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連和黑月伯爵都猜到即將發生什麼，卻也都沒有停步。於是，也沒過了幾秒鐘，便有足足有上百台同型號的無面仿生人，手腳並用地從通道的拐口撲了過來，像是失控的下水道污水一樣湧入了兩人的視線中。

它們奔跑衝刺騰挪閃躍，動作像極了正在追擊獵物的大型貓科動物，可是，除了難免的碰撞和摩擦聲，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可正因為如此，才確實讓人覺得瘮得慌。

余連覺得這場面實在是太有既視感了，便當機立斷地打開了加特林的扳機。9mm的鋼釘子彈被電磁推入了人群之中，形成了一陣瘋狂的金屬風暴。

當然，也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黑月伯爵也不知道從哪裏變戲法似的也提起來一桿9mm的加特林，外加上快有他一整個人高的彈箱。

堂堂的黑月伯爵，有個空間裝備自然一點都不奇怪，能一隻手扛起機甲專用重型加特林當然也不奇怪，用的是和余連同款的藍火加特林當然也不算什麼大事。只不過，縱橫銀河幾個世紀的俠盜，卻用了這麼沒逼格的武器，確實是有點不搭。

「那又如何呢？誰說黑月就不能用這樣的武器呢？鄙人只是一個溫良恭謙的梁上君子，不擅戰鬥，正面戰鬥的時候多用用道具節省一點體力，卻又有什麼不好的呢？」黑月伯爵道。

於是，兩台加特林交織而成的藍火彈幕很快便形成了一道密集的交叉火力網，封鎖他們面前的每一處空間。

這些古代的仿生人大約是用無限接近於人體的特殊材料製成的，遠稱不上結實，自然是在密集的火網不但崩塌。可是，不管他們是被打斷了腿，綳碎了肚子，甚至還是被削掉了腦袋，但只要還有一個肢體能動，都還會兀自前進著。

科技和詭異，就這樣構成了一副讓人相當牙酸的壓抑場景。

這算是哪門子賽博殭屍啊！余連嘆了口氣。

當然，就算是賽博殭屍一樣恐怖的場面，也不可能真的擋得住自己和黑月伯爵的前進路線。更何況，比起當年夏莉用蟲群圍我的時候，這已經算是小場面啦。

不過，堂堂啟明者製作的仿生人，居然也是這麼脆的嗎？

余連剛閃過這個念頭，耳麥中便傳來了一聲嘆息：「真可惜……」

「這次您又可惜什麼？」

「我剛才說過了，這些其實是fgd-12型萬能娛樂型仿生人對吧？」

「嗯，剛才可差點把我的魂都嚇掉了。」

萬能娛樂型？這規格聽起來特別能打啊，搞不好操縱因果律都是家常便飯了。

「是啊，說白了，主要業務是娛樂陪伴，但前綴畢竟是有個萬能。它們的材料其實是一種非常優異的新型生物材料，絕對硬度和柔韌度都非常接近動物的肌體，但卻具備極強的儲能行和靈能兼容性。再加上還有記憶材料的特性，便可以變幻出幾乎所有動物的形狀。」

「所有動物的形狀？」余連頓時有了一些不太妙的聯想，便更想要吸冷氣了。

「我總覺得你似乎是有了什麼很不正經的聯想。不過事實也是如此的，創作者們的科考隊，會讓它們變形接近新發現的異星生物，從而收集基因。有些科學家認為，交尾時候得到的基因才是最完整，最有活力的，尤其是靈能者。」

也就是說，剛才那傢伙之所以展現出了一些不太正經的功能，其實還是想收集我的基因？

余連頓時覺得自己收到了大大的冒犯，從脖子到背都泛著一種毛骨悚然的驚悚感。

「嗯，你的腎上腺又開始加速分泌了。沒錯，就是你猜測的那樣。畢竟，這些仿生人也是研究助手，在億萬年後的今日，也是會按照當年的程序設定行動的。真是一群敬業的工具人啊！」

余連繼續扛着加特林前進，一邊持續掃射著出現在射界範圍之內的仿生人，一直等到過道盡頭再沒有出現新的敵人，這才道：「真的嗎？我才不信。他們既然是萬能娛樂型，那首重的功能應該就是娛樂嘛。既然可以變形的話，分明就是為了滿足啟明者們一些個色的不正經愛好嘛。」

