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連異常欣慰，雖然依然沒辦法在臉上表現出來。他估摸著，自己如果能夠看到那條老狗的表情，應該會更欣慰的，但可惜不能，便只能看了看旁邊的布倫希爾特。

不得不承認，蘇琉卡王小姐就算是生氣起來也還是很好看的。柳眉一蹙，彷彿比劍刃還要犀利上幾分。

「沒用的東西。」蘇琉卡王低聲道。她似乎並不准備在余連面前掩飾自己的不滿。

余連不知道對方罵的是誰，不過如果是那條老狗的話，自己倒是樂見其成的。

「殿下，看上去，這個戰略平衡，又恢復了啊。」余連不由得咧開了嘴，笑得很燦爛，但還是留有了三分心有餘悸的慌亂沒有散去。像極了一個被逼到了絕路都做好準備去死的人，卻被命運眷顧絕處逢生。

嗯，這種又恐懼又慶幸卻又必須掩藏三分的表情難度可是很高的，對臉頰的肌肉控制也是需要及其精準的……呵呵，誰說我不會表情管理來著的？

「看吧看吧，這得意忘形的樣子，差點就可以把尾巴翹起來當旗杆用了！絕對就是那隻狐狸的形狀了啊！」布倫希爾特指著余連大聲道。

這個，有一說一，婭妮的傲慢和凡爾賽其實是刻在骨子裡的，根本就不會得意忘形啊！您不能趁人家不在，就背後說小話啊！

余連聳了聳肩，滿臉「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只能說，未來確實已經降臨了。或許，就是這麼大的變革之世，便就連宇宙之靈也不願意只讓帝國獨佔吧。」

布倫希爾特沉吟不語。

余連則故作艱難地思考了將近半分鐘，這才用猶豫的口吻道：「又或者，長久的和平將要真的降臨了。殿下，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我覺得，我們之後要面臨的，是如何調整思路，在一個真正以和平、合作、發展為基調的宇宙中適應時代的變化了。」

自從上一次銀河大戰到現在，已經是半個世紀了。銀河範圍內，各種各樣的局部戰爭卻也從未停止過。可只要是帝國和聯盟沒正面剛起來，那整體基調就是和平的。

只不過，雖然官方和媒體都一直在對民眾嚷嚷著「和平發展」，但明眼人卻都知道，這已經持續了半個世界的和平，只不過是戰爭之間的冷卻期而已。

要不然怎麼著？每次銀河戰爭結束的時候，都說世界和平了。尤其是第三次，殺得那麼一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幾乎打爛了半個銀河系死光了一代青壯年，但不是依舊還打滿了七次嗎？

大家都認為，當帝國和聯盟在新大陸發生了核心利益衝突，也即是第八次銀河戰爭開啟的時候了。

可是，當巨像出現的時候，一切便都不一樣了……

布倫希爾特又把手指放在了自己垂在臉頰一側的辮子上，纏來繞去。這或許是她思考時候的習慣性小動作，但余連卻總覺得，又或許是讓別人以為如此的故意而為。

要知道，她可不是每次都留辮子的。

嘖，混到這個地位的人，誰又不是個影帝呢？

「大戰略家，說說你的想法呢？」布倫希爾特笑道。她這時候似乎已經驅散了一切的負面情緒，一副側耳傾聽聽候指教的樣子。

依然是不得不承認，晨曦皇室的核心子弟，甭管骨子裡轉的是什麼壞水，這種禮賢下士的能力可早就修鍊成家族天賦了。

「這也只是我的推測……我個人覺得，巨像武器既然是可以跨星系進行超遠距離打擊，那麼最大的威懾功能，不在於攻擊敵方艦隊，而是對地方的固定要塞，以及所有的住人星系進行毀滅性的打擊。沒有一個政府，能承擔本國平民被大規模成批屠殺的打擊。而開發出巨像的貴國，考慮到歷史因素，也確實幹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布倫希爾特橫了余連一眼，但考慮到帝國人頭金字塔骸骨瀑布人皮戰艦的黑歷史，也沒法反駁，只能冷哼道：「別忘了你現在還身在這個殘忍的國度里呢。我好歹也是個選帝王，要是真的不顧體面把你當成恁死，你猜會要付出多大代價？」

「好吧，在下只能說，您或許是這個國度中最不一樣的風景了，也代表著大選帝王中最純潔高尚的良心底線！」余連向著布倫希爾特比出了一個大拇指：「若我真的出生在帝國，一定會把殿下當做是唯一的太陽了。」

布倫希爾特的眉毛微微一挑，露出了嗤笑：「誒喲！余連卿，這小嘴倒不像是那隻狐狸，難道是你的本性？」

「或許是因為面對唯一的太陽，忍不住就會把心裡話說出來吧。我只是覺得，您這面相，天生就應該是該當皇帝的。」

布倫希爾特愣了好幾秒鐘，才終於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說正事！」

她雖然表現得很正派，一副受不了這等諂媚之語的賢主模樣，但臉頰卻泛著一絲紅潤，明顯是被拍得非常愉快。

余連笑道：「好吧，剛才在下已經說過了，如果只有一方掌握了巨像武器，那這就是一種無法被反制的末日武器。可若是雙方都有了，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不會是想說是互相威懾吧？」

