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健身房那邊就已經耗費了不少時間,吵架,攔着不讓走。
現在又在派出所半天,等出來時已經到上班時間了。
人其實都是盲從的,周毅之前說堵住健身房老闆了,那大家就都跑了過來。
現在發現,人家健身房老闆根本不怕他們,在派出所呢,他們也不可能說上去揍人一頓。
所以其實是堵了個寂寞。
現在又聽說之前的店長被堵住了,又趕緊往回走。
其實根本都不知道堵住有什麼用,但……大家都去了,那我也去吧。
於是一堆人又從派出所趕到了健身房那邊,周毅自然也混在了人羣中。
他其實現在已經很困了,但精神卻很振奮。
這件事到現在越來越有意思了,其實周毅很想知道,當面對這種“公司流氓”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不可能說他們就能這麼隨意想怎麼弄怎麼弄吧!
只可惜,周菜鳥那裡沒有特別靠譜,她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方法,只能說起訴。
其實這也是正常律師都能想到的法子,告唄,經濟糾紛你不告還能咋樣。
可問題是,人家擺明了就不怕你告,到時候贏了,那執行也執行不了,那你這起訴和沒起訴都一樣。
店長是個大概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鏡,這會兒被很多人攔住,大家都要求他給一個說法。
“我不管伱們是怎麼搞的,反正我當初辦卡就是被你說的,你說肯定不會有問題,我才辦了三年,現在你跟我說沒有你的事?”有女人在那裡指着那個店長的鼻子喊道。
“就是,退錢,快點給我退錢,還有私教課呢,我買了一節都沒上,你們就不營業了!”
這位更是大冤種,買卡也就罷了,還買了課,錢丟進裡面響都不響。
店長想說話,但是被各種噴,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你們再這樣我報警了,放開我,別動手!”店長在那裡努力喊道。
然而沒用,大家現在真的是羣情激奮,之前在派出所不太敢有什麼動作,現在出來了,都燥起來了。
“我們踏馬的剛剛從派出所出來,把我們的錢捲了跑路,現在不給,哪有那麼容易,你們的老闆住哪裡,說出來!”
“對,就是前面那個老闆,不是說他捲走錢了嘛!”
店長終於喘勻了氣,在那裡說道:“我踏馬的也還想知道呢,我們的工資已經拖欠了三個月了,踏馬的我們上哪說理去啊!”
他覺得自己很冤枉,因爲他的工資也被拖欠了。
前段時間營銷活動,呂岩給他們很高的承諾,說辦出去一張卡就給多少提成。
所以大家都在瘋狂辦卡。
是的,呂岩給的承諾,雖然說在法律上是把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變更了,但實際中誰會去注意這些。
反正他們一直都以爲老闆還是呂岩,而且這些事出面的也都是呂岩。
可結果呢,大家都得了一堆的獎金,到該發工資的時候卻不發了。
所以現在,他這個店長,以及之前店裡的教練們都覺得自己冤枉,被欠了薪水,一肚子委屈還沒地方說呢。
周毅倒覺得他們也不是那麼冤枉,銷售這個職位很特殊。
因爲很多時候人家是否會辦卡,是否會買課,接觸的都是銷售這個一線人員。
那出了問題,肯定會首先怪銷售。
“你們現在找我,我能有什麼辦法,水電都停了,房租到期了,老闆找不到,我們的工資都沒發,我怎麼辦!”
“我爸一直都在住院,這現在錢都不發,我都過不下去了知道嗎!”
說着說着,店長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那裡都委屈地哭了。
是真的哭了,或者可以說,只有被拖欠過工資的人才能明白這種感覺。
你懷着滿腔的希望各種努力工作,不就是爲了那點養家餬口的工資嘛。
要不爲什麼以前農民工討薪經常會弄出極端事件,那真的是沒辦法了,給你幹這麼久,你不給工資,那分分鐘都可能要你的命!