「嗯，這我承認的。再偉大的文明，也總是難免會有個色的人，和個色的愛好嘛。」

還真的有啊！余連覺得，自己要是再和這個謎語機械人多下幾個本，啟明者高大上的濾鏡就要徹底崩潰了。當然，他對傳授了自己「靈子風暴」神技的神人小姐姐還是非常尊敬的

「另外，通過納米雕刻技術，便能在這些仿生人的表皮之下，刻下非常複雜的能源和信息線路，甚至包括靈能陣列。」

就算是余連，也足足花了兩秒鐘才理解了對方的意思：「也即是說，按理說，這些仿生人每個都應該是一個幾乎無限續航的充電寶加信息終端，能放波……也即是發射能量武器，甚至還能像你一樣使用靈能？」

「就是這個意思，你的理解能力不錯嘛。當然，確切地說，不是它們在使用靈能，而是通過皮下的陣列模擬靈能。而姐姐我卻是會靈能，這完全是兩回事。」

說到這裏，小灰又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是以創造者們留下的能源載體，也都到了壽命了。無論是科技側還是神秘側的造物，都湮滅在時間長河中了。余連，時間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啊！」

時間當然是很可怕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些古代仿生人雖然失去了絕大部分的功能，但在億萬年後的現在還能當賽博殭屍，感覺也就沒那麼可怕了。

只不過，看着這些強大的古代仿生人淪為了被加特林轟碎的雜兵，便連余連這個罪魁禍首都有點唏噓了。

過一會，還是收集一點他們的材料碎片吧。余連想。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人形的仿生機械人除了陪伴，便沒什麼正經功能了嗎？結果又能變形又能打還特么可以用必須付費的內容搞黃……嗯，收集基因。」

「對啊，所以我才說的是人形陪伴仿生人啊！這些型號，看着像是人嗎？年輕人，你是不是對人有什麼不妙的理解啊？」

哦，原來是這麼個人形法啊！有一說一，這些仿生人沒有臉，現在動起來又是妥妥賽博殭屍的德行，確實不能算人形……擱這兒跟我玩語法是吧？

果然還是不能隨便相信這個滿嘴跑火車的謎語機械人啊！

余連一邊琢磨著，一邊已經和黑月伯爵通過佈滿了殘骸的通道，又穿過了一條相當寬闊的階梯，直接到了下一層的通道，眼前的景緻又有了一個明顯的擴展。

面前通道的四面和天頂都是用透明類玻璃材質構成的。玻璃牆壁的背後，便是一個更寬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巨大空間，其中填滿了厚實冰塊。普通人身處這個環境之中，或許下意識便會想要找件棉衣來穿，自然就不會注意到冰封之中的別的事物了。

以余連現在的目力，自然可以很輕易地看到，在那停滯的冰封之中，藏着無數大小不一的動物群落和水下植物。僅從外表上來看，它們自然都是來自不同星球的異種，從指頭大小的小型水生動物，乃至於數十米的巨獸，都應有盡有。

這一刻，余連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個巨大的水族館中，兩側厚實的透明牆面之後，就是一個完整的海底生態鏈。

當然，是凍結了的海洋。

這不，離余連最近的巨獸便是一頭長度超過二十米的巨獸，將完整的頭顱五官對向了通道方向，在冰塊中露出了非常傳神的殘念表情。

嗯，表情這麼傳神，有很大可能性說明這玩意至少是有低等智能的幻獸啊。

望着這樣在本世代的文明還不存在的壯美的一幕，就連黑月伯爵都不由得嘖嘖稱奇：「今日倒是長見識了。呵呵呵~~~帝國處處學着啟明者，卻又處處學不像，什麼時候龍臨宮裏的那位要是學着這裏也在天域修上一座，老夫便是親自上門送份厚禮，也是值得的嘛。」

您老真要親自去送，不是花圈就是可以boom的東西吧？

「只不過……把這麼多異星生物放在一起，就不怕物種入侵？」黑月伯爵又笑道。

「放在星球上才算是物種入侵。」小灰用淡然的口氣道：「放在船上，頂多算是生物圈的社會試驗吧。」

這話聽起來有點違和，但莫名地覺得很貼切啊！不過，這艘古船雖然大，但居然可以在船腹中藏上這麼一個彷彿容納了一片海洋的巨大空間，依然超出了余連的想像。

「莫不是傳說中的空間摺疊技術？」余連低聲道，隨即心中一動。

然而，早已經有準備的謎語機械人卻道：「不用想了。空間打卷機早就因為缺乏能源而失效了。就連萬能娛樂用的仿生人都沒有能量了，何況這個空間摺疊的培養皿。它看上去是被凍住了，但其實已經被困在時間和空間凍結凝成的虛無之所了。你能看到它們，只是因為時間和現實發生的錯位，可實際上，它們的肢體和靈魂早已經湮滅在億萬年來。」

