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修改議案的過程中飛逝，很快他又要回緋色走廊了。審查會的最終結果還沒有出來，他仍然是個罰役兵，休假時間到了他當然要回去，恐怕回去之後還要面臨更可怕的訓練。

提前一天回到宿舍的加爾發現自己的床仍然整潔乾淨，似乎是其他人幫他打掃了衛生，其他人還都在訓練中，狹小的房間里只有他一人。他在桌上鋪開寫著議案稿的白紙，繼續修改起來。

首先，原本的藉由緋色走廊作為主體，以菲斯德林格為主，他為輔的部隊構成方式已經不能再使用了。就算不考慮吸收其他種族的事情，僅僅是為了他對長老會許下的「將成立一支忠於守護者的部隊」這句話，菲斯德林格就已經不適合成為這支隊伍的領導人，而加爾相信，自己和菲斯德林格說清楚並達成妥協之後，再加上長老將會恢復他的守護者權力，他是可以得到團長的支持，成為新的領導人的。

新的部隊將以加爾為中心，先從白銀風笛聯繫一些願意成為教官的吟遊詩人，再從緋色走廊的其他部隊吸收在本職上差強人意，又有音樂天賦的士兵——這點很容易滿足，因為精靈族天生就擁有一定的音樂天分，加入音樂隊進行一定程度的訓練之後，他們很容易就能擁有超越大部分人的表演能力。同時這支隊伍還要有一定的戰鬥能力，這就是加爾的任務了，擁有吟遊詩人傳承、又有燈火傳授吟遊詩人古魔法的他，當之無愧要成為這支部隊的主教官。他需要將古代的吟遊詩人魔法傳授給這些現代的吟遊詩人，再由他們擇優傳授給下面的士兵，這些都是實際操作中的東西，需要隨機應變，他只是寫了幾個例子便停手。

現在是沒有戰爭的和平年代，所以這支隊伍並不是主要戰鬥的部隊，而是一支文化部隊。他將會借緋色走廊的大禮堂進行訓練和排練，最終要達成這些士兵可以完美合作進行文藝演出的效果。在這中間，他將提出「偶像」的概念，將寧戈安娜爾作為第一個「偶像」首先推向整個卡拉諾爾，接著就要將她的形象推向附近的數個城鎮。在這個過程中，他還要從音樂隊中選出有培養價值的團體，進行重點訓練，作為寧戈安娜爾之後的新「偶像」，以同樣的方式朝整個卡拉諾爾地區宣傳，到這一步，這支應該改名為卡拉諾爾魔法音樂隊的軍隊才有了正式朝成為「橋樑」的目標前進的基礎。

而這個過程，大概要持續十年。

「在這個過程中，音樂隊將通過與白銀風笛合作，進行軍隊規模的大型演出，這將是軍隊營收的主要方式，在最初的組建和宣傳階段過去之後，完全可以達成收支平衡，甚至可以有空餘資金對部隊設備進行升級。」

加爾長舒一口氣，將羽毛筆放下，朝著窗外伸了個懶腰。晚飯時間已經到了，結束訓練的士兵三三兩兩地朝著食堂走去，人群中有一點起了些小小的騷動，加爾眼尖，從塵土中看到了嫩草色的短髮和月光般的銀髮，無奈地笑了起來。

沒有意外的話，今天薩爾切納爾維奇又要帶傷回宿舍了。

他將議案稿收起來，腳步雀躍地朝食堂走去。

***

第二天天剛亮，加爾已經和其他新兵在訓練場上揮劍了。

加爾有一個月的空窗期，但其他士兵並沒有。卡琳娜沒有照顧他的訓練進度，他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才能跟上其他人的腳步。好在他在休假期間並沒有荒廢了身體的訓練，現在拿起二十磅重的訓練用劍和更重的盾牌也像那麼回事，

只是對準木人揮砍的時候總會晃動，十下里只能砍中兩三下。最後卡琳娜終於看不下去了，把他安排到一邊做簡單的揮劍練習，他才有了喘息的機會。

無論如何今天下午也要去找團長，他默默地想著，早一天把音樂隊的建立提上日程，他就能早一天從這種訓練中解脫了。

一直到了午飯時間，卡琳娜才下令訓練結束，加爾揉著酸痛的手臂，將訓練用的劍盾歸位，匆匆吃過午飯之後跑回宿舍拿走了自己的議案稿，決定利用中午的休息時間去找一趟菲斯德林格。

