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可不止是影響了黑夜精靈的工作，你乾脆跟我一起把它們給消滅了。」加爾心裡有點歉疚，「這個會影響你在妖精社會的風評吧？」

「光明妖精從來都不在乎什麼風評和社會。」燈火從他肩膀上鑽出來一個頭，「你是我的繼承者，你要做的事情我只能儘力幫你做到，這就是光明妖精存在的意義。再說了，我那會兒就算跟你說我不幹，你會放棄嗎？」

「那也不會。」加爾聳聳肩。

「那不就得了？」燈火打了個呵欠又縮了回去，整個妖精掛在加爾背後，「既然不論怎麼樣都要搶下那個靈魂，除了把那些只能在黑夜裡生存的小東西給燒掉還有什麼辦法呢？還逼著你自己創造了詩魔法，反而變成了一件好事，雖然一般來說詩魔法不是這麼創造的就是啦。」

「那一般情況下詩魔法是怎麼被創造的？」加爾好奇。

燈火趴在他肩膀上一晃一晃：「一般都會進行很精細的旋律修訂，會將咒文融入歌詞，再一點點構造出魔法釋放所需要的法陣，像你這樣強行創造，對我和你的消耗都很大，你明天恐怕得請假了。」

「那麼誇張？休息一晚不管用嗎？」加爾瞪眼。

燈火又打了個呵欠：「這麼大規模的魔法創造，你就算休息一周都不奇怪。不過你也可以嘗試一下明天繼續訓練，說不定你會昏倒在訓練場上，然後就能拿到病假了。」

加爾捏起妖精尖尖的耳朵：「那我能怎麼請假，我總不能實話實說，說我半夜跑出來摻手老師的家事，然後擊退了一批黑夜精靈，所以受傷了需要休息？先不說誰信，就算信了等著我的也不是休息而是懲罰啊！」

「自己想，我又不是萬能的，什麼都能替你想好。」燈火一巴掌拍掉加爾的手，忽然驚覺什麼事情，「等等，我能觸碰到你了！」

加爾也驚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麼，燈火耳朵上溫軟的觸感還留在他指尖，他難以置信地搓了搓手指：「這也和我創造的詩魔法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對上一個繼承者的記憶我已經很模糊了，一時也想不起來。」燈火也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剛才拿來拍加爾的手，「但是我能觸摸到你，就說明我們的聯繫更加緊密了，除了詩魔法的創造，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加爾看看燈火，又看看自己的手，小臉上全是震驚。

「先不說這個，替我問問，寧戈要不要成為你的追隨者吧。」燈火對著寧戈安娜爾抬手一指。

「哈？讓寧戈老師當我的追隨者？你腦子出問題了？」加爾比剛才驚悚得多地叫道。

燈火很認真：「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她成為你的追隨者，她就能一直和她的父親在一起了。至少在你還留在卡拉諾爾的這十年，我可以讓她使用一部分傳承的能力，把她的父親當做媒介留在她身邊，多少也是一種安慰吧。」

「你居然還會替人著想？」加爾臉上的驚悚並沒有減少多少。

「拜託，我要是不會替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著想，你覺得像你這種小孩，一百年過去能收到幾個追隨者？」燈火彎起手指敲著加爾的腦殼，「寧戈是個音樂天才，還是著名的演奏家，又和你有了這麼一場緣分，你也不是個傻子，你知道她對於你以後創作詩魔法會有多大的幫助嗎？你知道她對你離開卡拉諾爾以後去尋找精靈王庭這件事又有多大的幫助嗎？」

加爾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泄了氣：「那我又能怎麼問她，

難道直接上去問，喂老師，你要當我小弟嗎？」

「我要重新考慮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傻了！」燈火又拍了他腦袋一巴掌，「自己思考啊！說話還要我教你，動動你那個腦子就這麼困難嗎？」

等到加爾想好措辭，揉著被燈火敲痛的頭走到寧戈安娜爾身邊時，她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篤篤定定站在那裡，朝迎面走來的加爾行了個禮。雖然整理好了外表，壓抑住了悲痛的心情，還是能從寧戈眼睛深處看到她的淚光，以及眼睛周圍哭過的紅痕。

