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姆·瓊森已不再猶豫，也不再顫抖，握著數據棒的手有力而堅定。

這一天對他來說是煎熬的，但是當哈里斯·埃迪走出辦公室的那一剎那后，他感覺一切彷彿都過去了，所有內心的掙扎、憤怒、恐懼都釋放了，他下定了決心。

毀滅孫思傑或毀滅自己。

從辦公室通往中心數據機房的路上，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話，甚至連眼睛都始終是看向了前方，注意力沒有絲毫的分散。就像是隻身一人奔赴戰場，而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前路哪怕是硝煙瀰漫，他都不會有半點的退縮。

對他而言，這就是信念的力量，只是這種信念正帶著他通往魔鬼的聖殿。

整個操作的流程在他走向中心機房的路上早已默默在腦海里模擬過很多遍了，一路的監控攝像，中心機房入口的身份識別，甚至是在系統登錄時，他都沒有任何的偽裝，直接使用了自己的工作賬號，完全沒有半點遮遮掩掩。

傑姆·瓊森心裡很明白，這樣做是完全不符合規定流程的，唯一讓他有所擔心的是，在登錄時，是否會被系統駁回，畢竟他從未嘗試過這樣的非法操作。好在似乎上天都在「眷顧」著他，所有的操作都異常的順利，沒有遇到系統的阻礙，就像是系統早已知道他要來完成這項重要使命，特意給他留了一條特殊的綠色通道一樣。

插入數據棒的時候，傑姆·瓊森只猶豫了大概一秒鐘。這一秒鐘並非是在糾結是否要做這最後一步，事到如今，早已沒有再糾結的必要了；這一秒種他想到了過去，他第一次踏入因賽智能總部大廈的那一個瞬間，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

傑姆·瓊森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可能是今天他第一次笑，他笑得那麼輕鬆，沒有偽裝，此時他感覺格外的輕鬆，整整一天不論是內心的疲憊或是身體上的勞累，都煙消雲散。

數據棒上顯示著一個很簡單的進度條，綠色的指示燈不停的閃爍著，傑姆·瓊森知道這是數據在進入系統。腦海里又出現了過去了畫面，他想起自己曾今站在年終公司的領獎台前，CEO約翰·梅布瑞親自為他頒發了年度傑出新員工獎，那時的自己顯得很稚嫩，在領獎后的感言中，由於異常緊張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但是他清楚的記得即使是這樣，所有人都還是投來了羨慕和敬佩的眼光。

傑姆·瓊森又笑了，就像當初接過獎盃時的笑容一樣，來自最純粹的內心。

進度條已過了30%。他在因賽智能已經成為了研發官，這是他當初對自己立下的目標，沒想到僅僅用了幾年的時間，自己就達成了。當他第一次坐上研發官的座椅時，他完全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愉悅，無法阻止臉上始終保持的笑容。

就像是現在，他笑的那麼情不自禁。

閃動著的進度條一點一點的向前移動著，傑姆·瓊森的回憶也還在繼續。

又是幾年之後，他主動報名參加了競爭首席研發官的職務，當最終因賽智能的執行總監報出他名字的時候，傑姆·瓊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競聘就讓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寶座」。那幾年的磨練，讓他在感言時已經不再結巴了，他掃視著所有人的眼光，但看到的也已不再是曾經的羨慕和敬佩，取而代之的是嫉妒和不懷好意。

他的笑容收斂了，不再是發自內心，他學會了逢場作戲，也學會了爾虞我詐，更學會了如何為了坐穩自己的位子，

和所有人勾心鬥角。

盯著數據棒的眼神開始有點迷離，綠色的閃光變得刺眼，進度條已經到了75%。

在他的帶領下，公司的元宇宙項目終於獲得了市場第一的佔有率，慶功宴上約翰·梅布瑞激動地握著他的手，擁抱他時有力的拍打著他的後背，這一幕直到現在他仍記憶猶新。他的工作能力和市場判斷力被得到了認可，他也自認為在這點上當之無愧是全公司的第一，他更相信自己的地位已經無法撼動，沒有人能夠取代自己，沒有人可以超越自己。

進度條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或許是剛才一直保持著笑容，此時他的臉已經有些僵硬，笑容開始變得越發不自然，看上去更有些詭異和恐怖。

孫思傑橫空出世了，帶著他的「原始生命」出現了，僅用了一周的時間就奪走了20%的用戶，他第一次在公司高層會議中被約翰·梅布瑞當眾指責，這種委屈和羞辱讓他瞬間失去了方向，他緊咬牙關發出了「咯咯」的聲響。緊接著他推出了一系列的系統改進和用戶禮遇方案，但是都沒有辦法遏止日益流失的用戶數據。

「垃圾！」是他最後聽到的約翰·梅布瑞對他的話語，他甚至沒有機會向CEO做進一步的解釋，就被驅逐出了公司。

進度條到了99%，傑姆·瓊森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笑容，眼神只留下了入魔鬼般的邪惡與怒火。

當進度條出現100%字樣的時候，進度條的左邊出現了一個魔鬼的圖標。

瞬間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了笑容，猶如魔鬼附身，讓人不寒而慄。

傑姆·瓊森取出了數據棒，數據棒上亮起了紅色的指示燈，顯示正在銷毀的字樣。他將數據棒放入了口袋，很快離開了中心數據機房。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他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他不知道數據棒需要多久才能引起系統的變化，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女，已經有將近一周時間沒有回過家了，最近一次聽到女兒叫他爸爸還是在2天之前。

他當時正在訓斥整個軟體團隊，都沒有注意是誰打來的電話，當聽到女兒叫了一聲「爸爸」后，就直接掛斷了，之後就再也沒有想起來回給女兒。

傑姆·瓊森換了一件平時不怎麼穿的便裝，帶了帽子就匆匆離開了因賽智能。

......

