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做過夢，我想你可能有這樣的感覺，一段記憶是那麼真切地擠壓進你的大腦，明明只有那麼短的時間但是那個悲傷的故事卻是如此真實，有因有果，既能讓你撕心裂肺地哭泣，也能讓你在一輩子那麼長的愧疚中醒來。

小李躺在這個鐵架單人床上看著從窗帘縫隙中擠進來的光線越來越強，外面小車一陣一陣地走過，他半睜著眼睛，意識到自己其實並不困。床頭的鬧鐘應該還有30分鐘就要響起來了，但不知道是因為昨晚確實加班太久還是做夢讓人有點疲倦，翻了個身用手擋住眼睛又睡了過去。

果然如他所料想他起床遲了，隨便拿了昨天的衣服套在頭上，就爬了起來，但是昨天晚上放好的眼鏡不知道跑哪去了。

嘖！明明就10平米的房間怎麼會沒了呢？

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在房間里摸索，床上，被子下，床底，桌面上，都沒有，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

「昨晚明明放在床.....這兒！」

枕頭下的縫隙下邊翻出來匆匆地戴上，接著把被子隨便團了團就跑去洗漱。

小李想著「今天多半又遲了，都怪長假前的周末讓人太放鬆。」

小李住在這個城市的邊上與一個室友合租，住最小的一間卧室，共用一個衛生間，不過衛生間的使用倒不衝突室友是中介小哥天天公雞沒叫就出門了，這個房間也是在找他租房的時候他的室友換了工作所以騰了出來。所以一共也沒見幾次面的兩個人關係也算融洽，有時小李會想要是天天待在一起也許會煩吧。

換上昨天就想擦的鞋子，跌跌撞撞地出了門，正式開始了上班之旅。第一關是趕公交，從住處下樓，下來樓梯就是馬路，多虧了臨街，小李已經躲過很多次遲到處罰了，不知道今天的運氣怎麼樣。

「嗯，還沒有來。」小李一邊回頭看著遠處有沒有自己的公交一邊順著馬路走著，一邊還看著街邊的小攤，

「今天還要不要吃早飯呢？喝粥的話應該可以路上也可以吃。嗯，有道理。」

就在猶豫是吃八寶粥好還是小米粥好的時候，回頭一望小李就看到紅路后停的就是自己的公交，「也別想吃啥了跑吧！」今天發現的還是比較及時的。

「呼——呼。」小李氣喘吁吁地做著每周不定期晨練。

從單元門出去離每天要去的公交站有不到五百米的距離，對於小李來說這是一個很奇妙的距離，不長也不短，卻總是可以讓小李透支自己本就不健壯的小體格但還趕不上車。

這回公交車從小李身邊駛過，小李又把頭埋低一點衝刺一下。趁著車站人排隊上車的時間，小李總算排在了隊末。春天室外這條街都是柳絮一小撮柳絮就隨著小李的跑動飄了進來，它們以一種很奇怪的速度向地面飄落，一會快一會慢一會又往上飛伴著春天的微風還是蠻好看的，小李打卡往車廂中間擠。他有點急躁地向周圍打量。

還有5站，前面這計程車怎麼走這麼慢啊！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的小李注視著前面的路，心裡想著自己是司機的話怎麼開。還有兩站一個滿頭銀髮、卻精神矍鑠的老人提著一籃子菜走上汽車向車廂中間擠進來，小李起身想讓個座位，卻被老人一把按在凳子上。

「沒事小夥子，你比我需要坐著，我喜歡站著看看風景」

「嗯...好的！」小李答應著心想這老爺子勁兒比我都大吧，下次見得給我讓個位置吧。

「南廟關到了！」

終於小李從潮濕的車廂里擠出來的吸了一大口空氣，開始了今天的第二關：擠地鐵。換乘兩種不同的交通工具和高峰的人潮確實都讓人窒息。就這樣被裹挾著，脫下背包然後在等待中被推進地鐵，這條線路不用被擠到腳懸空走完全程，可能是小李還在堅持上班最後一絲理由了，在這裡隔幾天總會有擠地鐵的視頻在自己的手機里出現，應該是手機在鼓勵自己還有比自己更難的人。