她向加爾真摯地道謝：「謝謝你，孩子，不是因為你，我可能就要永遠失去我的父親了。」

「我只是覺得……放任它們帶走一個對老師而言那麼重要的人，我往後每次想起來都會後悔的。」加爾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將話題轉換到追隨者的問題上，「老師，我有一個想法，可以讓布里先生多在您的身邊待一些時間，只是可能會在心理上不太能過得去……」

「是要將我父親轉化成不死族嗎？」寧戈雙眸深處光芒閃爍，「只要能將父親留下，我不介意，但我覺得我父親不會願意轉化成不死族的。」

「不不，我還做不到那麼高難度的事情。」加爾趕緊否定，「只是，現在布里先生是因為進入了我擁有的傳承而保持了自我的存在，而如果老師成為我的『追隨者』，布里先生就可以作為傳承的媒介留在你身邊，這樣也可以讓布里先生多陪你一段時間。」

「一位守護者，還是與音樂有關的守護者，邀請我成為他的追隨者，這本來就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我為什麼要拒絕？」寧戈露出一個帶著些悲苦的微笑，「如果這能幫助父親繼續留在我身邊，我就更沒有理由拒絕了。」

「但我的傳承里沒有那麼多可以讓老師使用的力量，所以老師可能除了使用魔法時能夠節省一些力氣以外，得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加爾實話實說，「而且我還這麼年輕，老師的音樂造詣也比我高出太多了，從這方面來說，我成為老師的追隨者才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所以我才覺得，在心理方面可能不太好接受。」

「加爾，你不必這麼謙虛，也不必顧慮太多。」寧戈搖頭，「如果真的能讓父親留下，哪怕是以靈體的形式，那我也就滿足了，其餘的不再奢望。而且你還小，我也不想讓你承擔太多責任，我只希望父親能留在我身邊，能夠時刻看見他就好。至於力量不力量的，我不在乎——我本來就只是個彈琴的演奏者，我的力量就是我的琴技，這些東西只能我自己不斷精進，藉助別人的能力，本來就不是一條走得通的路。」

加爾動容：「寧戈老師……」

「而且，你也是個世所罕見的天才。」寧戈安娜爾微笑著彎下腰，修長有力的手放在加爾頭上，「假以時日，你一定會達到比我更加高遠的成就，我見到你的第一天就這麼感覺到，現在更是這麼覺得了。我很欣賞你，也很期待你未來能達到怎樣的成就。」

小少年心中情感激蕩，他沒想到寧戈安娜爾這麼容易就接納了這個決定，也沒想到她對自己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他挺直了腰板，對寧戈敬了個軍禮：「老師，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寧戈安娜爾微微一笑，也一手按胸向他行了一禮，然後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堅定。

「我相信。「寧戈微笑。

加爾鄭重點頭，兩人相視一笑。

「那就這麼決定了，老師將會成為我的第一名追隨者，而我將會把布里先生的靈魂作為媒介留在老師身邊。」加爾叫來燈火，「接受追隨者，需要準備什麼嗎？」

「你現在這樣子，我就算讓你準備你也準備不來。」燈火嘖了一聲，「至少我們先離開墓地吧，我不怎麼喜歡這個地方。」

「哦，哦。」加爾忙不迭地推著寧戈安娜爾離開。

軍營是暫時回不去了，寧戈安娜爾做主將加爾請到了她家裡。他們穿越整個鎮子才到了目的地，寧戈的家是位於鎮子西側的一棵深色巨樹，樹上開著散發微光的白花，在這深夜裡還有星星點點的熒光從白花的花蕊灑下，像是童話里才存在的夢幻之樹。門口站著一個穿藍白兩色女僕裝的半精靈侍女，見到寧戈回來，早早打開了門，對迎面走來的寧戈、絲琳黛兒和加爾三人深深鞠了一躬：「小姐……呃，啊，家主，歡迎回來……」

