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慘烈的大戰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圍繞在天之劍周圍，被精靈們稱作「長老林」的茂密叢林已經恢復了它之前的模樣，名為卡拉諾爾的邊陲小鎮也恢復了它大戰之前的活力。這個精靈、人類、半人馬還有矮人一起生活的小鎮在大戰之後迎來了新的居民——來自附近巴里里城的水果商，甜點師，甚至有矮人在這裡開了鐵匠鋪，還收了精靈族和人族的學徒，甚至以前少與精靈族打交道的行商也加入了巴里里城和卡拉諾爾之間那熙熙攘攘的隊伍。

而現在，一群稚氣未脫的小孩子正在鎮子的某條小巷裡狂奔。

「快跑！要是希雅大姐知道我們又偷伏利昂家的水果又要挨揍了！」

青了一隻眼、鼻涕還掛在下巴上的人類小男孩看起來剛過十歲，手裡攥著兩個白生生水靈靈的芭椰果一頭扎進了暗巷。

他背後跟著幾個人族和精靈族的小孩，手中懷裡多多少少都抱著不同的水果，人族孩子里最大的也超不過十三，最小的那個看起來大概還沒到進學校的年紀，但顯然這個小壞蛋才是領頭的。

「你們每次偷水果都拉上我幹什麼！到最後總是我去我姐那領揍！」

跑在最後面、金髮碧眼的精靈族小男孩對著這個孩子王尖叫，他也是唯一一個沒拿著水果的小孩。

掛鼻涕的小子用袖子擦了下搖搖欲墜的鼻涕：「又不用你去偷，你就望個風回去領頓揍，哪次吃水果少了你的？」

精靈小男孩漲紅了臉要爭辯，卻聽到背後大人追打的聲音，只好閉緊了嘴跟上這群孩子的腳步。

等到水果攤主的怒罵聲徹底消失，這群孩子已經躲進了長老林的深處。從這裡再往前走幾步就是野獸出沒的區域，卡拉諾爾的這群小壞蛋在這裡建立了自己的小基地，不知從那裡學到的手段還是碰巧，位置恰好選在最接近城鎮的野獸聚居地以外。

「呸，今天的芭椰果不甜。」孩子王蹲在半個樹樁上，一手拿著白色的大個水果，一邊一臉嫌棄地往地上呸了一口。

「偷果子還嫌不甜，布依德你還要去跟伏利昂換嗎？」旁邊的小孩手裡捏著半個蘋果，和他的雙胞胎兄弟分享著自己的戰利品。

布依德翻了個白眼，把被他啃了一口的芭椰果一把扔向精靈族的男孩：「拿去吃了吧加爾，也不枉你等會要被你姐揍一頓。」

「我才不吃你的口水。」被叫作加爾的精靈皺了皺鼻子，本著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伸手接住了芭椰果，從腰后摸出一把小刀開始慢慢地削掉被布依德啃過的地方，「下次我再也不跟你們來了，我媽說我該去上學了。」

「啊，對，對，我們卡拉諾爾的森林榮光是最早熟的男子漢嘛，還是我們中間最大的大哥對不對？」布依德充滿酸味地揶揄加爾，「這就和我們這些流民分開等級了，長老家的小少爺？」

精靈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蔑的嘆息，把小刀插回腰后的刀鞘，張嘴在水果上啃了一大口。

「少爺肯定得去上學，不然連最基礎的清潔魔法都用不出來，傳出去了還不讓人笑掉大牙。」雙胞胎的哥哥用門牙細細從蘋果核上往下刮著果肉，「你哥去了哪來著，石英書架？那個全都是書獃子的地方？」

「我跟我哥去哪上學關你們屁事。」加爾再次漲紅了臉，把手上實在難吃的水果隨手扔到了地上，從矮樹枝上一躍而下，「不許說我哥壞話，他不是書獃子，是未來的大法師。」

「法師不都是書獃子嗎？」雙胞胎中的弟弟嘿嘿笑起來，

「男人就應該像我爸那樣，大劍和斧頭才是男人的浪漫，天天埋在書里的那些法師在我爸面前都是小雞仔。」

加爾翻了個白眼：「我哥比你爸強多了，他能在龍骨館做大賢者的副手，每個月還有十枚金幣的補助，你爸只能蹲在鎮口宰豬，宰完了還要求人家給你們留點下水。」

這對雙胞胎的父親是鎮子上的屠戶。

那哥哥噌一下站起來，手中蘋果核往地上一丟，兩眼瞪得溜圓：「你以為要不是你爸是那個烏爾洛薩你哥能去龍骨館？我爸的工作是他自己的本事！你哥的工作是你爸的本事！」

「你睜眼放屁！你以為卡拉諾爾缺你爹那一個屠戶？」加爾火氣也上來了，指著雙胞胎哥哥的鼻子張嘴罵人，「要不是長老開恩卡拉諾爾怎麼可能讓一個人類在鎮口宰豬？天天天不亮就叫得神天動地，旁邊的鄰居沒去砸了你們的店你就應該謝天謝地了！」

「狗再叫！」哥哥伸手把加爾推了一個趔趄。

「打起來打起來，你們倆今天不打一架就是孬種。」布依德拍手大笑，「來來下注，我賭兩個銅板加爾被揍，你們賭誰？」

「半個銅板，我賭艾登挨揍！」

「我賭一個銅板艾登打贏！」

「那我賭加爾！」

一群小孩學大人賭狗的樣子有模有樣的下注，扔在地上的有銅板也有小石頭，顯然孩子們並沒把這件事當回事。

另一邊的兩個當事人已經打成一團了。

現在明顯是個頭更大的艾登佔據上風，這個十二歲的男孩把只有十歲左右體型的精靈小男孩按在地上左右開弓，仔細看卻能看出來加爾躲得像只泥鰍，把艾登有威脅的攻擊都躲了過去。