西河到了！出了地鐵站終於到公司樓下，站在樓下小李看了一眼時間，長舒一口氣。

「寫字樓不論是幾A都這個樣子，玻璃外牆，高聳入雲，在這裡工作就儼然就成為了精英，似乎一杯星巴克就可以給咱們撬動地球的力量吧。可惜單單就是我只是聽候別人差遣然後回到自己的小屋罷了。哎...」似乎是早上的跑動讓小李沒有里力氣振奮起來，又或者是提醒自己時刻謙虛，作為城市中的「工蟻」，這會能想到最積極的事是：「今天竟然沒有遲！踩著點打了卡！今天一定是我的幸運日！」

剛踏進辦公室的門就看到到「狗鵬」一邊拿著速溶的什麼東西倒在杯子里然後瞥見了自己，但沒有說話。小李一溜煙跑到了自己工位。

「呦！又掐點來了？「狗鵬」沒狠狠地瞪你嗎？嘻嘻嘻。」

「他瞪個屁，我看他也才來好吧。」

「那你能和人家比嗎？」

陰陽怪氣的搭話的人是小張，算是公司里唯二有趣的人了，在公司的日子似乎兩個人一起打趣，時間就能像是綢緞一樣滑走。

「你的圖做完了嗎？」電腦還在轉圈主管就跟過來質問。

「哦，還沒有鵬主管。今天下午就能給你。」小李有點錯愕地回答道。

「那麼簡單的圖你怎麼還沒做完？都一晚上啦！」

「您昨晚下班剛給我說的要求還沒來的及弄呢。」小李擠出一個生硬的微笑，並且特彆強調一下時間副詞。

「那麼點事，昨天稍微多花點時間今早就能給我的，你看看這事讓你耽誤的，今天開會可要用的，中午下班前給我，就按照我昨天說的紅色為主，之前那個黑漆漆的也太單調了。」

「好的。」小李面無表情地回復著主管的背影，然後心說「唉，難道真是上輩子傷天害理這輩子平面設計？」

小李工作的公司不算大，現在的老闆是個拆二代，從一個不知名的大學畢業后也沒有干所學的專業，買了個相機做攝影師，家裡覺得不穩妥就從朋友手裡接下了這個本打算倒閉的公司，任命了一個總監的位置，因為土生土長，加上家裡的幫襯公司又維持了下去。

又因為前前後後經營了不少年，便也留下了很多規矩，比如什麼每天都要做早操、打4次卡、寫日報、還有大小周之類的，但規矩是很多就是工資在這個鋼筋混凝土的生態叢林中有點普通，不多不少剛好活下去，但是人嘛，活著就要吃飯！小李有時也會想，一直能這樣年輕著忙碌著也挺好的，而且現在大家也不都這樣嘛。