侍女漲紅了臉，顯然是還沒有習慣新的稱呼，而又看不到現在的布里亞德恩，垂著眼睛等待主人的發落。

「無妨，以後還稱呼我小姐就可以。」寧戈疲憊地揮了揮手，「準備三個杯子，沏壺茶就休息去吧，時間也晚了。」

「是的，小姐，您辛苦了。」侍女又行了一禮，低著頭退下了。

寧戈安娜爾挽著幽靈形態的布里亞德恩在前面引路，加爾和絲琳黛兒跟在後面，三人一鬼一起進入了房間。

似乎是使用了擴展空間的迷鎖，這棟房子裡面比外面看起來要寬敞很多，三人在玄關換了鞋子，踩在客廳里鋪的米色地毯上時，加爾甚至有些眩暈。客廳的牆上掛著幾幅看起來便價格不菲的油畫，還豎著雕工細緻的雕塑，鐫刻了數枚發光魔法陣的吊燈更是豪華得無以復加，但最顯眼的還是放在正中的白色大鍵琴，搭配著深藍色天鵝絨的琴凳，旁邊放著一架金色的豎琴，同樣搭配著一把帶有深藍色天鵝絨坐墊的椅子。

注意到加爾的目光被兩樣樂器吸引走，寧戈帶著有些寂寞的微笑解釋道：「父親是豎琴手，而我擅長大鍵琴，我們在家的時候經常合奏，不知父親現在這樣子，我們以後是不是還有機會。」

布里亞德恩無言地撫摸女兒的頭髮，似乎想要表達些什麼，但這兩人之間尚且無法交流，變成靈魂體的中年精靈也露出悲傷的神情。

「我相信總會有機會的，我一定會想辦法讓布里先生獲得身體，這也是老師成為我的追隨者之後，我應該負起的責任。」加爾抬頭看著這父女二人。

「謝謝你，小加爾。」寧戈安娜爾帶著淡淡的微笑將父親安置到他平時慣用的沙發上，侍女也推著小車將茶具、糖塊、牛奶和一個不知裝了什麼的小瓶一起送了過來，三人也落座之後，侍女將茶杯一一放好，便按照寧戈的安排離開了客廳，還開啟了封閉客廳的微型迷鎖。

「現在可以說了，究竟要做些什麼才能成為你的追隨者？」寧戈端起放了糖和牛奶的紅茶，又灑了一些不知名香料后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

加爾轉向旁邊繞著房間轉圈的妖精：「燈火，怎麼做？」

「啊？你們準備好了啊，那簡單。」燈火嗖地飛回加爾身邊，打了個響指，「問問你老師，有大塊的布嗎？能站下兩個人，拿來畫魔法陣的那種。再準備六個空的以太水晶，要大塊的，這麼有錢的家應該有存貨吧？」

加爾依言轉述，換來的是寧戈安娜爾看弱智的眼神。

「呃，老師？」加爾撓著臉尷尬地發笑。

「沒什麼，我覺得你剛才可以跟我說完這些，我就不用再喊蘭蘭起床了。」寧戈無奈地嘆了口氣，按響手邊的一個鈴鐺，不一時剛才的半精靈女僕就小步跑了回來。

「小姐，有什麼我能做到的嗎？」

女僕的頭髮有點亂，似乎是剛準備躺下就被叫起來了。

「去倉庫里找一張能站下兩個人的布，六塊空的以太水晶，從高級水晶的那個盒子里找就可以，選六塊大的。」她扭頭看向加爾，「還有嗎？我讓蘭蘭一起送來。」

「還有嗎？」加爾扭頭看向燈火。

燈火掰著手指頭開始數：「還需要一大瓶龍血墨水和一支經過聖化處理的羽毛筆，嗯……一瓶絲蘭花的精油，四把經過聖化處理的儀式短劍，八支白蠟燭。」

加爾一一轉述，女僕索性從圍裙上的口袋裡拿出一個小本一支炭筆開始記錄，把材料都記錄下來之後，又行了一禮退出了房間，不一時走廊里傳來小車軲轆滾動的聲音，似乎是推著車子去取材料了。

寧戈又端起茶杯喝了口開始冷下來的紅茶，兩隻深藍如星空的眼睛盯著加爾道：「你看得到我們看不到的某種東西。那是什麼？」

不是疑問，而是確定。

「告訴她吧，反正等會成為追隨者之後她也能看得到我。」燈火看著用眼神向自己詢問的加爾聳了聳肩，「提前告訴她還能有個心理準備，不然被嚇到多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