不停打空的艾登愈發氣急，一隻手扯住精靈的長耳朵，另一隻手握成拳頭照著加爾的眼睛打了下去，加爾頭一抬，拳頭落在了他的顴骨上。

眼見加爾的臉迅速地青紫了起來，艾登露出勝利的笑容，準備對他的眼睛再來一拳，被加爾一扭頭躲過去了。

「你不是挺厲害的嗎？」艾登嘿嘿笑了一聲，「你的拳頭是擺設吧，跟你那個豬仔都捉不住的哥一樣？」

精靈突然不躲了，翠綠的眼睛狠狠地瞪著艾登，像要把他用視線穿透一樣。

艾登被瞪得心中一凜，拳頭又砸了下去：「瞪你媽瞪！」

他的拳頭又落到加爾臉上的時候，艾登突然有種莫名其妙的危險預感。

然後一股大力擊中了艾登的下巴，他不由自主鬆了手去捂自己的臉，同時身體向後仰去，加爾借勢跳了起來，用膝蓋把艾登反壓到地上，伸手扯掉了他一撮頭髮。

「還打嗎？」他咧著嘴笑起來，呸的往一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

「你媽的……你放開我！讓我起來！」艾登胡亂蹬著兩條腿，雙手在混亂中試圖擋住精靈力氣大到不像話的拳頭。

加爾舉起拳頭又揍下去：「憑什麼？有本事自己起來啊？」

艾登嗷的又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了？剛才不是打我打的挺爽嗎？我問你呢還打嗎？」

艾登眼圈已經青了：「你作弊！你哪有這麼大……」

加爾一拳揍在他鼻子上，把艾登後面半句話打回了他肚子里。

「就算我作弊了，怎麼了？」精靈一手按著人類男孩的腦袋，另一手擦掉自己鼻子里流出的鮮血，翠綠的眼睛變得有如熔金，「我就問你，還打嗎？」

「誰怕你，你們一家都是靠作弊……」

這一拳落在臉頰上，幾滴血沫從艾登嘴裡飛出來。

「還打嗎？」

加爾——凜冬之戰中那對英雄夫妻的小兒子，迎接著百年來第一縷陽光出生的男孩，剛過二十歲生日的加蘭德利爾塔·光輝把手揣在褲兜里、帶著臉上的挫傷和打贏了架那副得意的神氣溜達到小鎮後門的時候，正好看見他手持戰錘的姐姐站在門口和其他護衛隊員說著什麼話。

完了，要挨打了。

卡拉諾爾的半個小魔王唯一害怕的人就是他姐姐，恰莎希雅莉·光輝。

他這麼想著，放輕了腳步想要從側門那些采了樹果和蔬菜的人中間渾水摸魚的溜過去，結果剛走近就被人從背後提住了領子。

「小混蛋，你要上哪去？」清澈卻帶著殺氣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下來，加爾本能地縮起了脖子，準備迎接姐姐的暴怒。

但意料之中的爆栗沒有打下來，希雅又把他輕輕放回了地上。加爾不知道姐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只好警惕地護好自己的頭頂，一雙翠綠的眼睛帶著小心瞄向比他高了半個身子的恰莎希雅莉。

希雅看了小男孩一眼，嘆了口氣：「你哥失蹤了，已經失蹤三天了。」

「啊？」加爾懵了。

切拉卡路亞·光輝，光輝家的長子，整個石英書架都承認的魔法學天才，被當做下一任智者培養的絕對優等生，在這些美名的加成下，加爾實在無法把失蹤這個詞和那個溫柔認真又帶著一身書生氣，做什麼事情都穩穩噹噹的大哥聯繫到一起。

「切爾失蹤了？」他頓了頓，又問了一次，「我哥失蹤了？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書架在龍骨館的教師已經確認過半徑兩萬碼之內的區域，沒有發現切爾的生體訊號，也沒發現他領針的以太波動。」希雅煩躁地撓起頭髮，把自己一頭順滑的淺金長發揉得亂七八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長子做的也太離譜了點。」

加爾有點困難地轉動起被晴天霹靂砸得停運的大腦：「我哥，應該，大概，也許，不會死吧？」

「我不知道，但是他只要沒進虛空之庭，長老林里的東西應該奈何不了他。」希雅把頭髮捏成辮子又散開，「虛空之庭的迷鎖也沒有那麼容易被破解，他還沒那個本事……應該吧。」

「那他能去哪？」加蘭德利爾塔只覺得自己頭上的血管在突突跳動，臉頰有種被灼燒的感覺，「沒有往下，難道他去天之劍上面了？那上面到底是什麼？真的有精靈王庭嗎？」

「不知道。」希雅回答得乾淨利落。

「雖然傳說那上面是曾經的精靈王庭，是我們的故鄉，但神代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少女抬頭看著天空，轉動著手中的戰錘，鐵鏈和倒刺在上面熠熠發光，「就那些歷史學家到現在的研究，連神代到底存不存在都還沒有定論，更別提精靈王庭這種虛無縹緲的地方了。」

小男孩在原地靜默了幾秒鐘，突然捏緊了拳頭，轉頭朝著家的方向跑去了。

這次輪到希雅發懵了：「你去哪兒！喂！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