小張這會滑過來歪著嘴說：「你見到恬恬了嗎？我以為你們會一起來的。」

「沒有啊，她沒來嗎今天？你表情的怎麼和哈士奇一模一樣。」小李一臉嫌棄。

「少來，我可是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你上周末捧著花送人家的事。」

「watchout！不是吧，你怎麼知道？」小李一臉震驚，自己上周才設計的小浪漫這周就曝光了！

「老徐上周末加班去天台抽煙看見的回來就給我說了，嘻嘻。你小子可以啊都一年了還沒過熱戀期。我就說那天你不對勁，還給我直打馬虎眼。」

當然在羞憤中牛逼還是要吹的。「那是，我又年輕又帥還風度翩翩，對於女生還不是手拿把攥。」

「呦呦呦，這兩個月吃了不少泡麵吧，那個古馳的包我早看見了！」

「那是人家自己的，我哪裡買得起，不過你這麼說確實該找你借點錢了，需要你的支持才能最終成功。」

「滾滾滾！做你的圖吧！李大師。我還要存錢買勞兒呢。」

回到工作上小李常常會安慰自己，不管是什麼工作應該都不容易，望著這份修改了十版的封面，從最初的小李的各種小心思的創作到現在的版本，小李實在不懂一個定位是高端手機的宣傳封面為什麼要設計成花棉襖一樣。最後一版的設計把金屬黑色改成紅色著實讓小李覺得是把一個身材曼妙的少女扼死然後掏出全部的內臟最後製作成一個人偶，當然按領導的話來說這才富有層次。這樣改圖的時間是極其痛苦且漫長的，可以想象原因並不是工作有多困難而是做與自己意願完全違背的事，對一個有自己小想法的人實在是一種煎熬，不過這應該不是最噁心人的。小李這樣想著也算熬著熬到中午了，本應當昨晚完成的工作也結束了。

中午取外賣的時候一個身影姍姍來遲，淺灰的西裝和寬鬆的連體褲也掩飾不了婀娜的身段，鞋跟與地板碰撞的聲音都那麼合適，小李拿了外賣就走到了美麗的背影后說：「一起吃飯嗎！」

「哎呀！嚇我一跳，怎麼你要坐我旁邊吃飯嗎？」

「對啊。」

「算了吧老徐一會也就回來了，我也不太想吃東西。」

「嗯好吧，不過你早上怎麼沒來？」

「我身體不太舒服。」

「那你休息吧，下班再聊。」

小李悻悻地走了，吃過東西便趴在桌上，這時總監走了進來，直戳戳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小張也看見馬總監進來，但卻不關注大領導的情緒，湊過來就和小李講：「馬總又換了塊萬國你看見沒，我半年不吃不喝不生病也就那塊表了。」小李一看這人和自己的關注點完全不同，往後一縮脖子就懟小張：「那關你屁事。」小張也不示弱立馬就懟回來：「那人家心情好不好關你屁事。」小李聽了一半就上手卡住小張的脖子兩個人自然而然打鬧起來，鬧了一陣子，兩個人也累了笑著就繼續趴著睡，午休的時間總是短暫。

「滴滴滴」

屏幕開始跳動，公司的群里一陣躁動，原來是通知開會。「設計部的同事進會議室開會；收到、收到……」

大家熙熙攘攘的進入了會議室，小李剛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就被總監點名了：「小李啊，先給我看看最新的封面，客戶一直在催」

「哦好的！」

「嗯，昨天已經叮囑過了馬總。」主管跟著就說到。

隨著圖打開馬總的眉頭也皺起來，會場氣氛頓時有些凝固。

「客戶讓你改成紅色底色了嗎？」

「沒...沒有，馬總」小李還在不知所措，砰的一聲，馬總監生氣地拍打著扶手，但是沒有注意到手錶翻到了手腕內側，不知道為什麼會生這麼大的氣這一下十分用力，手錶果然碎了，馬總把表摘下來，啪地扔在桌子上，會議室里隨之而來的便是一人的呵斥：「那你怎麼能改成這樣呢？你這直接變成四不像了，有沒有審美？」

「這……」

不光小李一時語塞，環顧四周，眾人就像是吸音板一樣都低著頭不敢說話，恬恬看著窗外，主管用手托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小李心說：媽的這還真不能直接捅破，要是說了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本來狗鵬就看我不順，這次扛下來說不定以後的日子會好過些。

死寂絕對是比激烈地辱罵還要嚴酷的刑罰，小李看著橡木紋桌上的這塊表，錶盤碎開，有一小塊玻璃插在原來的縫隙中，兩根指針被砸彎在一起，一瘸一拐的在原地跳動。小李在一片寂靜的會議室里站著，像是等待屠宰的小羔羊，等待著總監的刀斧輪下來。

