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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末龍襄 - 第323章 被逼出來的狠戾字體大小: A+
     

    朔風厲嚴寒,陰氣下微霜。

    城東一戰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漳水的冰層越來越厚,上面已經可以走馬了。

    越騎三千騎,胡騎四千騎,驍騎一千兩百騎,八千騎兵今日就要北上邯鄲。

    崔奕不高興。

    因為他要帶隊回去。

    「主公,讓嚴綱帶隊就行,某陪你一起圍困鄴縣。」

    嚴綱不樂意了:「憑啥呀,某還要守平陽呢。」

    劉襄笑道:「嚴綱可壓不服驍騎,回吧,明年取了鄴縣之後,咱們再去會會巨鹿郭典,到時候你直接在邯鄲東進。」

    讓騎兵回邯鄲修整,一是野外紮營戰馬受不得凍,二是節省糧草消耗,戰馬那玩意的飯量,一匹頂三人,還是回邯鄲就食比較方便。

    崔奕不情不願的走了,嚴綱領三千人在平陽小城駐防。

    鄴縣城下有步卒四萬,塹壕、圍堰、地堡連成一片,徹底封鎖了縣城東、西、南三面,只余朝向漳水的北面放開了一個缺口,想逃出去的人,劉襄不攔。

    徹底圍死會激起城中死戰之心,那不是他想要的。

    身穿夾襖的伐木隊還在行動,但已經不入山了,他們在鄴縣周邊拆除莊園、塢堡,將木料、石料運回營地。那些已經逃走的自不用說,仍然頭鐵留下的,自然是被「黃巾賊寇」洗劫,嫡系皆斬,其餘充做苦力。

    「營中建幾道擋風牆,乾柴、煤炭的儲備要充足,防凍傷和保養兵器、甲胄的油脂發到每一個兵卒手裏,再次重申一遍,這玩意不是用來吃的,如有發現,都給我去打掃茅廁。」劉襄在為防寒做準備。

    軍侯以上的軍官齊聚大帳聽他宣講。

    「說到茅廁,這也是要注意的,凍土不好挖,難以掩埋,那就運到遠處去,排泄物若在營地周邊堆積過多,開春之後必有瘟疫。瘟疫有多可怕,不用我說吧?記住了,營地周邊五里之內不要讓我看見堆積,否則,所有負責此事之人,一體斬決。」

    「謹遵令諭。」一眾軍官拱手應命。

    古代一打仗基本就伴隨着瘟疫,不止是因為屍體過多,還有排泄物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行軍打仗,茅廁和糞便的處理是很重要的。

    知兵之人不但能通過灶坑推斷敵軍數量,也能用茅廁推斷,拔營之時,灶坑和茅坑一定會處理好,這都是軍略的一部分。所以,光看兵書是學不會領兵打仗的,軍隊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體系。

    「採伐隊消減九成人數,只需負責燃料收集便可,取暖不能全部依靠邯鄲運送煤炭。取水必須在上游,飲水必須燒開,以防敵軍散播瘟疫。用營中已有木料繼續打造攻城器械,臘月之後,開始攻城!」

    「末將遵令。」

    臘月攻城就是要把守軍調到城頭上挨凍,拼的是底層兵卒的待遇。這一點,劉襄不怕任何人。

    除了皇帝身邊的虎賁郎和羽林郎,幽州兵卒的待遇吊打漢末的所有軍隊,而虎賁、羽林已經成了士族子弟的晉身之階,哪還有什麼戰力可言。

    別人在撈錢買地,蓋宮殿樓台,他在建軍隊;別人在歡宴享樂,追逐美酒、美食、美人,他在建軍隊;別人在引經據典,吟詩作對,他在建軍隊。

    所以,他成了名將,他心裏清楚,自己不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智慧高絕之人,他的成就都是追隨他的士卒抬起來的。

    他在這些兵卒身上花的每一個錢,都得到了千倍、萬倍的回報。

    那他還有什麼理由不繼續在這些兵卒身上花錢呢?

    鋼製兵器普及,披甲率在提高,弓弩在增多,夏衣、冬衣、布履、皮靴從不短缺,

    飯食能吃飽,菜蔬、魚、肉定時供給,軍餉、撫恤足額發放。

    他在軍中的時間比陪媳婦的時間都長。

    但凡發現有軍官敢伸手,必定全族皆斬。剋扣軍餉、吃空額、喝兵血是絕對不能放過的,那是影響軍心戰力的頭等大事,是挖他的命根子,沒夷三族就已經是他心軟了。

    現在軍中的識字率也在提高,很多士卒已經能默寫軍規,他們的軍餉和撫恤自己就會算,也清楚的知道,出錯了該去軍正丞那裏上告,直接告訴將軍也行。

    上告、檢舉之人,只要屬實,就算軍功,有賞錢,問題重大,升軍爵。

    治軍嚴苛?