余連也嘆了口氣。他之前就覺得這個藏在大號水族缸里的冰封世界有點違和，卻想不到竟是如此。

「原來如此，怪不得老夫感覺不到絲毫生命和靈魂的律動感，本想要用靈性感知深入探查一下，但直覺卻告訴我千萬莫要如此。」黑月點頭道。

「莫要輕易觸碰時間的領域。即便是我的創作者，也是如此的。」小灰說。

「那麼，老夫若是在這時候強制撕開這管道，將會發生什麼呢？」黑月又饒有興緻地問道。

「有百分之45的可能，在瞬息之間完成億萬年的時間演變，在您眼前消散。百分之32的可能，您直接也被吸入這個凝滯的虛無空間。百分之22的可能，凝滯的時空和流動的時空產生碰撞，引發將整艘船吞噬的湮滅力場。當然，還有極小可能性發生量子糾纏，但會是什麼效果，我就不知道了。」

黑月伯爵嘖嘖稱奇：「果然是活到老，學到老啊！那麼，這個虛無空間若一直都在，對這艘船豈不是相當危險？」

「是的，如果能取得這艘船的控制，我們只需要把這裏的一整塊艙室剝離，發射到太陽里去就好了。」

伯爵似乎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小灰又道：「不過，您畢竟是神秘側領域的強者，觀察一下時間的有序和莫測，說不定對您是有好處的。現實中能觀察到的時間凍結之所非常罕見，確實是一個好機會。只不過，靈魂被虛無吞噬的可能性也很大，就看您如何抉擇了。」

黑月伯爵哈哈一笑，向著無人的方向拱了拱手：「那就借灰仙子的吉言的。之後若有機會，老夫自然是會一試的。」

「那麼，我……」余連頓時也來了興緻。

「你倒是還早了點，先到了七環再說吧。」謎語機械人當機立斷地否決了余連的提議，接着又道：「總之，好消息是，你們不用擔心這裏養在培養皿中的古代生物們會突然蘇醒，跳出來咬你們了。」

「壞消息呢？」余連有點麻木的問道。

小灰哼了一聲，方才道：「我們剛才幹掉的那些fdg型號的萬能娛樂用仿生人，其實是有能源傳導功能的。」

「哦？」余連想了一想：「也即是說，它們是有可能把僅剩的能量彙集到幾個個體身上，讓它保持原有機能的？」

「孺子可教。不過，左右也就是幾個會有靈能的人偶罷了，小場面哦。比起船外面和老頭們鏖戰的專門防衛型，差得太遠了。」

余連和黑月伯爵對視了一眼，同時聳了聳肩，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他們很快便穿過了這條貫穿了整個凍結空間的「玻璃」通道，又七拐八拐地越過了幾條通道，很快便看到了一個門廳。

余連知道，如果小灰給自己的結構圖沒有坑自己的話，這應該便是這艘科考船的中控室。這裏不但算得上是這艘船的中央資料庫，也能起到中樞控制和備用艦橋的功能。

只不過，門廳的正門口，四台和剛才那些賽博殭屍一模一樣同型號的仿生人正站在門口。沒有五官的面上閃爍著猩紅色的十字光芒。

明明只是用電子神經元執照出來的仿生人偶，但光是矗立在那裏，就頗有了幾分淵渟岳峙的宗師氣象。

這應該就是小灰說的那剩下的幾台功能完整的。自己倒是看不出來它們到底有幾環的能力，但「宇宙知覺」和「危機預感」產生的警覺卻告訴自己，在場的任何一個，都絕對有可能讓自己陷入苦戰。

然後，便見最前方的一台仿生人向前踏了一步，余連原本還以為它會像自己的同伴那樣說幾句很有儀式感的場面話，但下一個瞬間，它便已經像是炮彈一樣彈了過來，眨眼便已經衝到了自己身前。

真是一群殺伐果斷的殭屍啊！余連不由得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