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聽聽青羽長老的『保留意見』，也許這件事並不像您想的那樣。」加爾攤開左手，這是「請您暢所欲言」的手勢，他決定先聽聽菲亞蘭特的意見，再去思考如何破局。

「我想你之前和斯雅洛聊天的時候應該已經知道了，現在緋色走廊的勢力已經過大，長老會正在思考如何限制它的發展。」菲亞蘭特說得不緊不慢，「首先，你要在緋色走廊成立新的部隊這件事情，就不會得到長老會的支持。

「再者，就算像你說的，你將會以守護者的身份成為長老會在緋色走廊的力量，我們又如何相信你？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罰役兵，又如何去穩定地帶領一支軍隊，而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大權旁落，到最後全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呢？」

加爾臉色變了又變，菲亞蘭特話里的意思顯然是長老會不會信任他這樣一個戴罪之身的守護者，同樣也難以相信他一個小孩子的手段能夠和老練的菲斯德林格相對抗，如果可能會養虎為患的話，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將新部隊掐滅在萌芽中。

但他對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做過預案。

「所以我想提請長老會，對我的罪責做重新審查。」他謹慎地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對於長老會成員的攻擊並不是我的主觀行為，這一點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只不過是我的覺醒過程比較特殊，所以導致了一部分人的受傷——但實際上，如果沒有我的覺醒和保護，在當場的所有人都活不到今天，很可能會被那個不知何物的怪物給殺死。只是不知道，三名長老、兩名精英，還有超過十個的研究員能不能成為我的證人呢。」

「但處理已經下達，就算重新審查評估，你也還是要在緋色走廊服夠十年兵役。」菲亞蘭特流露出一絲不解，「這又有什麼必要呢？如果要重新審查，那麼最費盡心機還有可能空忙一場的就是你自己了。並且，這和你要成立的新部隊又有什麼關係？」

「我並不是要提請撤裁對我的懲罰，我只希望長老會能夠恢復我身為守護者的權利。」加爾有條不紊道，「我所需要的不是逃避兵役，而是能夠成立直屬於我的部隊，我可以直接管理的追隨者部隊，只要能恢復這個權利，就算服滿十年兵役也無所謂。」

「我可以理解為，你是想要藉助緋色走廊的環境，來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嗎？」菲亞蘭特眼裏流露出玩味的神色，「這倒是一個新鮮的想法，但我們長老會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優勢呢？我們扶持一支新的部隊出來，總不會一點利益都得不到吧？」

加爾乘勝追擊：「你們可以得到一支完全忠於守護者的部隊，而這名守護者直屬於長老會管轄，所以從原則上來說，你們可以得到一支在緋色走廊內部平衡勢力的、屬於長老會的部隊。」

「從內部瓦解緋色走廊的一家獨大嗎……」菲亞蘭特沉吟片刻，微微一笑，「很好孩子，你在這點上已經說服我了。那麼你又打算如何提請對你的重新審查，讓他們將你的權利『還給』你呢？」

「這就需要斯雅洛長老、譚娜塔克長老和赫里斯長老一同向長老會進行彙報，將天之劍內發生的事情完全還原出來，以證明我只是正當防衛，而不是有意的攻擊各位長老。」加爾胸有成竹，「長老會對我的指控是基於我『有意地攻擊了三位長老』這一點上的，如果這一點被證偽的話，我又不要求長老會收回成命，我想，恢復我帶領原本就應當是我帶領的追隨者部隊這點權利，

並沒有那麼多的問題。」

「我想知道，你又打算如何說服赫里斯長老，讓他彙報對你有利的情況呢？」菲亞蘭特右手托腮，興味盎然地看着這個小小的守護者，「赫里斯長老以鐵面無私著稱，想要通過說服的方式將他爭取過來是不可能的。」

「正因為赫里斯長老鐵面無私，我才有了十足的把握。」加爾眼中閃過勝券在握的光芒，「只要經歷了天之劍內的事件，所有人都可以證明我是自我防衛導致了覺醒過程的暴走，並不是像長老會所言，我操縱了什麼去攻擊長老，犯下大罪的情況。」

