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石和緋紅之淚是白銀風笛的評級？」加爾一歪頭，「聽起來是寶石的種類，這又是和什麼有關才形成的評級？」

「白銀風笛內部並沒有明顯的階級傾向，畢竟大家都是音樂家，都有屬於自己的驕傲，依據人氣或者什麼東西來評級顯然不太好。」寧戈安娜爾替芙洛倫斯給他解釋，「但正式會員依照威信的區別會在信物上鑲嵌不同的寶石，緋紅之淚就是分部部長級別的位置了，石榴石一般是區長以上的人物可以得到的。」

「還是說這個瓦倫汀吧，他本來再這樣下去就能拿到分部部長的位置，他卻突然宣佈他退出音樂界了，以後不再演出，還在葉城最大的音樂廳做了盛大的告別演出，據說還少見地唱起了悲傷的情歌，當場昏過去幾十位小姐太太，後來想想，大概也是他故意要造成的效果吧。」芙洛倫斯啜起面前的清茶，「就此他就拿着石榴石坐在葉城分部副部長的位置上，在任期間已經熬走了好幾位部長，他還在悠閑地開着他的角斗場，拿着副部長級別的補貼，在葉城也算是個不小的富豪。阿奇伯德是他的最近一任部長，如果他真的像他今天表現的這樣剛正不阿，大概這個部長的位置也做不了多久了吧——得罪了加西亞公爵，確實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所以這就是這位分部長可以被人調查到的過往，以他的那種特殊能力一樣的演奏水平，稱他是個『音律法師』，我覺得並不過分。」寧戈也用餐巾優雅地沾沾嘴角，放下了刀叉，「不說他的人品如何，單論音樂造詣，他確實有資格坐在那個位置上，而他那種性格，也許是和他那種音律魔法的天賦有關吧。」

「拜那個所賜，他也對人心的弱點把握得十分清楚，對你這麼大點的孩子而言確實是個麻煩角色。」芙洛倫斯煩躁地按住額頭，「所以我才說服了讓阿奇伯德來和你談判，哪怕再有什麼掣肘，他至少是個正大光明的人。沒想到現在兜兜轉轉又回到這傢伙身上了——啊啊啊，真不想和他打交道啊！」

「芙洛倫斯小姐，這位副部長先生，他會不會把那種音律魔法用到與我的談判中？」加爾皺起小眉頭，琢磨著該怎麼對付這個聽起來就很難相與的副部長，「按照你們的說法，我覺得這種音律魔法不止是可以產生負面情緒，用不同的方式應該可以產生不同的情緒，需要看的是他想要魔法產生什麼效果。如果他把魔法用在了談判中，那我們豈不是會處於很不利的地步？如果他讓我們變得衝動、容易做出決定，不就很容易牽着我們的鼻子走了嗎？」

「的確，你說的有道理。」寧戈也皺起了眉頭，「我們需要能夠中和他的魔法的裝置，但在場的人中，沒有人曾經被他的法術影響過，我們也無從下手去破解他的魔法。」

「但我們也許可以從其他地方下手。」加爾眼睛一閃一閃，「老師，你剛才說，他是通過影響人的靈魂進而影響人的感情的，對吧？」

「是這樣的，為了防止他傷害白銀風笛的人，這一點在他進入白銀風笛時就已經被塔隆帝國的宮廷大法師給探明了。」寧戈頓了一頓，「你是想做出穩固靈魂的裝置，用來對抗他對靈魂的某種『修改』或者破壞？」

「差不多。」加爾點點頭，露出自信的笑容，「我覺得我和老師不需要這樣的裝置，我們的靈魂已經結晶化，不會再因為外部環境而產生變化了，他的魔法再強也無法比過傳承的力量吧？所以我們需要保護的就是芙洛倫斯小姐，

明天我會跟團長請假，帶芙洛倫斯小姐去龍骨館找蘇帕長老，讓他幫忙緊急開發針對靈魂保護的魔法裝置，他們對靈魂學也有研究，我想開發針對特定個人靈魂穩定性的裝置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

芙洛倫斯也微微頷首，「這倒是個辦法，不過我們不知道他除了音律魔法以外還有沒有別的手段，就算找到了方法也不能對他掉以輕心，光是他迅速爬上石榴石級別，和把自己完美穩定在那個地位的手段，就已經足以讓我們把他當做一個強敵了。」