此時，離傑姆·瓊森注入數據棒內容已過去了整整10個小時，系統發出了第一例報警信息。

「可見光波段數據異常，請立即處理！......可見光波段數據異常，請立即處理！」

一直在疫M研製中心大廳不間斷盯著數據的觀察員首先看到了預警，他有點摸不到頭腦，怎麼系統會發出如此奇怪的報警信息，他的第一反應是不是系統出錯了，在他剛想要查看系統日誌的時候，第二例、第三例......系統報警信息如潮水般撲面而來，整個中心大屏幕上到處閃爍著紅色的提示內容。

不光光是他，整個中心內的工作人員都瞬間緊張了起來，他們各自查看著系統，得到的結果是相同的：系統內可見光波段正在消失，紅色、橙色、黃色、青色......除了綠色之外，幾乎所有的波段都莫名其妙的被刪除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差不多在一分鐘之後，就傳入了俞運龍的耳環系統內。

俞運龍剛剛結束和全球聯合會的簡報，正在思考下一步計劃的時候，就聽到了這驚人的信息，他第一反應是「收件人」的包裹被使用了，他立刻接通了孫思傑的電話。

「不好了，那個數據棒被使用了！現在系統內的可見光波段除了綠色幾乎都消失了！」

「什麼？！」孫思傑的第一反應是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萬沒有想到對方的破壞手段居然如此的奇特，他立刻在腦子裡思索著只剩下綠色波段的可見光，那應該是一幅怎樣的場景。

「現在還不知道，怎麼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但是現在唯一能解釋的就是傑姆·瓊森使用了『寄件人』的包裹，我不知道這種形式的破壞，會對實驗本身造成什麼影響，但是......」俞運龍突然停頓了，他又接到了新的彙報，在看完報告之後，然後接著說：「剛剛得到的消息，除了剛才說的問題之外，最嚴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現在我們已經失去了對系統的控制權，所有的操作都被鎖死了，我們無法對系統進行重啟或改動。」

俞運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絕望，這是孫思傑第一次聽到他有這樣的反應，之前無論發生天大的事情，俞運龍總是表現出泰然處之的態度，而現在連他的聲音中都顯得有些顫抖。

「俞教授，您先別著急，我馬上登錄系統查看一下，即使從外部不能對系統進行操作，我們也可以從內部來軟重啟系統！」

孫思傑的話猶如一劑強行針，讓俞運龍有了希望：「系統內部？好吧！我不知道具體的細節，既然你這樣說了，就一定有你的道理，儘快處理，需要什麼支援立刻和我說，我一定全力保障。」

兩人掛斷了電話，孫思傑沒有一秒鐘的停頓，連上了系統。

正如俞運龍所說，系統的報警信息仍在不斷的彈出，所有的內容都指向了可見光波段的丟失，而對系統的操作已經失去了意義，任何指令對被系統拒絕了，無法做出修改。

孫思傑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他想到了7號，馬上接通了7號的電話，把事情的原委和他仔細的說了一遍。

「你有什麼想法？」7號問。

「他們想要獲取我的演算法，想通過跟蹤程序來解析我演算法的整個流程，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造成了演算法上的錯誤，在微觀層面讓電磁波的部分波段莫名的丟失了。」孫思傑在這幾分鐘內飛快的推算著可能的原因。

「這應該是最大的可能，至於系統被鎖死，我覺得應該是他們事先就策劃好的，可能的目的是如果真的能用這種方式竊取到你的演算法，需要鎖定系統，讓整個竊取流程徹底走完。」7號順著孫思傑的思路補充道。

「你說的很對，但是這種隨機的錯誤，不知道還會衍生出什麼其它的問題，微觀世界的些許變化，就可能造成宏觀世界的巨大差異，需要儘快重啟！」

「重啟能解決問題嗎？如果說......」7號問。

「能，這個我有把握，外部重啟或許不能徹底改變現狀，但是內部重啟我在設計時就有這方面的考慮，是強制性的，會刪除一切非原始程序的代碼，只保留數據。」孫思傑非常有信心。

「這......你的邏輯看似是有問題的，內部重啟？我不明白，你即使設計了這樣的功能，你怎麼可能實現呢？」7號的問題一針見血，這幾乎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一種設計，在系統內部由誰去完成重啟，這......太匪夷所思了。

「我來不及和你解釋了，工作量很大，我現在就發給你我的地址，你馬上過來，我應該需要你的幫助。你來的路上，我再和你詳細說明！」孫思傑說。

「好！我立刻動身！」

孫思傑馬上打開了自己的系統，叫醒了還在睡夢中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