而店長這樣的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就指望你在外面賺錢呢。
結果你天天忙前忙後的,回到家一分錢都拿不回來,你說說,這誰能受得了。
店長蹲在那裡大哭,圍着的人羣也不好意思說話了。
之前喊的最兇的人現在也閉上了嘴。
在場的大家大部分都是打工人,被拖欠工資的感覺,那真的不好受。
可現在大家都委屈……
“你這……你這哭什麼,真的是,我們也想解決問題啊,可我們現在這不是……唉真的是***的了,狗日的老闆一家都該去死!”
周毅也是搖了搖頭,他沒被拖欠過工資,但對這種感覺也有體會,所以怎麼辦呢?
掏出手機,試着又打給了方大狀,這個時候方大狀就是最大的後盾了,他相信方大狀會給出合理的解決方案。
而且一直以來,方大狀都會幫他解決問題。
一個電話過去,誒居然通了!
方大狀在昨天晚上的時候不是正在通話中,而是關機了。
沒想到這會居然通了。
很快,一個你只要聽到他的聲音就會感覺心安的男聲響起:“周毅啊,我昨天有點忙,沒顧上給你回電話……”
方大狀搶先解釋了一下,昨天太忙了,真的是忙到電話都顧不得回的程度。
等到家後已經很晚了,按照正常情況,他周毅肯定已經睡了,不可能那個點來打電話。
所以就想今天再打。
可是因爲晚上睡的太晚,早上沒起來,這會兒還在睡覺呢,被周毅一個電話喊醒了。
“那什麼方大狀,你看要不你先補覺吧,也不是說着急在這一時。”
家裡,牀上的方大狀說道:“也行,大概的情況我已經和欣然瞭解了一下,你也找欣然提起訴前財產保全了,也就沒那麼着急。”
“下午老時間,老地方見!”
這就沒問題了,周毅放下電話,感覺十分地安心。
哪怕現在的局勢看起來再怎麼不好,當方大狀這個電話打通後,他就覺得一切妥了。
看了看前面坐在門口哭泣的店長,周毅想了想上前道:“那什麼……要不你留個電話?”
“我是什麼人?我也是維權的……”
大概是覺得周毅看着像個好人吧,最後店長還是把聯繫方式告訴了周毅。
周毅也知道了這個店長的名字,姓黃,叫黃曉康,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繼續堵着也不是辦法,周毅和光頭大哥打了個招呼,隨即轉身離開,他現在也需要補覺了。
…………
下午三點,周毅從牀上爬了起來。
一直睡的不舒服,感覺還是很困。
起牀洗漱了一下,隨即下樓開車,直奔老地方。
“東叔,老規矩,三杯!”周毅隨口說道。
櫃檯裡的東叔點點頭,隨即開始準備。
而周毅坐下之後纔想起來,好像周欣然應該沒時間,不過無所謂了。
三杯咖啡送到,周毅等了沒多久,方大狀便從咖啡館門外走了進來,略微禿頂的腦門好像被雲層擋住的太陽。
“周毅,來了啊!”
說着話,方大狀坐在了椅子上,健壯的身軀將咖啡館的椅子都壓的發出了聲響。
而在他的身後,周欣然挎着包走了進來,眼神掃了掃桌面頓時樂了:
“誒,虧你還記得點三杯咖啡呢!”
