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途徑法律途徑，那人是在你們這裡送醫院的，你們現在不準備出一分錢，完了還讓我們自己去起訴？憑什麼！”蔣浩憤怒之下直接吼道。

他不理解，憑什麼，憑什麼對方這麼有恃無恐，是他們的員工在他們工作時間出了事，那就算是一個法盲都能用自己的邏輯來想清楚，這不管怎麼說都是有責任的。

因爲蔣浩的聲音很大，旁邊辦公室的很多人都跑了過來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法務這個時候看看時間，還是說道：“蔣先生，您真的沒必要和我吼，我也是公司的員工，也是拿工資幹活的，這樣，我和公司的領導商量一下，看看公司現在能不能給一些幫助。”

蔣浩沒說話，法務自顧自地去旁邊打電話了，圍觀的人還在看。

對於他們來說，公司出了這樣的事，心裡自然都有兔死狐悲之感，畢竟大家都是打工人，都在拼命熬夜幹活，孫甜甜是第一個，後面指不定會有誰。

法務打完了電話回來，一起過來的還有人事經理。

這會人事經理看着蔣浩道：“蔣先生，經過和公司領導的協商，現在初步同意給孫小姐墊付二十萬元的醫藥費，畢竟您這邊今天就需要交十五萬，您看看可以不？”

“這個……怎麼說呢，咱們現在還是以救人爲主，不管是我還是公司，都和您不是敵人，您也不需要這麼生氣，對於公司來說，該承擔的責任一定會承擔，也請您放心。”

人事經理一邊說着話一邊看了看圍觀的人，繼續道：“好了，大家也都去忙吧，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公司的領導也很傷心，但是，工作還是要做的。”

沒人說話，但大家都慢慢散去，畢竟現在是工作時間，如果公司上綱上線一點，很麻煩。

蔣浩的憤怒也在這位HR的勸說之下慢慢消失了，當然，主要是因爲這次公司毫不推諉，直接就說會先墊付二十萬，這纔是關鍵。

之前和醫院的人商量，按照現在的嚴重程度，後續治療必須得跟上，很可能需要五十萬甚至更多的治療費用。

有了這二十萬，加上他能弄到的十萬和孫甜甜父母東拼西湊的十萬，也差不多夠用了。

在現在，很多沒有經過事的年輕人是根本不知道“東拼西湊”這個詞背後所隱含的血淚，醫院纔是那個真的可以看到人性的地方。

都說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最怕的是花一堆錢去救，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人沒了，錢也沒了。

但現實不是這麼算計的，那個時候根本容不得你考慮這些有的沒的。

“那行，蔣先生，現在救人是十萬火急的，我們公司派個人跟您去醫院，直接交錢，您看如何？”人事經理開口道。

這下子蔣浩有點感動了，這位人事經理真的是個好人！

沒話說，直接和公司的一個員工，今年大概有四十多歲的一位財務大姐去醫院。

出租車上，蔣浩掏出手機撥通了孫甜甜父親的電話。

“叔叔，真的，人家公司特別的負責，一點都不推諉，說先給我們墊付二十萬，真的，人家派來付錢的財務就在我身邊呢，好嘞，伱們在繳費處等着，把材料都拿好。”

掛了電話，財務大姐看着蔣浩一眼，沒說話。

就這麼到了醫院，一路上到繳費處，孫甜甜的父母已經在那裡等的着急了。

“叔叔阿姨，彆着急，那個李姐，您看咱們現在交錢嗎？”蔣浩回頭問道。

李大姐點點頭，就在此時手機響了，頓時臉上帶着幾分歉意道：“那個你們稍等一下，我先接個電話。”

蔣浩只能點點頭，儘管好像一切都很順利，但這個電話讓他莫名感覺有點不對勁。

李大姐走到旁邊接完電話，嗯嗯哦哦了一會兒，隨即走了過來，臉上再次出現幾分歉意。

“那個……蔣先生，還有您二老，剛剛咱們公司的徐總給我打電話，說確實是這個情況不能直接由公司出錢，如果走公司賬戶進行墊付的話，完了我們的賬不好做……”