意料之外的菲斯德林格竟然還待在他的辦公室里，不僅他的副官都去休息了，連卡琳娜也沒在，加爾敲了敲門之後就被喊了進去。看到跑來找他談話的小少年，菲斯德也並沒有非常意外的神情。他正在處理一份文件，加爾站在他面前的時候，黑髮的軍團長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來說說那支部隊的事情？」

「團長已經知道了吧，長老會的事情。」加爾也不多客套，開口就直入主題，「我身份的恢復只是時間問題了，但我希望音樂隊的組建能儘快提上日程。」

「可以理解，但你要怎麼改組這支部隊？」菲斯德興緻盎然地看著小少年，乾脆放下筆靠在了包著軟墊的椅子上，「按照現在的情況，我已經不適合再成為這支部隊的實際指揮官，你雖然身為守護者，但到底年紀太小，由你來做指揮官也不太合適吧。」

加爾雙手遞上自己手中的稿子：「是的，所以我覺得我可以成為音樂隊的主教官，這裡是我寫好的議案稿，請團長過目。」

菲斯德接過稿子看了兩眼開頭，點點頭：「嗯，是個好想法。所以你現在是想讓緋色走廊成為你的支援者，幫你將這支音樂隊帶上正軌，之後再去反哺緋色走廊？」

加爾正色：「正是這樣，這支音樂隊將會永遠為緋色走廊免費演出，當緋色走廊需要我們的力量時，我們也會第一時間踏上戰場，為其他的部隊提供後援。」

「成立追隨者部隊本來就是守護者的權力，你要確定，就算往後沒有了緋色走廊的支持，你也可以繼續帶著它走下去，畢竟我不可能永遠坐在這個軍團長的位置上。」菲斯德往後翻著意見稿，「寫得不錯，我可以幫你完成這支隊伍的前期積累，也可以以我個人的名義投資這支部隊，只不過你自己的能力還要提升。」

「這是當然的，我會在音樂的道路上不斷前行，不斷超越自我。」加爾心裡高興，脫口而出。

「不，我不是指音樂，而是你個人的能力。」菲斯德微微笑道，「你太弱了，以你現在的實力，你的隊伍很快就會被實際控制著你的長老會搶走，你的音樂隊會變成他們的搖錢樹，而你自己會被他們一腳踢開，就像用完的工具一樣。」

「他們不能搶走屬於守護者的追隨者部隊！」加爾睜大了眼睛，「現在保守派已經削弱了很多，緩和派和武力派都傾向於我一邊，他們不能做出這種事情，這會嚴重影響他們的聲譽的，就算那些長老再怎麼不願意，也得保證我合理的權益！」

「你要建立的是一支規模龐大的部隊，難道你能把所有人都收為追隨者嗎？」菲斯德攤開右手，「你又如何確定長老會不會在部隊里安插他們的人，難道你還能把所有人的背景都調查一遍嗎？」

「這……」加爾啞口無言。

「打鐵還需自身硬，你所有的這些設想只有在你擁有足夠力量的基礎上才能完成。僅僅擁有傳承魔法是不夠的，如果你沒有擲地有聲的身份，只要長老會的保守派一天存在，你就別想在這支部隊擁有絕對的權威性。」菲斯德屈起指節敲敲桌子，「在你成為一名足夠強大的戰士之前，我只能在有限的範圍內支持你的隊伍，這也是為了你好，等到你能夠拿下精英之名的時候，音樂隊就可以正式成為一支有力的獨立部隊存在，到那時候，你也能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加爾皺起眉頭：「但緋色走廊並沒有與影舞者相關的稱號，我無法在這裡得到精英的評價，這本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一定要在緋色走廊拿下精英級的評價。」菲斯德狡黠地一笑，「你適合的地方，是翡翠軍校。你將會作為翡翠軍校的特派生，在緋色走廊進行訓練和學習，為期十年，手續都已經辦好在這裡了。」