「既然芙洛倫斯小姐是因為我才來到卡拉諾爾，現在又因為他們對我的態度而導致要和瓦倫汀正面交鋒的，那您的安全就是我的責任，我自然不能讓客人在精靈之鄉受到傷害。」加爾正色，「沒有人能在卡拉諾爾傷害我們的客人，這事關我們高等精靈作為半神種族的尊嚴和榮耀。」

「你這小鬼可真不錯，怪不得能被選中成為守護者，我開始喜歡你了。」芙洛倫斯一拍桌子，「這話說得可真霸氣，安娜你聽聽，『我們高等精靈的尊嚴和榮耀』！我喜歡！」

「你再誇他就飛上天了，差不多得了。」寧戈翻了個白眼，「我們還是來說說怎麼對付瓦倫汀吧，他最有可能開出什麼條件？」

***

翌日，太陽剛從天之劍後面露出一半，加爾已經等在白英花旅社的門口了，他眼睛下有淡淡的陰影，昨晚他幾乎沒怎麼睡覺，一直在想魔法裝置的基礎原理。時間沒過多久，乘着馬車的寧戈安娜爾也來到了旅社，芙洛倫斯則是在七點鐘的鐘聲響起時準時出現在了門口，仍然是那一身火紅的短裝，今天腰上還多了一條紅色的紗巾。

「安娜我跟你說，昨天晚上那一身真難受，我穿的那雙鞋讓我腳疼到早上。」她噘著嘴跟寧戈抱怨，「早知道我就穿着這一身去吃飯了，反正你又不在意，那兩個虛偽的傢伙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吧。」

寧戈不回答芙洛倫斯的話，卻是扭頭向加爾問道：「加爾，她穿成這樣，龍骨館會讓她進嗎？」

「呃，和我一起的話，人家應該會讓進吧……實在不行，讓蘇帕長老來接我們唄。」加爾撓撓頭。

「我們是去辦事，又不是參觀，再說了你們的龍骨館又不是什麼貴族的客廳，那是個研究的地方不是？」芙洛倫斯的嘴撅得更高了，「我這身衣服又沒有什麼不得體，我也穿進過貴族的客廳啊。」

說話間，三人已經乘上了寧戈那輛黑檀木的馬車，穩定法陣開始工作，車夫趕着兩匹毛色漆黑髮亮的駿馬朝鎮外走去。這輛馬車的四壁和頭頂都鐫刻了透視法陣，他們在車廂里就能看得到四周的景色和頭頂緩緩明亮起來的天空，一輪金色的太陽從枝葉間漏下金色的光雨，路邊的商鋪已經零星開了門，整個鎮子沐浴在新一天的光以太中緩緩蘇醒。

「我第一次見到森林的日出，原來你們也能看得到太陽啊。」芙洛倫斯興緻勃勃地在車廂壁上摸來摸去，「還有你這輛車可真是高級，我在帝都珀爾哈特也沒見過這種設計。」

「看你說得，好像我們都是在不見天日的黑森林生活一樣，哪可能啊，我們又不是黑暗精靈，這裏是長老林，整片大陸上最大最茂盛的森林。」寧戈驕傲地揚起了下巴，「這輛車是我父親生前專門委託石英書架的法陣法師研製的，就是為了讓我在旅行的過程中不至於太過憋悶，可是花了不少金幣，坐起來當然體驗絕佳。」

「伯父過世了？」芙洛倫斯脫口而出，說完就自覺失言，兩手捂住嘴巴，「啊，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只是……」

「他一直身體不好，倒也不是什麼突然的事情。」寧戈苦笑一下，伸手摸摸身邊加爾的腦袋，「不過這孩子替我把他的靈魂留下了，現在他長時間待在以太水晶里增加自己的以太量，這樣就能多陪我幾年，也許有以太供給，他就能以這種狀態一直活下去呢。到合適的時機再找個死靈法師為他創造一具新的身體，或者找人偶師製作特別的人偶，他就能像個正常人那樣活下去了。」

芙洛倫斯瞪大眼睛看看一邊尷尬微笑的加爾，又看看寧戈，「安娜，你確定這小鬼真的沒問題嗎？能干涉靈魂的人，不管是敵是友都太危險了啊！」

「這孩子很善良，而且我是他的老師，當然要由我來引導他的價值觀和性格。」寧戈安娜爾振振有詞，「更不要說他還是我們的守護者，精靈族的守護者又會做什麼壞事呢？」

「是，如果你們精靈族的守護者再心術不正的話，那世上就沒好人了。」芙洛倫斯哼哼著，「至少他不會為了一己私利而利用你，這就夠了。畢竟你是個傻丫頭，被人賣了還會替人數金幣的那種。」