最後還是總監先說話：「也來不及了，就按第一版交付吧，我看那一版人家還比較認可，當時尾款就付給咱們了，就先這樣吧」總監吩咐到。

「好的」小李癱坐下來。

「我說了很多次平時工作中一定要多積累，提高我們自身的工作素質……鵬主管你下來要把這個事落實到位。素質提高了大家的收入自然而然就上去了，收入只是成功的附屬品。」

「好的好的，馬總你放心，這個事之前已經強調過了，不過咱們有些年輕人總是不當回事。正好趁這個會上提出來大家想想辦法。」

小李心想：「這話是什麼意思？」眉頭皺了一下。

「大家都說說吧」主管的聲音就像是開了擴音器，在會場里衝擊著每個人的鼓膜。

依然沒有人講話，只有幾個「老人」在微微的搖頭，好像已經為什麼決定而苦惱了

「我看也沒有人有意見，這樣吧，我們近期會組織一次培訓針對如何把握客戶的心理，完了會進行考試，而且以後這種培訓每隔兩周就有一次，當然這不包括我們其他的培訓。您看這樣可以嗎？馬總。」

馬總說：「行，先就這樣吧」

「好，現在我想我們大家都達成的共識了，明天就開始推進工作，老徐會議結束你就先著手這次主題的培訓課件，完了我來審核敲定，我相信通過這樣的培訓，我們設部計一定能在馬總的帶領下成長成為行業中最能打仗的隊伍........」

「是最能圈錢的隊伍吧，說實話我已經要吐了，求你停下吧！」小李掩面心想，會議終於結束了。小李覺得自己越來越分不清這是心理還是生理的感覺了，大家都竊竊私語地走向自己工位，小李注意到幾個同事彷彿在議論自己，他猜是把培訓的事情歸咎於他。這下更糟心了。

「要不要去給老徐寬寬心，請吃飯啥的啊！」小李的腦子裡現在很亂，好像所有人都應當去關照一下，因為自己的「素質低下？」

天暗了下來，大家陸陸續續開始打卡，走出寫字樓，似乎是一場艱難的戰爭結束了，大樓沒有白天的熱鬧和嬉笑，就像是小孩鬧累了要開始休息了，只有幾聲零零散散地回應。

「恬恬一起下班吃飯嗎？」

「小李我一會和朋友有個約會，今天你先回去吧」

「嗯，好吧，不過這兩天你好像不太愛理我。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我這會還要再忙會，你先回去吧」女孩握住小李的手，然後像是撒嬌一樣抱了抱男孩。

「那我先回去了，你回家給我發消息吧」

小李出了公司走到大廈門口看到了老徐風塵僕僕地往裡走，-應該是吃了飯回去加班的，這會人不多剛好可以說說白天的事。

「老徐，你吃了飯回去加班嗎？」

「哈小李啊，是啊，你不回家跟著我走幹嘛」

「啊，就是問問你，然後特別抱歉讓你的工作又增加了」

「嗨呀，太天真了，這也不是你安排的，再說即使沒有培訓的內容也會有別的工作的」老徐笑著說道。

「不過還是和我有關係吶，或許我可以幫你」

「嗯...也可以」老徐邊說邊往外走，電梯直接到了頂層，小李沒有注意到老徐按上天台的按鈕，老徐打著火點燃了手裡的煙「不過我得先給我的精神吃點糧食。」

「哈哈，也好，我也請教請教你，平時工作怎麼那麼出色」

「其實也沒有什麼敬業一說，只是我和你最大的區別是我有自己的家庭罷了。而你這個年紀有更多的選擇。」

「真的有那麼大差距嗎？你也可以有別的選擇啊，你能力那麼強」

「哈哈哈，算了，我有老婆孩子熱炕頭了。」一陣寒暄。老徐沉默了一陣說。「不和你聊了我要去掙奶粉錢了。」

「哈哈好的，我還想再待會，那個課程或許可以從不同客戶類型著手，我是這麼想的」

「好的。」老徐擺了擺手就下去加班了。

老徐的話讓小李少了一絲陰霾，靠在圍牆邊看樓下形形色色的人很清楚，小李想應該多上來待一待，這裡很安靜，只有晚風在樓間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