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句求救的話，是格里菲斯將軍用靈能模擬出來的，自然是比機甲的電子音更多了幾分真情實意，余連甚至能從這裏面聽出一點明朗的哭腔，剎那間肅然起敬。當然，讓他更肅然起敬的是，將軍閣下居然在一開始猜對了。

那個突然間閃過來的奇特電磁脈衝，居然真的是對機械體的特攻？

這不，除了前面那幾台已經被閃壞了的滑板探測器，這邊的三台「機械人」雖然沒有徹底掛掉，但在掙扎了幾秒鐘之後，還是閃著不詳的電火花往地上一個膝跪，徹底變成了一副高位截癱病人的德行。

波帕斯少校雖然是參謀出生，但很顯然是受過了專門的訓練，當場就地一滾，便把自己半身都藏在了已經癱瘓的指揮官黑羅斯的後面，順便將槍械架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他一邊瞄著對面空曠的原野，一邊忍不住還伸手在黑羅斯的身上用力拍打了兩下，大聲道：「我以為鐵軍聯合體的軍用裝甲是最先進的，居然連對電磁脈衝防禦都沒做好嗎？」

「它的波長和已知所有的脈衝都不一樣啊！我見都沒見過，如何防禦？除非我們每個人都掛着一台戰艦級的磁場中和護盾啊！」格里菲斯將軍也很委屈：「另外，您就別抱怨了。詹果和黑羅斯不是靈能者，現在發不了聲了。」

波帕斯這才意識到，對方從剛才用的就不是電子音，而是靈能摩擦的聲音。看樣子，機甲已經慘得連發聲設備都宕機了。少校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是同情還是繼續不滿了，頓時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余連瞥了波帕斯少校一眼，將原子光矛按在了手中，卻沒有馬上「出鞘」，而是直接伸手在詹果背後的機甲上一扯，露出了一個彈倉隔間。他駕輕就熟地從彈倉中摸出了兩枚小拇指般粗長的彈丸，用靈能將其包裹住，向著廣場中央投擲了過去。

這種特種彈丸當然是可以用槍械和導彈發射器發射的，但同樣也可以用蠻力投擲出去。而且以余連現在的體力，彈丸的初速度當然也絕不在子彈和導彈之下，眨眼彈到了對面停車場的中央區域。在靈能的作用下，以非常勻稱均衡的方式當場爆炸。

無數細小的合金鋼珠彈丸被爆炸的烈風推到了空中，四散開來。

這些小小的鋼珠彈丸，都是導電性極好的合金材料，除了可用於對敵人進行物理的破片傷害之外，一旦在空中散開並且接觸到了電流，便馬上會構成一種法拉第籠，能夠形成對電磁脈衝的防護屏障。

哦對，這個15世紀之後歷史就徹底混亂的世界當然不能叫法拉第籠，但為了讓盒子外的觀察者老爺們便於理解，以後都這麼理解便好了。

總之，除了電磁護盾和絕緣裝甲之外，這種特種彈丸，正是鐵軍聯合體的機甲軍士們，用於應付電磁脈衝的第三層防禦。

只不過，剛才把格里菲斯將軍他們放倒的電磁脈衝實在是太突然了。他們確實會大意了沒有閃，當然也來不及放特種彈了。

這些導電的合金鋼珠，其動能威力足可以擊碎大多數的陸地軍用載具的裝甲，但其尺寸其實是非常細小的，肉眼甚至都不可見。可是，以余連此時的目力，卻能夠輕易地看到它們在地下世界的「天空」中散落，甚至能用動態視力捕捉其中大多數鋼珠的飛行軌跡。

隨後，他理解捕捉到了在鋼珠之中閃爍著的電壓，便將感知延展了過去，準備沿着能量閃爍的軌跡，追尋其源頭所在。

而另外一邊，同樣是靈能者的格里菲斯將軍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大叫了一聲：「看到了嗎？這便是這種超自然的電磁脈衝形態！快分析……啊，算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部下現在已經被困在宕機的機甲裏面無計可施了，便只好自己來了。

便只聽將「呯」的一聲，紅黑色機甲肚子上的裝甲便從裏面被一股巨力撞開了。然後，一條啊不，一隻啊不，一位鈀萊人便從那個缺口裏爬了出來。

他的軀幹大約和余連的前臂那麼長，確實就像是用一節節靈活而扭曲的部分組合起來的蟲類軀體。當然，由於其軀體很肥大，整體呈現的是橙黃色，外皮依稀還覆蓋着一層閃爍著寶石光暈的琥珀色甲殼，總體還算是比較符合人類審美的。再配上一個圓滾滾大眼睛很像小飛象章魚的腦袋，總體而言，和寶可夢中的綠毛蟲便有七八分相似了。仔細看看，還是能看出一點點憨態可掬的萌點出來。

