病床上，徹底淪為社會的「廢料」。

這就不得不提到『蝰蛇』的陰險之處了。

他不只是一個管理場子的街頭混混，還非常具有生意頭腦，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參加地下拳賽，他不停地僱人在網上宣傳有多少原本身無分文的人因參加地下拳賽，走上了發家致富的道路。

在新人剛加入不久之後，他會有意地加大宣傳，給新人安排幾個用於「熱身」的演員作為對手，給觀眾們營造出一種我上我也行的錯覺，新人們賺到第一桶金，逐漸沉迷其中的過程，也正是他們一步步邁向深淵的過程。

地下拳賽在十七區如此盛行，『蝰蛇』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依宋嵐看，這的確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幫派分子。

他巧妙地把商業元素融入到了這個暴力、鮮血、狂歡的項目之中，若不是他意外身亡，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能在十七區創造出一檔類似於E2166的節目。

只要給十七區人們一個夢想，哪怕是虛幻的，他們也會趨之若鶩。

梨木就是其中之一。

他和那些海選中就被刷下來的選手最大的不同就在於他在參賽前點開了這個名為《月蝕，讓你的生活更美好》的宣傳網站。

義體醫院的化驗結果證明了兩個拳手的死亡方式並不是外傷，而是猝死，造成這一點的極有可能和某種能力有關。

梨木更像是傳播這種能力的媒介，真正令人細思極恐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截止目前十七區究竟有多少人接觸了這個網站，又有多少人因為這種未知的原因而「猝死」。

這顯然不是梨木第一次登錄這個網站。

他駕輕就熟地打開了個人資料，眼神中浮現出了難以抑制的狂熱。

起初，他並不相信偶然跳出來的雞湯網站，可是按照網站的指引，他的生活的確在一天天變好。

再贏下一場，兩場……

不，只要能贏下這場地下拳擊賽的獎金，他就能給自己的家人們一個體面的生活。

再也不必看上司的臉色行事，再也不必為了一點僅供他們三人湖口的薪水四處奔波……

然而下一刻，梨木卻童孔一縮，他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在這空白期間滑鼠卻不停焦躁地點在那個名為『禱告』的超鏈接上。

起初他以為是網卡了，直到屏幕中間突然間彈出了一個黑色的對話框：

『對不起，您的信仰已透支，暫時無法為您提供額外的禱告服務』

不能沒有禱告！

梨木變得愈發急躁，如果沒有那種連他都無法解釋的力量傍身，他在下一場比賽就會死在擂台上。

對此他無比確信，在此之前，他沒有進行過任何系統的訓練，也沒有移植過任何戰鬥型的義體，在電子廠里他也屬於那種不向任何人動手的悶葫蘆。

自己能贏下這兩場比賽，都是因為那種神秘的力量。

而就在梨木心中的急躁與惶恐即將到頂點時，一個自稱客服的神職人員找到了他。

「你用禱告的力量殺了人，這並不屬於我們的常規業務。」

神職人員似乎對他的近況了如指掌，「你殺了兩個人，這份罪孽將永遠被烙印在你的靈魂之上。」

梨木的手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但很快又把自己敲出來的話給刪掉了。

對方就像是看穿了他的內心，「你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贖罪，否則這份罪孽遲早將要禍及你的家人。」

「……怎麼贖罪？」

他用顫抖的打出了這四個字。

因為這是他無可否認的事實，儘管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細想這件事，想要從內心矇騙自己那兩個人只是暈厥過去，但他其實早就聽到了觀眾們的議論。

第一個和他交手的拳手死了。

被義體醫院拆得成了零件，皮下護甲流通到了黑市，不知道哪個外行的倒霉鬼會把這些皮下護甲安裝在自己身上。

「月神會為你指引道路。」

留下這一段模稜兩可的文字之後，對話框消失了。

電腦屏幕透出來的光折射進了梨木的眼裡，讓他的眼神變得空洞，不多時，他彷彿受到了某種感召。

在這種感召之下，他起身，走向了工具室。

翻箱倒櫃的聲音吵醒了在卧室里的孩子，他迷迷湖湖地來到工具室的門前，推開了一條門縫。

「爸爸？」

從客廳里透進來的光引起梨木的注意。

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呼喚，他起身，手裡拿著翻箱倒櫃找出來的榔頭和釘子，瘮人的視線停留在了門口的孩子身上。

「來，你過來一下。」

他的語氣不像是在呼喚自己的孩子，更像是在對待某種獵物，孩子似乎是覺察到了危險，並沒有上前，反而後退了幾步。

「快過來，爸爸在叫你。」

梨木當著孩子的面將鎚子藏到了身後，露出了一個自認為溫和卻在這種環境下極度詭異的笑容，「不要把媽媽吵醒了，否則災禍就會殃及到她的身上。」

雙方的僵持大約持續十秒，梨木終於失去耐心，他目露凶光，邁開腳步，以一種不協調的方式沖了過去。

孩子轉身本能地想要逃跑，但卻在邁出第一步之後就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他一抬頭，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舞會假面。

被母親收藏的第一期《執法者手冊》上就有這個人，他還記得母親說過，因為有熱心市民的存在，這個城市正變得越來越好。

「別緊張。」

面具下傳來令人安心的聲音，「你爸只是想讓你早點睡覺，不希望你看見他加班時的樣子——我說的沒錯吧？」

宋嵐看向梨木，後者的眼神依舊空洞無神，他似乎想要揮舞著手中的榔頭，但靈能的壓制卻又讓他不得不站在原地。

「快回房間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