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少校只能勉強看清楚，那應該也是一台機械構造體，或許是大型的防暴警戒機械人，也或許是重型外動力骨骼。可現在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忽如其來的巨力直接砸在了他的車前方，右手掌握著的方向舵頓時便失去了控制。

他覺得身處的空間開始天旋地轉，視線之中的城市穹頂、地面和遠方的星辰都在盤旋著，再也分不清哪裏是上哪裏是下了。然後，隨着一聲沉重的撞擊聲，他覺得渾身都開始麻木了，心裏也是昏沉沉的，只能面前看着金屬的鐵足踏在地面上向自己一步步接近，隨後便失去了知覺。

等到霍恩少校蘇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既不是在病床上看着不認識的天花板也不是在暗無天日的囚車之中，。他現在依舊在自己翻車的地方，只是人身上被套了兩層手銬，腦袋上也被錮了個拘束環。

他此時就坐在路邊，不遠處就是已近翻掉正在燃燒的飛車。三五個穿着動力甲的警備隊員正在檢查，但卻並沒有看到之前動手的人。

霍恩少校艱難地扭動了一下脖子，便看到了剛從警備用飛車上下來的楊希夷和余連，臉頰抽搐了一下。

他大約是知道自己已經再沒有逃出生天的機會了，索性直接往地上一癱，理直氣壯地大聲道：「煙！」

楊希夷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動彈，反而是余連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走了過去。

霍恩少校看着余連接近，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但還是強制讓自己鎮靜了下來，任由余連往他嘴裏塞了一根煙，並點上。

「嘖……老刀牌的？至少要給根金犀牛吧？」

「抱歉，窮學生，買不起。」余連理所當然地道。

「你們啊，你們實在是太沒有風度了，我都傷成這樣了，就不能接受一點像樣的人道主義治療嗎？」

「你只是暈厥了幾分鐘而已，而且瞧您精神還那麼好，一時半會還真不會有什麼問題……」楊希夷笑道：「真不愧是靈能者啊！要換我，這時候渾身骨頭都散架了呢。」

「不，其實在所有的靈能者中，他的身體素質算是差的。」余連回答。

霍恩少校覺得又受到了暴擊，決定不理會余連，只對楊希夷道：「所以，我一開始就被您算計了嗎？」

楊希夷眯着眼，給了對方一個自己去體會的微笑。

「我，我不明白。我在司令部做事也算勤懇，對，對您也足夠恭順！這個軍區，這支艦隊，有別樣心思的人不少，為什麼就一定要盯着我不放啊！」

「我是主管情報的啊！懷疑一切是我的職業素養。就是因為您實在是太勤懇了，所以我才懷疑你的。」

「哈？」霍恩少校目瞪口呆。

「您在外環艦隊任職之前，先後擔任過新東京地面防禦部隊的後勤部長，以及韋松造船廠的採購主任，哎呀，都是大肥缺哦。可這樣的您，全家居然還住在新東京的一間不到100平的小公寓中，傢具都是結婚的時候才買的，而且從來沒有貪污公款以權謀私之類的傳聞。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沒問題呢？」

余連總覺得這人設似乎是在哪裏聽到過的，頓時覺得楊老師說的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霍恩少校則在目瞪口呆之餘，也露出了「此言有理」的表情，隨後才反應了過來，大聲道：「胡，胡說八道，這支艦隊里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清廉正直，有那個老頑固看着，誰敢……啊不對，總之，我就是一個正派人！你這是侮辱我的人格，還在侮辱我的智商！不對，侮辱……是的，你憑什麼要捉拿我？我犯了哪條軍法了？最多就是危險駕駛交通肇事破壞公務咯，至於那麼大陣仗嗎？」

楊希夷點了點頭：「的確，從您的寓所、辦公室和方才的房間中都沒有搜出什麼證據。」

「所以說，等等，你不準去騷擾我的家人！聽到了沒有，不然我就……」

「沒有騷擾您的家人，只是搜查了一下您在這裏購買的那間小套房。」

霍恩少校臉上一僵，閃過一絲緊張，但還是振振有詞地道：「那，那也是我的私人財產。我，我都當了那麼久軍官了，做點投資怎麼啦？」

「確實沒什麼問題，不過呢……」楊希夷看了看余連：「您也知道的，現在我國對於靈能者之間的衝突尚沒有比較規範的立法，嗯，尤其是一些精神或者反物理的傷害，也根本沒法量刑。所以說，我就只能用你們靈能者自己的方式來解決了。」