「這確實是一個方面。就像是兩個身處無法迴避的狹窄空間內，還都拿著槍的槍手。為了不同歸於盡，只能都保持克制。可是，這也僅僅只是一個方面罷了。」余連停頓了一下，方才笑道：「方才的能量洪流，也是通過了躍遷通道的吧？雖然我到現在，也無法完全理解能量集群的物質化是如何做到的，但它確實通過了重力井了。既然如此，先一步把兩國相鄰的恆星全部拆掉，重力井通道也就被拆掉了，攻擊路線便也就不存在了嗎？」

余連雖然是在用開玩笑的戲謔語氣說著這番話，但蘇琉卡王卻差點想要抽一口冷氣了。她只要稍微聯想到那樣的畫面，末日般的破敗景象便將要撲面而來了。

「是的，如果雙方都採用這樣的方式。所有的文明種族，花費了三千年的星際大航海時代建立起來的星河高速公路，馬上便會不復存在的！銀河將會人為開發出來的毀滅性力量劃分成被隔離的區塊。互通有無的知識交流和商業貿易，也就再談不上了。」余連聳了聳肩：「當然，這說不定也是一種宇宙時代的田園牧歌。大家分隔開了各自過各自的小日子也不錯，說不定有朝一日，便有人可以掌握別的超光束宇航技術了。」

布倫希爾特又把自己的指頭隔在桌面上敲了好幾下，漸漸地又再次恢復了笑容：「如果真是如此，說不定也是一種從未設想的道路，可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就再也等不到《發財姐妹》的第五季和《宇宙英雄傳說》的新世代三部曲了？」

「對啊，不過源質波通訊還是不會斷掉的，說不定連聯盟那邊的伺服器都還登得上……等等，《宇宙英雄傳說》也就罷了，估計理解成您和您的曾曾曾曾祖父是一個品位。可這《發財姐妹》是個什麼鬼？這不是肥皂劇嗎？而且還是情景喜劇！」

布倫希爾特點頭道：「聽起來並不是太壞，對吧？」

「是的，一點都不壞。」余連說：「左右不就是從設想過的道路嗎？」

「只可惜，要做決斷的卻並不是我。」布倫希爾特嘆息了一聲：「如果真的是由我來決斷的話，現在就會讓巨像對費古爾星進行毀滅打擊的。」

費古爾星系是費摩星雲的某個星系之一。這裡屬於當年埃羅帝國的邊境國土，在第三次銀河大戰中被埃羅人徹底要塞化，但卻在聯盟和帝國的聯合攻擊中被突破。星系內的四個類地星球和五個巨型要塞都被泰坦巨艦的萬炮齊鳴撕成了碎片，便形成了全銀河中最密集的小行星帶星系了……至少也是之一。

嗯，這種星系特備適合建環世界，就連拆行星的工序都省了。可惜，在現在這個宇宙，環世界只是科學家們提出來的暢想，就連很多理論依都沒有得到充分證明，更不用說是技術上的實現了。

眾所周知，費摩星雲現在就是帝國和聯盟爭奪的利益焦點。而費摩星雲的反帝國勢力，可一直就是以費古爾星係為秘密基地，打擊航路，騷擾邊境的，生生地把這片小行星帶玩成了宇宙上的謝伍德森林。

「反正只是摧毀一大片小行星帶，不會傷害到無辜的平民。那裡也不是銀河航道重要的必經之路。而且也可以表明我們對現狀的態度。我想，如果僅是如此而已，聯盟應該不會有什麼過激反應吧？」布倫希爾特小姐笑道。

「余連卿，有一點你所錯了，當一個小房間里的兩個人都拿著槍，這時候，是有個辦法取勝的。」

說到這裡，她已經肱起了自己的手臂：「當然就要靠氣勢了啊！知道嗎？」

蘇琉卡王像是在說笑話，但余連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配合著笑出來。

他知道，布倫希爾特可不是在說大話。上輩子，已經是女皇的她，為了徹底全滅蟲群天災和掠奪者的殘部，可是下令對上百個星系發動了滅絕令的，可著實是把對面已經是大統領女士的婭妮也給嚇了一大跳。

布倫希爾特女皇確實也是個666的晨曦皇室典型的神君，有寬宏仁慈開明甚至沒心沒肺的一面，偶爾還會耍點小性子，再加上這顏值，所以大家都很喜歡她。可是，她同樣也有絕對理智殘酷到彷彿毫無感情的機器，又或者是視萬物為芻狗的神性，於是大家同樣也畏懼她。

想到這類，余連忍不住看了看布倫希爾特小姐那泛著紫韻的深藍色眼睛，就彷彿夜色之下，正在反射著星光的湖泊。

好吧，至少現在還是個少女的她，還看不出什麼神性。

余連也露出了笑容：「是啊！那就趕緊動手吧？」

「啊？」蘇琉卡王微微一怔。

「我說趕緊轟過去啊！不轟過去我都看不起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