反正在余連看來，雖然大隻了一點，但一定是比小朋友們當寵物養的彩色蠶寶寶好看。

然後，便見格里菲斯將軍的本體之下，蠕動着像是海星觸鬚一樣的千足，便以毛毛蟲抓蝸牛一樣的速度，從機甲的腹部爬到了肩頭，接着便一個飛躍跳到了詹果的身上。

是的，長得像是個大號毛毛蟲的鈀萊人，便是靠着腹部這些細小卻有力的千足來推動身體移動的。別看是這個樣子，其實爬行起來一點都不滿，極限速度甚至衝過了蛇攻擊時的瞬間。

當然，我們還要知道，動物和文明生物的一大區別之一，就是看其能不能解放出一些使用工具的肢體了。

這時候，便將格里菲斯將軍在胸腹——也就是腦袋之下的第三段蟲節的部位，彈出六條鞋帶般粗細的觸手出來，靈活地從詹果機甲背後的某個倉位中掏出了幾枚工具。那些觸手看上去不怎麼結實，但此時卻表現得靈活而有力，三下五除二就從對方的機甲上卸掉了一台部件，卻正是一台附帶着數據分析功能的掃描儀。

長得像綠……啊不，琥珀毛蟲的格里菲斯將軍就這樣扛着掃描儀跑到了機甲腦袋上，開始臨場操作了起來。他一邊用六條小觸手快速地操作著機器，順便還用靈能模擬人類的聲線對余連道：「哪怕僅僅只是找到了這種波段的電磁脈衝，都不虛此行了。」

余連望着那六條小觸鬚上下翻飛，一時間有點嘆為觀止。他當然知道，鈀萊人便是通過這些觸鬚一樣的器官達成了雙手一樣的功效，用於製造和操作工具的，但每次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很驚奇。

現在的鈀萊人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本體了，這種六條小觸手在儀器的各種按鍵上上下翻飛的名場面其實也是很少見的。

只不過，你是不知道自己的部下現在還困在宕機的機甲裏面嗎？你就不怕他們在裏面憋死？

「你不會是準備現場分析？」余連問道。

「就算是做不到，也可以把所有的數據採集起來。上校，您應該懂得吧？電磁脈衝說白了也是電磁波的一種，或者說，用神秘學的方式來說，就是有序和無序，建造和破壞區別。這樣一種超過了我們已知科技探查和防禦範圍的電磁現象，一旦了解了其性質，便可以將無序變成有序。如此一來，對通訊、能源、交通等領域，都會有明顯的推進作用的。」

「還有武器。」余連笑道。

「對，還有武器……呃，這是細枝末節。我其實是個和平主義者。」格里菲斯將軍道：「我們都認識那麼多天了，我以為您很懂我的。」

余連心想我信了，嘴上卻勸說道：「可是，您在這裏分析脈衝數據是不是太艱難了？而且很容易因為環境因數發生紕漏的。不如找出源頭？帶回去研究個夠？」

「源頭？」將軍表示自己很感興趣。

余連嘿嘿一笑，靈能的感知已經衍生到了對面的廠區之中。此時此刻，所有的鋼珠都已經落在了地上，方才閃爍的電光自然也已經熄滅。在大家的視野中，他們依舊處於廢棄了兩百年的地下空間中。這裏空間廣闊，遠處的廠區在沉默中居然還有幾分壯觀甚至莊嚴，然後，卻仍舊是處於一片讓人心悸的死寂之中。

可是，他的靈能卻沿着方才脈衝閃過時的能量波動，已經滲入了那一片寂靜的工廠之中，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違和感。

那個空無一物的工廠之中，確實存在着什麼。

「所以，我們進去探個究竟？」波帕斯少校頓時猜到了余連的想法，有了短暫的猶豫，但沒有提出反對。猶豫和微不可聞的退縮之餘，更多的確實興緻盎然。他大概是覺得，跟着這麼個所向無敵的神選冠軍，再危險也危險不到哪裏去的。