加爾大驚：「我從來沒聽說過！而且翡翠軍校不是赫爾米爾長老的地盤嗎？您如何拿到的他們的許可？」

「赫爾米爾已經老了，她除了作為一個象徵待在那個閑職上，其他什麼事情都做不到，我可不一樣，我多少是那裡的名譽校長。」菲斯德將一疊羊皮紙扔給加爾，「看看吧，這是我和你爸討論出來的結果，你擁有很好的影舞者天賦，瓦利亞又是翡翠軍校的名譽教官，讓他訓練一名影舞者出來完全沒有手續上的問題，不如說因為名義上是翡翠軍校的學生，那邊還相當歡迎呢，畢竟一名守護者在他們那邊訓練，這不管在哪裡說出去都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茲證明加蘭德利爾塔·光輝為我軍校學生，為影舞者教官瓦利亞·布蘭登特招，由於訓練合約影響，將訓練地點安排至緋色走廊……」加爾越讀心裡越驚訝，原來這段時間烏爾洛薩總是不在家，是去安排這件事了。他捧著這疊羊皮紙，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是看看證明再看看微笑的菲斯德林格，最終將這些手續還給菲斯德，無言地向他行了一禮。

「行了，你也是時間去繼續訓練了，訓練之餘還要抽時間去想辦法宣傳你的音樂隊。」菲斯德笑道，「現在你可不只是罰役兵，你還是翡翠軍校的學生，相信很快你罰役兵的帽子也能摘掉，到時候就可以讓你的音樂隊公開在卡拉諾爾民眾的面前了。」

揣著這個驚天的消息回到宿舍的加爾還有點沒消化的感覺，他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奮，和他一起準備去訓練的其他舍友也覺察了這點。

「怎麼，你終於找到你中意的姑娘了？從回來開始你那兩個眼就直勾勾的，跟被什麼東西勾走了魂兒似的。」薩爾從上鋪伸下一隻手來在他眼前晃晃，他眼睛下面還有一塊淤青，不出意外是昨天被卡琳娜打的，「你不在的這一個月兄弟們可沒少訓練過，你現在能不能追上崔華斯都不知道呢。」

「我還不至於比不過德魯伊吧！」加爾翻著眼睛看薩爾，「我這一個月也沒荒廢啊，照樣每天跑步鍛煉，力氣好像還大了點呢！」

「那得看教官的判斷了。」薩爾一翻身從上鋪跳下來，「走吧，遲到了可就慘了。」

幾人有說有笑地走到訓練場門口，瓦利亞抱著手臂站在門口等著他們，他對加爾招招手：「其他人做基礎敏捷性訓練，加爾，你過來。」

加爾心裡一緊，他不知道瓦利亞叫他去是要測試他這段時間的退步還是要教訓他，兩隻小手在身前擰成了一團，惴惴不安地跟著瓦利亞來到訓練場的角落，半精靈眉毛一揚，問道：「說實話，你一個月前是怎麼跑出去軍營的？」

「我，我用的影舞者的技巧。」加爾老老實實地回答。

瓦利亞眼裡閃著興緻勃勃的光：「只學了一個多星期，你就學會融入黑暗，還不被巡邏的衛兵發現？你怎麼做的？」

「就是靠一種感覺。」加爾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黑暗就在那裡，我到那裡，和黑暗站在一起，自然就成了它的一部分，然後沿著影子移動，就躲開所有人的視線了。」

瓦利亞哼了一聲，語調上揚，「這麼看菲斯德林格還真沒胡說，你確實是個影舞者的好苗子。去，找個地方藏起來，我五分鐘後去找你，看看你到底學得如何。」

加爾得令馬上竄進房子角落的陰影里，然後沿著陰影化作一條影子連著換了好幾個地方，停下準備對付瓦利亞的尋找。他數著自己的心跳，大概過了三分鐘，瓦利亞就動了，他先朝著加爾一開始消失的地方掃了一眼，扭頭就走向下一處影子，接著走過幾片加爾待過的陰影，最後竟然徑直朝著他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

加爾嚇了一跳，扭頭去找下一片陰影，好歹在他到達原先的藏身處之前轉移了陣地，這裡離原本的地方不遠，他甚至能聽到瓦利亞輕輕「嗯？」了一聲，半精靈流露出玩味的笑容，站在那裡四處看著，很快鎖定了下一個目標——並不是加爾藏身的地方，但也只是幾米的距離，只要他朝左邊多走幾步，就能找到加爾。

但他離開了。

——我騙過教官了嗎？小少年心頭狂喜，接著他頭頂傳來一道聲音。

「找到你了，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