菲亞蘭特淡綠色的眼睛變得銳利起來，她以審視的目光看着加爾，加爾也毫無懼意地看回去，兩雙綠色的眼睛相互對上一陣之後，竟然是菲亞蘭特先挪開了視線。

「看起來你確實相當自信，這樣來說，天之劍內發生的事情，也許和保守派所說的確實有出入。」菲亞蘭特拾起杯子，對着冷下來的茶水皺了皺眉，將杯子放了回去，「那麼我姑且相信你了，孩子，我會帶着你的意見稿在緩和派的內部會議上提出扶持『緋色走廊魔法音樂隊』的議案，能否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就看你的意見稿是不是有足夠的吸引力了。」

加爾高興得想揮拳頭，硬是把這股衝動給壓下去了，他站起身，單手按胸對菲亞蘭特行了一禮：「謝謝青羽長老！」

「接下來就是對長老會提請對你的重新審查了，我可以幫你簽字，需要幫助的話，隨時來找我就可以。」菲亞蘭特微笑道，「我很期待你的提請書。」

「那麼就麻煩您了，我將會帶着寫好的提請書再來這裏，到時候就拜託青羽長老幫我遞交了。」加爾又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接着退出了會議室，按捺住心中的雀躍，飛快地來到了外面的陽光下。

「成功——啦！」小男孩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歡喜，在大街上歡呼著蹦了起來。

***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提請書可以讓父母代筆，他所要準備好的就是在審查會上的說辭，雖然他偏向的是現場發揮類型，但基礎的講稿還是要準備好的，比如他主張的權利和天之劍內真正發生的事情，這些東西都要他來主動提出，旁人才能為之佐證。

好在他真的不用考慮太多，只要把事實不加太多修飾的說出來就足夠了，剩下的就由當時在場的人來證明，在測偽魔法的影響下，就算有人想要對他不利，也無法抹黑他。

和菲亞蘭特的談話結束之後的第三天，他就把提請書帶到了菲亞蘭特面前，而她也如自己所說，第一時間帶着他去提交了這份提請書，剩下的就是等待長老會的重新審查，審查通過之後，他也就能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老師，你看看，我為了把你捧成偶像，費了多大的力氣啊！

他在心裏朝寧戈安娜爾抱怨。

然後橫跨大半座鎮子的地方，正在練琴的寧戈安娜爾突然打了個大噴嚏。

「誰罵我？」她擦著鼻子，望向被夕陽染紅的街道。

最終，在他假期的最後幾天，審查會的消息終於來了。

「加爾，明天跟我一起去長老會吧，」譚娜塔克下班的時候給加爾帶來了消息，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有氣無力，「明天就是對你的重新審查，既然要做就要打起精神做到最好。」

「媽，你沒事吧？」加爾有點奇怪譚娜塔克的狀態，「我怎麼覺得你精神反而不太好？」

「還不是你惹的事，我今天已經跟他們解釋一整天了，從要求成立音樂隊到提請重新審查，這都是你一個人做完的事情，我完全沒有摻手。」譚娜塔克扶著額頭嘆氣，「你這孩子從覺醒成守護者開始就變了，以前除了有點喜歡打架以外都不怎麼闖禍的，現在可好，一天到晚都在給我找大問題。」

「這都是為了你兒子我的未來，你難道想讓我背着一個逆子的罪名一輩子嗎？」加爾振振有詞，「你也知道那種情況下，我自己是沒有控制能力的，他們把我逼到了那種地步，難道還能怪我自己的自我防衛反應嗎？」

「行行，我說不過你，你明天自己去跟長老會唇槍舌劍去。」譚娜塔克把自己扔在沙發上，揮揮手趕人，「自己準備去吧，我得歇會兒。」

加爾想了想，輕手輕腳走上去開始給譚娜塔克捏肩膀：「媽你別生氣，我要成立音樂隊還要你幫我在長老會裏說話呢。」

「我是你媽，我要是都不替你說話，你覺得長老會會有哪怕一個人支持你嗎？」譚娜塔克四仰八叉地嘆氣，「不用捏了，你要準備的比我多得多，忙你自己的去吧。」

加爾應了一聲，又從旁邊沙發上抱了條毯子來給母親搭在膝上，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準備了。