然而，格里菲斯將軍卻說：「沒那麼容易。你們可要知道，帝國政府說過的，要對這些地方進行定時探索和清剿的。他甚至還聽說過，一些靈（喵）修團體和武道組織，甚至連星界騎士團，都會讓他們的新人進入這裏進行試煉。兩百年時間都沒有發現什麼端倪，我們就算是進去探索，短時間也不會有收穫的。」

余連承認對方這話有道理，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辦法。

「可以產生瞬間的能量脈衝，和我們目前可以量產的電磁能卻完全不同，但卻無法被大家發現。可是，當我現在，主觀地用靈能探索其根源的時候，第六感便告訴我，它已經存在了。將軍，您明白這是什麼意義嗎？」

波帕斯少校已經徹底聽不懂了，但格里菲斯將軍已經陷入了沉默。

「所以，往那些地方轟上一下吧。」余連一邊說着，一邊將黑羅斯指揮官機甲身上的火神炮啊，激光切割器啊，爆能炮啊，導彈盒啊，爆炸彈弓啊等等武器都卸了下來，便它身上那些小型無人機上的武器也都沒放過。頓時便琳琅滿目地擺了一大片。

有一說一，鐵軍的把來人真的很會設計機械人，和很會設計人形戰鬥機甲。黑羅斯身上的這一身裝備感覺都可以武裝共同體海軍陸戰隊的一個火力支援班了，光是能把這麼多武器有計地安放在一切，這設計能力就已經很讓人感動了。

余連又讓波帕斯少校跑了兩步，從旁邊廢棄的廠區中撥弄出來了一些零件，做了一個簡陋的統一發射架子，把所有的武器都安放了上去。

這樣一來，他只要一拉扳機，所有的武器便都可以發射了。

「我，我倒是知道，上校您頗多恐怖……啊不，土法組裝武器的習氣。可是，這是為什麼？」將軍剛一開口，余連便已經摩拳擦掌地把扳機壓了下去。

「轟！」「轟！」「啪啪啪啪啪！」「嗶哩嗶哩噼啪！」「咣轟！」所有的武器都開始奏樂開始舞了，余連感受着發射架的顫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聽盛大的交響樂。

「快住手啊！住手哇！」格里菲斯將軍大聲道：「您，您這是在毀滅文明的遺產啊！我估摸著，這頂多一個虛境幽靈嘛，沒必要把機械人製造歷史上最偉大的遺跡拆了的。」

余連沒有理他，繼續開炮。

所謂的纏繞靈體，其實如果在咱們唯物主義的世界觀中，其實是可以理解成量子糾纏形成的奇特生命形式。當然，在這個存在虛境和神秘學的唯心主義宇宙中，由於靈能這個相信便一定會存在的神秘能量的作用，這種量子形態便形成了跨越虛境和現實世界的靈體形生物，對現實世界的乾澀也很容易。

反正，大家就當這玩意是這個宇宙的幽靈就是了。不過這東西也確實非常少見，就算在大多數身經百戰的靈能冒險者的世界觀中，也是屬於都市傳說的性質。

然而，余連知道，這東西是存在的。在唯物主義的世界都有可能產生量子幽靈，在唯心主義的世界中，出現了一個又量子又靈能的虛境幽靈，不是很合理嗎？

很顯然，格里菲斯將軍也是知道的。

這時候，將軍又勸道：「譬如說，我是說譬如啊，您家鄉的紫禁城裏鬧鬼了，您不會為了捉它，把太和殿拆了吧？」

它已經從詹果的機甲上跳了下來，落在了余連身旁，一副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衝過去堵搶眼的樣子。

「沒那麼嚴重吧？就是個兩百年前的工廠遺跡而已。」余連道。

「不，對我們機械人文化的傳承者來說，就是那麼嚴重！」將軍大聲道：「我們再想別的辦法，都說了叫你快住手！」

余連撇了撇嘴，停止了射擊，接着便見到波帕斯少校不斷向自己使眼色，好像是在示意自己見好就收。

好吧，像自己這樣的駐外軍事觀察團的成員，多少也是擔負着一點外交官職能的。鐵軍聯合體也是二線強國，而且真論綜合實力，余連覺得說不定比地球還要強上幾分，格里菲斯將軍則也是這個國家的軍隊和政府的最高層領導人之一，自己偶爾還是得給人家幾分面子的。

更何況，自己本來就沒想着一定要和那個虛境幽靈見個真章……而且那玩意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也都不能百分之百確定的。

「好吧，您說了算。可是將軍，我的直覺告訴我，此地似乎不宜久留的。」余連攤手道。

「我明白。所以再給我五分，真的只要五分鐘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