什麼？這，這都已經準備交錢了，怎麼又出幺蛾子了！

蔣浩有點着急道：“不是啊李姐，那你們公司的人之前說的是給二十萬的，這咋又變卦了呢。”

孫父一輩子都在和田地打交道，沒怎麼見過世面，見蔣浩已經要開始吵架了，趕忙說道：“別吵架，咱們別吵架。”

李大姐說道：“蔣先生，您真的不需要這麼激動，聽我把話說完行不行，我們之前一直說的都是由公司進行墊付，畢竟現在責任還沒弄清楚呢，公司只是出於一些方面的考慮才決定先行墊付的，但這確實不容易做賬。”

“所以剛剛徐總和我說，我們準備這樣做，可以由公司幫忙墊付十萬元，但是呢，需要……需要你們給公司打個欠條，這樣子，公司也好走賬……”

什麼？這答應的二十萬不給了，給十萬，還需要打欠條！

“李姐，你們公司這樣做就有點太過分了吧，這，這就是在你們公司出的事，現在你們給錢還需要我們打欠條？”蔣浩在那裡喊道。

李大姐聞言後退兩步這才說道：“你別喊行不行，你再喊我直接就走，搞得好像誰欠你們似的，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你們不打欠條，這個錢就不可能從公司賬上出來，所以自己考慮吧！”

“可是你們公司的那個人事經理說答應給我們二十萬的……”

“誰答應你找誰去好嘛，你和我吼有什麼用！”

蔣浩現在還只是個大四的學生，之前一直都在學校裡，出來實習也才一個月，哪裡見到過這樣“蠻不講理”的人。

可以說，這次的事直接把他心中對於上班，對於社會的美好向往給打破了。

成年人的社會就是這麼的殘酷，他覺得人應該是誠信的，應該是信守承諾的，最起碼對於一個公司來說，承諾這個東西不能輕易打破。

但他被現實給狠狠地扇了一記耳光，什麼是現實，這就是現實！

就算是簽在合同上，白紙黑字的東西，說反悔就反悔，更不用說只是一個口頭的承諾。

不然你去法院看看，那麼多的合同糾紛是怎麼來的，你以爲大公司就肯定說什麼就是什麼，絕對不會反悔嗎？

可惜，他覺得對方蠻不講理，人家還覺得他太年輕，就知道大吼大叫呢。

蔣浩還想繼續吼，但是這種時候，發怒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

在以前，他看一些新聞都會覺得義憤填膺，會覺得受害者的家屬爲什麼要出具諒解書，爲什麼要和那些犯罪者妥協。

答案很簡單，因爲現實！

比如某個開豪車的人醉駕並且撞了別的車，死的死傷的傷，傷的還是重傷。

現在人被抓了，但是距離開庭判決還有很長時間。

至親躺在病房內需要錢來救治，不給出具諒解書就不給你錢，你怎麼辦。

人家就是擺明了威脅你，你不給諒解書，那就這麼着吧，民事賠償會給，但需要刑事判決下來，打一個時間差，就問你有什麼辦法？

以前理解不了，現在是真的理解了。

低着頭半天，蔣浩沒說話，李大姐說自己去拿欠條，實際上就是去旁邊饒了一圈，回來就已經把打印好的欠條拿出來了。

公司出具的這種欠條都是專門的法務弄出來的，就跟格式條款一樣，比很多人手寫的欠條要嚴格的多。

孫父作爲近親屬，含淚簽了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這次不需要說什麼了，很快李大姐就去旁邊交了十萬塊。

這幾天估計是夠了，但還是差很多，怎麼辦。

蔣浩畢竟是年輕人，腦子比較活，想了想之後突然說道：“對了，我們可以在那個淚滴籌上面籌款！”

