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做什麼……」加爾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菲斯德重複了一遍：「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如果你的心不夠堅定，無論你學會了多麼精妙的武技和魔法，你也一樣是不堪一擊。」

加爾抬起頭看向黑髮紫眸的軍團長，一臉的迷茫：「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只能由你自己來解決。」菲斯德點點頭，「你自己想明白，想好了告訴我一聲就行了，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支持你。但首先，你還是得跟著瓦利亞學習基礎的武技，唯有把自己的劍磨礪到足夠鋒利，你的心才會真正明白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回到宿舍時加爾仍然處於一種暈暈乎乎的狀態，腦中亂七八糟，他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在做夢，他不知道自己來到緋色走廊面對的竟然是這樣的選擇，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夠給出菲斯德滿意的答案，但他相信自己能夠從這裡獲得很多，無論是從菲斯德身上也好、瓦利亞身上也好，他感覺到自己要學習的東西還很多很多。

他推開那扇小門進去房間，不出意料的另外三人都已經在宿舍休息了。有個紅髮樹精靈少年在看書，還有一個亞麻色頭髮的眼鏡少年在給薩爾擦臉上的傷口，後者不停哎喲哎喲的叫喚，好像讓他受傷的不是卡琳娜的怪力而是這個眼鏡少年動作輕柔的擦拭一樣。這傢伙眼尖，加爾一進門他就指著門口嚷嚷起來：「哎，你看，我說新來的是個小不點吧，唉輕點輕點，疼！」

「獻殷勤反而被打了的人就別沒事嘲諷別人是小不點了。」加爾酸溜溜地換鞋，順便用魔法把身上的污垢清理了一下。

薩爾一臉委屈：「我沒嘲諷，我就是實話實……疼！……說而已，你看你那麼小一點。」

加爾氣結，乾脆不再理他，自顧自地坐在床上開始整理行李，順便和另外兩個室友打招呼：「兩位好，我叫加蘭德利爾塔·光輝，短名加爾，往後就住在這個宿舍了，各位多擔待。」

看書的紅髮少年抬頭，深綠色的眼睛在加爾身上掃視了一遍，伸手和小少年握手：「希維，希維林格·紅石，請多指教。」

眼鏡少年則是露出柔和的微笑，淡藍色的大眼睛彎成兩個月牙，抬起空著的左手，卻是一言不發，直到薩爾懶洋洋地替他介紹起來：「這傢伙叫崔華斯，崔華斯·阿維德蘭·月見草，他不喜歡說話，因為他有點結巴。」

眼鏡少年一聽結巴兩個字，白皙的小臉瞬間紅透，用棉球狠狠在薩爾臉上的淤傷上摁了下去，疼得薩爾吱哇亂叫起來。

希維林格冷眼看著另外兩人打鬧，也不看加爾，只是淡淡地說：「你也看到了，這個宿舍都是不那麼合群的傢伙，你大概是因為太小所以被判斷成了不合群的人吧。在這裡就要習慣。」

加爾想反駁說自己沒那麼不合群，想了想似乎他自己確實也不怎麼合群，也就沒再爭辯，笑了笑就低頭去撥弄曼陀鈴了。

「你喜歡彈琴？」希維林格挑起眉毛，「喜歡彈琴你為什麼要來軍營？」

小少年垂著眼睛笑了：「因為我是罰役兵啊。罰役兵不合群也是很正常的吧？」

「這麼小年紀的罰役兵？」希維林格微微睜大眼睛，露出一絲驚訝的神情，「長老會的人都瘋了嗎？你有多大？十幾歲？二十歲？」

「差一點不到二十一歲。」加爾淡淡地撥響幾個音，曼陀鈴發出叮咚的聲音。

「他們罰你來做什麼？」希維林格合上手裡的書，

「你這麼小的孩子也要服兵役，除了他們都瘋了以外我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可能是罰我來訓練的吧。」加爾慢慢道，「不管怎麼樣，既然來到這裡我就只能服從命令啊，團長還單獨給我安排了教官，我覺得我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就是了。」

「那你可真是個特殊的罰役兵。」希維林格托著腮幫看這個比自己小了六十多歲的孩子，「我倒是沒見過被團長特殊關照的罰役兵，你的服役期是多久？」

「雖然我不太想談這件事……」加爾嘆了口氣，「十年。」

房間里的聲音沉寂下來，連一邊慘叫連天的薩爾都安靜了，這個時間對一個精靈的一生而言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二十歲的孩子來說，幾乎就是他一半的生命了。

加爾沒有看沉默的室友們，只是勉強笑了笑，彈起一首從那段記憶中聽到的曲子。

「唉，我愛的人，你錯待了我

粗魯地離我而去

只因為我愛你如此

很高興有你的陪伴。」

希維林格靜靜聽著加爾的演奏，等他一曲終了，開口問道：「這首曲子很好聽，它叫什麼？」

「一首小調而已。」加爾手中重複著最後一個樂句，「它叫……《綠袖子》。」

***

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加爾和一群新兵一起站在了熹微的晨曦中，外套的下擺在晨風中飄搖。

他們剛剛結束了凌晨的拉練，加爾和一群比自己大了七八十歲到一百歲不等的士兵一起繞著整座總部基地跑了五圈，小少年個矮腿短，只能儘力加快自己邁步的頻率、加大步伐，現在有些單薄的胸膛里心臟正如打鼓一樣咚咚作響，他感到雙腿都有些發抖。

這一撥新兵的總教官正是昨天帶他到處處理手續的卡琳娜，從希維林格那裡聽來的說法是這個女戰士是著名的魔鬼教官，雖然加爾已經見識到她的「殘忍」，但和今天比起來也只是開胃小菜而已。