坐下來寒暄幾句,周欣然先開口道:“咱們光明區法院現在的效率越來越高了,你們那個訴前財產保全已經有結果了,現在對於健身房的器械什麼的都將執行保全。”
“當然,還有那個叫趙志鵬的人,他的銀行卡被凍結了,只是裡面沒錢。”
這裡需要說明一下,訴前財產保全,什麼財產會被凍結,那得看這部分財產是否和訴訟有可能涉及到的財產有關係。
奇蹟公司雖然是有限責任公司,但是屬於一人有限責任公司。
而一人有限責任公司,如果股東無法證明其個人財產獨立於公司財產的話,那是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所以呢,根據其關聯性,以及提供的證據,是可以先對趙志鵬的部分財產進行凍結的。
只可惜……調查後發現對方沒錢。
周毅點點頭,這只是走程序,爲了方便以後的訴訟。
至少有了法院查封,他和那個光頭大哥就不用天天晚上去守着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周欣然說完就閉上了嘴,很顯然她是比較清楚這件事該聽誰的。
方大狀雙手放在桌上,手指扣在一起,看着周毅道:“我只是瞭解了大概情況,現在,你把詳細情況講一講,要詳細,把你知道的情況都說清楚了。”
周毅開始講述,主要是對方如何操作,至於很囂張這樣的態度,那沒必要說。
“情況就是這樣了。”
基本上和之前給霍鵬飛和周欣然說的差不多。
這家健身房老闆提前轉讓股權,通過一些手段把錢都捲走,以及很多健身房工作人員的工資都沒給發。
方大狀在沉吟,周欣然開口道:“方老師,我認爲現在的問題是,查清楚對方在捲款時候是否違規。”
“這樣的行爲肯定會涉及到一些財務手段,真的查,肯定能查出來。”
這話沒錯,畢竟把公司財產弄到自己個人名下,大概看的話確實好像沒問題。
但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沒有詳細查的情況下!
不是有財務說過嘛,現在的很多公司賬務,全看查不查,如果仔細查,那十個裡面可能七八個都有問題……
可是怎麼查,讓誰去查,這就是問題了。
單憑一句話,會不會這麼詳細查,不知道。
方大狀還在沉默,他從來沒有沉默過這麼長時間,周毅都有點奇怪,他正準備開口問一句,看方大狀是不是也沒轍。
結果就在此時,方大狀開口道:“你剛剛說,那個叫奇蹟健身房的工作人員,他們的工資都沒給發,對嗎?”
“而且最起碼那個店長,還有其中一個教練,都被拖欠了三個月以上,對嗎?”
周毅點點頭,隨即問道:“但是拖欠工資而已,這個……有什麼說道嗎?他們也只能先去仲裁吧。”
方大狀搖搖頭道:“如果是正常營業的公司,那說不定是這樣,但這個公司可不是正常營業……”
“你剛剛還說,那個店長家裡有老人住院,而且因爲被拖欠工資,生活都受到了影響對吧。”
周毅再次點頭。
“行,我知道了。”
“周毅啊,那現在就是你做決定的時候了,你是想單純把錢要回來呢,還是……想讓那個健身房老闆進去呢?”
“哦,它換過老闆,不過沒關係,反正總可以有一個進去!”
嗯……嗯?
我們不是在說要錢的事嘛,這怎麼在方大狀嘴裡又變成了把人送進去的事了。
周欣然也有點好奇道:“方老師,這個好像不涉及合同詐騙罪和非法集資這樣的情況吧。”
她之前也思考過,對方做的很有套路,因爲人家真的開了健身房,而且開了兩年多。
所以這裡面就沒有“騙錢”的意思。
“誰說要看詐騙了,欣然,你難道沒注意到,他們的員工被拖欠工資了嗎?”
“我好像記得,有一個罪名叫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
“你們說,這個公司的前後兩個老闆,誰轉移了公司財產呢?又是在什麼時候,因爲轉移公司財產,導致這些勞動者的勞動報酬出現了拖欠呢?”
方大狀的兩個問題敲擊在了周欣然的頭上,讓她有種恍然大明白的感覺。
對啊,還有這麼一個罪名呢!
不是她不知道,而是這個罪名現在真的用的太少了。
在以前,這個罪名叫惡意欠薪罪,後來刑法修正案八中,將其改爲拒不支付勞動報酬罪。
但是真的在現實中,很少會適用這個罪名。
因爲它本身懲罰的是那些有能力給但不給勞動報酬的行爲。
可是,這個罪名和現在的情況能套用嗎?
等等,轉移財產!
周欣然一下子想到了這個罪名的規定,那個或者前面的一句話是:以轉移財產、逃匿等方法逃避支付勞動者的勞動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