一夜無話，太陽照進小少年房間的時候，他已經穿好了那身軍裝，準備好前往這次能決定他未來的審查會了。

這一次和之前不同，沒有人再陪同他，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一個人穿過幽深的走廊，周圍的人都對這個神情認真臉色肅穆的孩子側目而視，他似乎不是在前往一場會議，而是在前往屬於他的戰場，這個小小的軍人眼裏流露出堅定的光，在這一天之前，他已經無數次的在腦內來回預演了今天的各種狀況，這一仗，他必須要打贏。

不僅僅為了音樂隊，還為了他的父母，和他自己。

進入位於另一棵巨樹中的大會堂之後，他不疾不徐地走到這個圓形禮堂的正中，站上了中央的審查席。他抬頭，用審視的目光望向正看向正中的長老們，正對上一個面生的長老用同樣審視的目光看着他，這個長老加爾之前只在他們下達對自己的宣判時見過一面，似乎是今年的輪值大長老，他似乎沒想到加爾會如此毫無懼色地與他對視，一時間愣了片刻，清了下嗓子之後，他說出了這場審查會的第一句話。

「今天特別審查會的提請人，加蘭德利爾塔·光輝，對於你自己的提請書，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沒有更多的補充，我只主張，重新審查天之劍事件，恢復我作為守護者的正當權利，並且摘掉我作為叛逆罪人的帽子。」加爾回答。

「那麼審查會議開始，首先，我將對整個場地施加測偽魔法，任何人，有異議嗎？」那位長老拿出他的短杖，看了周圍一圈之後，將以太通過短杖輸入了他所站着的主席台的腳下，一道魔紋從加爾腳下蕩漾而出，一瞬間散亂的以太彷彿聽到號召的軍隊一般形成了無形的枷鎖，所有人的靈魂都在以魔法陣發動的大魔法的威勢之下顫抖。

「提請人加蘭德利爾塔，請重述你的主張，並且描述你所主張的真相，測偽魔法將會檢驗你主張的真假，之後才會進入證人敘述階段，開始吧。」

「是的，大長老。」加爾將從卡拉諾爾出發之後的事情娓娓道來，一直說到他如何進了天之劍，又是如何得到了切爾傳遞的信息，之後他受到了怎樣的刺激才導致暴走，最終講到他失去意識，那之後的他就不甚清楚了，在這裏不如不說。

「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我可以在這裏發誓我絕無攻擊長老的主觀故意，造成傷害的是我暴走的覺醒狀態，而這是我無法控制的，我相信也沒有人能夠控制。」加爾吞了口唾沫，「成為守護者之後我愈發感到，傳承的力量不是那麼容易掌控的，我作為一個孩子，更是難以完全掌握它的用法，直到現在它還會偶爾脫離我的掌控，這些事情都可以作為我覺醒暴走的佐證。」

他緊張得手心冒出細汗，但好在測偽魔法並沒有出現任何反應，他的陳述應該是通過了魔法的驗證。

「提請人的陳述結束，未被證偽，那麼進入證人敘述階段。第一證人，譚娜塔克·希爾婭夏·光輝，對於你兒子的陳述，你有什麼需要補充和糾正的嗎？」

「是的，我可以證明，加蘭德利爾塔並沒有主觀攻擊的意圖。」譚娜塔克也身着退伍軍軍裝，她站在側面的證人席上，身形修長挺拔，絲毫不像三個孩子的母親，「我的傷是因為我主動接觸了隔離我們和加蘭德利爾塔的屏障所導致的，他本人並沒有任何攻擊我們的意圖，反而是因為他的保護我們才得以倖存，否則我們已經被那隻不知名的屍者吞噬了。」

證人席上的另外兩人也微微點頭，以示他們的態度。

「那麼第二證人，斯雅洛·拉瑪恩·紅雲，你對於提請人的陳述和第一證人的陳述有任何需要補充和糾正的嗎？」

斯雅洛面色嚴肅：「沒有，我可以證明，我們的以太紊亂是由當時天之劍內的環境所導致的，與加蘭德利爾塔的主觀攻擊無關。」

「很好，第三證人，赫里斯·奇亞·特蘭德爾·雷雨，我需要你重新敘述一遍你所看到的事情經過，以證明提請人陳述的真實性。」

「是，我將重新敘述天之劍事件的始末。」赫里斯開口，沉重的男低音彷彿在震動周圍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