「什，什麼意思？」

「余連準尉剛才投訴您用靈能幻術在夢境裏傷害他，呃……這實在是沒什麼證據，您估計也不會承認的。所以，我決定，按照《靈能者榮譽決鬥公約》的條款，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清場，讓你們自己解決。」

所謂的《靈能者榮譽決鬥公約》，是虛靈聖殿和銀河文明議會，考慮到大多數國家對靈能者的執法困難而頒佈的一樁國際公約。大體意思就是允許靈能者之間進行血親復仇和榮譽決鬥，當地政府需要為這項光榮而神聖的武德傳統提供便利云云……雖然余連覺得這項公約對法制建設沒什麼正面意義，但必須要承認的是，在此時此刻它還真的挺好用的。

然後，便只見到霍恩少校被嚇得臉刷的一下就白了，囁喏著嘴角看了看余連，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整個人抖得像個梭子。

「等等，我說，我說，我，我只是想要給余連準尉開個玩笑……嗚嗚，不！」他哀嚎了幾聲，見余連的笑容愈加殘忍，忽然立直了半身，板着臉道：「其實我是個一個間諜！」

「……」余連收斂了反派殺人狂式的笑容，再次為這位真的猛士肅然起敬。

「給我個機會，我其實是想當好人的。逮捕我吧。」他又義正言辭地道。

「另外，我之所以襲擊您，是因為用靈能感知偷聽了您和楊上校的對話，覺得您是我此次行動的最大威脅。」他又對余連道。

原來所謂的間諜，是一個這麼誠實的人設的嗎？

「另外，上次新玉門事件之後，其實啊，您和埃莉諾·波拿巴中校都上了查倫·猩鬃王子的黑名單，呃，當然是不公開的黑名單。呃，那傢伙可記仇了，黑名單足足能寫滿一本書，可是，若您確定是死在我手裏，我是能拿到一筆不菲的賞金的。真的對不起！是我利令智昏，給您添麻煩了。」他又大聲地鞠躬道歉，坦度誠懇得讓人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回應了。

余連倒是覺得，如果不是楊老師和那麼多人看着，自己早就把這厚臉皮的胖子撅吧撅吧綁在無畏艦軌道主炮的炮彈上，直接發射到恆星里去了。

對方招了，但楊希夷似乎也一點都不高興，陰沉着臉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這才道：「柴門上校，我把他交給你咯。」

……柴門？端的是好名字。

不遠的街角出，空中忽然模糊起來，三米多高的人形從光學的漣漪之中緩緩的現行，卻是一台威風凜凜的人形構裝金屬體。

它應該比穿着陸戰隊用骨骼的機動步兵還要大上一圈，銀白色的光澤外形上卻用金色和紅色的材質雕琢著斑斕的花紋。作為裝飾，這些雕琢未免是太花哨了一些，而且花紋的搭配也過於繁複了。華而不實，卻又有點神秘的莊重感，倒是有點洛可可加哥特的風格了。

余連卻知道，這些當然不是裝飾，而是用昂貴的零元素雕琢出來的靈能陣列。這台機械體既不是什麼重型戰鬥機械人，也不能用「外動力骨骼」這種很炮灰的說法來描述。它的必需建造材料包括了價值連城的零元素，靈能的陣列鑲嵌於機體之上，宛若古老而神聖，代表着高貴血脈的紋章，於是便有了「紋章機」的稱呼。

它們的駕駛者，當然也只有一種身份。

機甲上的面甲自然彈開，露出了一張很硬漢的男人面孔，大概也是三十齣頭的樣子，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余連，然後笑道：「呵，我欣賞這小子，應該加入我們。」

「他還沒畢業呢，還是個孩子。」楊希夷道。

好拉風的出場啊！然而我還是比較介意您的名字。余連想。

霍恩少校注意的方向當然和余連不同，指著華麗的機體大聲道：「紋章機！你，你們……」

「是啊，這是共同體的新傢伙，我們也是迫切地想找個目標試驗一下新傢伙的啦。」楊希夷的聲音，低沉中帶着一絲掩藏的興奮。

「屬於共同體的紋章機啊……」余連知道，就算是聰明絕頂如楊老師，此時看向那新型機甲的神色一定滿是期待和憧憬，但他自己卻明白，這真的不能代表未來。

「窮人家的姑娘，不好好努力讀書也就罷了。每天卻總想着和土豪的女兒比打扮，這樣考試怎麼能及格呢？」余連在心裏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