孫父孫母一臉蒙圈，蔣浩趕緊解釋了一下，這就相當於一個讓大家捐款的平臺。

那沒問題，從醫院那裡拿材料，然後開始提交，等待審覈，速度倒還好，很快就通過了。

蔣浩開始發動自己的同學朋友進行轉發，但很可惜，籌來的錢不是很多。

歸根結底，籌款平臺好用嗎，好用，但是你在這裡看的話就會發現，在這上面每個需要籌款的家庭都很慘。

那麼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家是需要比慘嗎？

不，當然不是，歸根結底比的還是流量，比的是你的慘能不能被很多人看到！

蔣浩第一次弄這些，所以寫的很老實，有多少錢就寫多少錢，家庭條件是什麼情況就是什麼情況。

一週的時間一晃而過，公司的人再也沒出現過，也沒有問過一句話，蔣浩依舊在醫院，努力地想着怎麼去弄錢，說句實話，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根本顧不上去找公司了。

淚滴籌的進度緩慢，第一天的時候平臺幫忙推廣，籌了上千塊，後面每況愈下，一天一兩百塊，對於治療費用來說幾乎是杯水車薪。

而就在蔣浩一籌莫展之際，醫院門口，一個陌生人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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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你們幫我推廣，之前不收一分錢，等完了之後再收錢？可是百分之六十五的比例是不是有點太高了？”看着面前的男人，蔣浩說道。

叫住他的男人名叫常國強，據說是籌款平臺的職業推廣人員，他們有着一整套的推廣方法，有着很多的微信羣，還有各種合作的大v可以幫忙轉發，寫一些很慘的文章來博人眼球。

蔣浩聽着對方的介紹都已經懵逼了，他以前是真的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職業！

所謂的籌款，本質上其實就是多方的捐贈，但沒想到的是，有人都已經把目光放到這筆錢上了！

“高嗎？你自己籌款的話沒有流量沒有推廣，你能籌到多少，我來幫你弄，那就算完了得給我百分之六十五，你能拿到的錢也比現在要多很多，這還不行？”

“兄弟，我們做這個也是有風險的好嘛，賬號很容易被封，羣也很容易被封，而且收了的錢大部分是給其他人，我這也就是賺個辛苦錢好嘛，現在在籌款平臺上，你看看那些能籌到錢的，誰不是請了推廣，沒有推廣誰能爆啊！”常國強說道。

“可是……”蔣浩依稀感覺對方說的有道理，但又覺得好像有問題，卻說不出來哪裡有問題。

他們拿到了百分之六十五的佣金，而自己也能拿到更多的捐贈，好像是雙贏的事……

“行了，別可是了，你自己考慮吧，給你看看我們之前推廣的效果！”

常國強讓蔣浩看了一下現在還在籌款的一家，現在每天籌款的金額高的嚇人。

蔣浩陷入了迷茫，他感覺自己的三觀都在破碎。

…………

騰達公司，周老闆又來視察工作了，對於蔣浩的事，賀玲跟他彙報過，今天正好碰到了賀玲，就隨口問了一句。

“可別說了周總，蔣浩那也是運氣不好吧，現在聽說已經開始籌款了，他女朋友的公司好像給了點錢，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周毅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他對於這個實習的年輕人還是比較惋惜的。

周某人也不會搞什麼公司捐贈，作爲一個過來人，他極度討厭這種“以自願爲名”的所謂捐款，這個事本來應該是大家自願，結果到了現在，成了“被自願”。

如果他以公司老闆的名義發起，那大家肯定都會捐款，這沒問題，但這就是被自願！

他如果覺得對方可憐，可以自己捐款，但是卻不能強迫別人一起捐。

賀玲也是搖頭，隔壁公司的情況她很瞭解，只要幹不死就往死裡幹，工資給的真不低，比騰達還要高一點。

但這是建立在他們把五個人的活兒丟給一個人的情況下。

而且基本工資並不高，高的是那些獎金之類的東西，而且有很大一部分是年底發，也就是說只要你想拿更多的錢，就必須往死裡幹。

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

蔣浩答應了常國強的話，讓他們幫着籌款，果然效果非常好，但是一萬塊的捐款要被推廣人拿走六千五，這沒辦法。

搶救了好多天之後，病房裡的孫甜甜情況有了好轉，但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面上，錢去哪裡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