「芙洛，你搞清楚，他還不到二十一歲，你未免把一個孩子想得太壞了點。」寧戈頭痛地扶住額角，加爾也只能啊哈哈地給自己解嘲，看起來芙洛倫斯和寧戈的關係真的不是一般的好，芙洛倫斯就像一個姐姐關心自己不諳世事的妹妹那樣為寧戈思索各種各樣的問題，而寧戈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種關心，對她是無條件的信任，甚至連自己成為加爾的追隨者和自己父親的事情都告訴了芙洛倫斯，天地良心，他聽見寧戈告訴芙洛倫斯他留下布里亞德恩靈魂的事情時，他差點就上去捂寧戈的嘴了，這事情是能隨便告訴別人的嗎？

現在看來確實是他多慮了，在芙洛倫斯這裏寧戈安娜爾永遠是正確的，他倒要擔心自己是不是會不知不覺間就成了芙洛倫斯的排除對象。

馬車行駛進了琉璃走廊的上層，兩匹駿馬鼻孔里噴著白氣，拉着沉重的馬車在斜坡上行駛，陽光穿過彩色的琉璃窗戶照在馬車裏，將他們腳下的地板分隔成一個個奇妙的幾何圖形。芙洛倫斯一邊嘖嘖稱奇一邊趴在車廂壁上四處觀看，「行了，不說這小鬼的問題了，和我講講你們的龍骨館吧，我還沒去過法師的研究中心呢。」

寧戈轉向加爾，顯然是想緩和一下兩人之間有點尷尬的氣氛：「加爾，給芙洛介紹一下龍骨館吧，這裏數你對它最了解了。」

「是，老師。」加爾規規矩矩坐好，兩眼直視一手撐在車廂上的芙洛倫斯，「龍骨館是天之劍範圍內最先進的魔法研究中心，以皇屍龍的骸骨為基礎，是凜冬之戰後由矮人和精靈一起建造的紀念性建築，我們現在所在的琉璃天廊就是它的標誌之一，它一直延伸到天之劍，能夠直接通到龍骨館內部，是一條很方便的近路。」

「我沒想到琉璃還能用來建造建築，它那麼脆弱易碎，我一直以為它只能做廉價的裝飾品和神殿的窗戶。」芙洛倫斯看着外面逐漸進入森林的景色，「從馬車裏就能看到外面飛翔的鳥類，還在和自己一樣高的位置，這體驗也太珍貴了，我甚至想出了新的舞步。」

「製作琉璃天廊的琉璃是特殊的材料，還用法陣和以太水晶加固過，當然和普通的琉璃不一樣。」加爾笑眯眯的看着芙洛倫斯閃閃發亮的藍眼睛，心裏充滿了自豪，「龍骨館現在還仍然在建造中，各種最新的建築技術和實驗產品都會在這裏被應用起來，說這裏是世界的中心，中庭的魔法聖地也不為過。」

芙洛倫斯戀戀不捨地從車廂壁上離開，坐正了看着加爾，「你這樣說，讓我想起了火之城雅爾塔那，那裏的矮人們也說，他們的新王城是世界的中心，是技術的聖地。」

加爾驕傲地揚起下巴，「那是不一樣的，龍骨館是真正的世界中心，畢竟它就建設在天之劍上，天之劍是世界的中心，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吧？畢竟它是世界樹的主幹，全世界以太最濃厚的區域也是這裏，出現幾個傳說級別的大法師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擁有十幾位傳說級的智者閣下，還有幾十個石英書架認證的紫羅蘭大法師的機構，說是法師的聖地也不為過吧？」

「你說得倒是有理。」芙洛倫斯捏著下巴點點頭，若有所思地望向龍骨館的方向，「所以龍骨館的大法師們都在研究什麼呢？能做出和靈魂有關的東西，這地方的研究力量一定不簡單，難道他們專門在研究靈魂學？」

「靈魂學確實是龍骨館的研究課題之一，但實際上他們更加註重的還是魔法理論方面的基礎研究。」加爾第一次用上了切拉卡路亞給他講過的東西，「每個大法師都有自己的研究團隊，見習研究員以上的工作人員也可以提出自己的理論設想，如果被龍骨館判斷為有價值的研究方向，那麼就會得到一定量的補助用來進行研究，比如我哥哥就是龍骨館的見習研究員，他提出了一些迷鎖微型化和新型魔法創造的研究方向，每個月的補助是十個金幣。我們今天要去見的就是他的導師，大法師蘇帕伊讓卡拉·日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