「站直，別抖！」卡琳娜手中捲起的馬鞭朝著一個新兵的腿彎狠狠抽下去，新兵腿一軟，吃痛叫出聲來，又被她兩腳踢直了身子，「熱熱身就變成了這樣，你們以為來到緋色走廊是來享受生活的嗎？翡翠軍校培養出的就是這樣的廢物？」

其他新兵為了不被鞭子抽打，只能咬緊牙關挺直腰板，全身繃緊地等待卡琳娜的檢閱。她特別在加爾身邊多停了幾秒鐘，淺栗色的眼睛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掃視一遍，馬鞭在小少年背後一敲：「別駝背！」

加爾嚇了一跳，挺得更直了。

好容易挨過卡琳娜的訓話，一群新兵又開始在操場上跑圈，卡琳娜似乎非常喜歡用這種方式訓練士兵的體力，這次跑步沒有結束時間，只是讓他們用儘力氣去跑，跑到力氣耗盡跌倒在地為止。

不少士兵跑了沒多久就一頭栽倒在地氣喘如牛，被卡琳娜踢了也爬不起來，加爾雖然跑得慢，但堅持的時間在一群人里還算是長的，最後剩下的四個人里就有他的位置，雖說他也累得每邁出一步都抖得像是背著一座山，但他好歹還站著。

「好了，停吧。」卡琳娜拍了拍手，幾個互相攙扶著往前挪動的新兵也散了架子，紛紛躺倒在地。卡琳娜厲聲訓斥：「沒讓你們休息，給我集合！」

新兵們歪歪扭扭聚集到一起的時候，看到的是卡琳娜眼中的輕蔑。

「我現在十分理解了，翡翠軍校就是送來了一群廢物。」她手中的鞭子在空氣里啪地甩了一個響，「今天開始，你們要在我手下重新訓練，學學到底怎麼做一個合格的軍人！」

然後卡琳娜的語調突然轉變，眼神犀利如刀鋒，聲音冰冷刺骨：「如果你們做不到的話，就趁早離開這裡，回家做你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去！」

「是！」士兵們齊聲回答，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對上她的眼睛，大家都拚命地往遠處的天空看著，從遠處看起來就像一群被提起脖子的鴨子。

鞭子甩在地上，濺起一片碎石，卡琳娜指向場邊放著的幾個槍架：「排頭，去領武器，今天先訓練長槍，如果連最簡單的齊刺都做不到，我就要考慮和團長申請調整部隊了，你們不配被我訓練。速度快！」

一上午在「一、二、一、二」的枯燥練習中過去了，好容易熬到休息時間，加爾只覺得手臂酸痛得要斷掉，胃裡又空又滿，既想好好吃一頓豐盛的午飯，又想把肚子里那點少得可憐的水都給吐出來。讓他比較欣慰的是下午仍然是理論課，多少身體可以得到一定的休息，如果下午繼續被這樣訓練，他就要考慮一下自己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軍人之前是不是會先猝死這件事了。他剛想慢慢往食堂走，在路上也休息一下，背後卻傳來了卡琳娜的聲音。

女戰士目光冷峻，冰霜封凍般的臉上仍然看不出屬於她的情緒：「加蘭德利爾塔，吃完午飯跟我去訓練場，你的武技訓練開始了。」

緋色走廊的午飯提供雖不能說是饕餮美味，也相當豐盛，從烤肉、蔬菜、水果到麵包和湯都應有盡有，但加爾吃的食不甘味。他著實沒想到下午等著他的竟然是繼續訓練，就現在這個累得連叉子都拿不穩的程度，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下午到底會出什麼樣的丑。

他只能寄希望於瓦利亞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不像卡琳娜這樣訓練約等於殺人就好。

他伸手叉下一塊烤肉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巴掌，嚇得差點掉了叉子，一回頭就看到薩爾切納爾維奇笑嘻嘻的大臉：「喲小不點，卡琳娜的訓練如何？」

「我快死了。」加爾翻了個白眼，「一半累得，一半被你嚇的。」

「我就不一樣了，我只要看到她我就有無窮的力量，一點都不覺得累。」薩爾笑眯眯地把自己的餐盤端到加爾旁邊，「我跟你說，訓練的時候心裡要有個寄託，想著要達到的目標或者想保護的人，力氣自己就會出來，也不覺得累了，你下次要不要試試？」

「可是沒人需要我這個小不點保護，目標倒是有，但距離我還是太遠了。」加爾咬了口吸飽了湯汁的麵包。

「遠也沒關係，只要有個目標就比沒有要好得多。」薩爾捲起一團麵條塞進嘴裡，「你看崔華斯那樣子，他是為了能保護在戰爭里得了病的妹妹才來參軍的，那麼嬌弱的一個德魯伊都能撐過卡琳娜的訓練，沒道理你這個小怪物不行吧。」

「我怎麼就小怪物了？」加爾皺眉。

「我可知道經常在鎮口打架的光輝家小少爺沒事都在幹什麼，」薩爾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情報部門的成員，卡拉諾爾還沒有能逃過我眼睛的事情。」

「那希維林格是什麼部隊的？」加爾挑起眉毛，他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能做得來情報工作，看起來這個宿舍的人都不太簡單。

「那傢伙是特務部隊的荒野之子，和你爸同出一系，算是他的小師弟吧。」薩爾撓撓頭，「不對，這樣說是不是給他拔高了一輩？算了，反正現在我們是戰友，那也算是我們的父輩了。對了，你下午是不是要開始特別訓練了？」

加爾看著薩爾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

「嘿，我們就是你的陪練啊。」薩爾笑得無比放肆，「畢竟我們是『孤獨者小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