    不,這叫愛兵如子!

    再加上嚴格執行二十軍爵制,軍屬的待遇又高,幽州士卒聞戰則喜,上陣就瘋。

    經常看到平時靦腆害羞的老實人,在戰場上腰懸人頭,呼喝酣戰。

    鄴縣守軍的苦日子降臨了,寒冬臘月,冷風如刀,敵人穿着襖,披着甲在城下鼓噪,他們只能瑟瑟發抖,蜷縮得像個鵪鶉。

    厲溫的眉頭就沒舒展過,他不明白,幽州的兵卒怎麼回事?嚴寒之際被強行驅趕上陣,他們的士氣為何不會崩潰?

    「嗚!嘭!」

    又有石彈砸上了城頭,所剩不多的床弩又壞了一架,看着躲在櫓車後面忙忙碌碌的敵軍兵卒,他頭疼欲裂。

    這和他預想的不一樣,這跟他以往接觸的軍隊都不同。

    為了維持軍中士氣,他忍着嚴寒走出城樓,與士卒一起在城垣之上挨凍。可恨城中豪富之人燃起價比黃金的金絲銀炭,卻不捨得為軍中士卒多添一件麻衣。

    最可恨的是,那些人,他惹不起。

    厲溫一拍城垛,心中憤恨,順着垛口看見城下敵軍全員襖服,又覺得苦澀難耐。

    他在仔細觀察敵人的陣勢,想確定對方會不會全力攻城,以方便自己排兵應對。

    可此時也有人在仔細的觀察着他。

    「魏郡太守,城中主將,距離一百七十歩。」曹性嘀嘀咕咕的念叨。

    他原是壺關都尉,托妻子家族的關係才謀取的官職,可妻子無出,又不許他納妾,老曹家不能絕後啊,他不想最後成了個老絕戶。

    就提心弔膽的養了個外室,終於有了兒子,可不能認祖歸宗,如何繼嗣?

    他很苦惱,所以被劉七一勸就服了,投奔安平軍,要換條路走。

    後來他被鎮北將軍看中,調入了中軍做假都尉。

    代理都尉不好聽啊,而且不穩當,他想轉正。

    轉正得要軍功。

    「軍功就在一百七十步以外。」曹性目光灼灼的盯着厲溫。

    「取腰引弩來。」他吩咐射聲營的屬下。

    六石腰引弩射程一百八十五步,夠的著但未必射的准。

    「櫓車向前推進。」他繼續下令。

    「都尉,城上有床弩,我部櫓車單獨推進,容易被側面射擊。」屬下的軍司馬開口勸解。

    「向前推二十步。」他在堅持自己的命令。

    「將軍只下令騷擾守軍,沒讓咱們跟敵人拚命,請恕屬下不能奉都尉之令。」

    曹性嘆了口氣,看,這就是假都尉。

    屬下拒絕奉令反而堅定了他的想法,立功,轉正,封妻蔭子!

    「你們不動便是,某自己去。」

    他沒爭吵,也沒拿官位壓人,空降的代理都尉沒有威信,何必自找難堪。

    命幾個家中親衛,推著一架櫓車向前行進,他端著上好了箭矢的腰引弩,算著步伐,在後面跟隨。

    二十步,全力向前的話,幾個呼吸就到,可每一步都在向死路邁進,越向前,側面的空擋就越大,被箭矢射進來的角度就越多。

    親衛哆哆嗦嗦,勉強前行,被踹了好幾腳才到達曹性需要的位置。

    嫌棄櫓車遮擋視野,他閃身跨出大櫓的防護,單膝跪地,平端弩身,用望山瞄準垛口的厲溫,屏住呼吸,再向上抬高一寸,輕輕的勾動弩機。

    「嗡!」

    強弩發******心製造的,專門配給腰引弩遠射的弩矢,飛越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在空中劃了一道微微下墜的弧線,一頭扎進了厲溫的面門。

    「啊!」慘叫響起,厲溫雙手捂臉,搖搖欲墜,身旁從人趕緊攙扶。

    「中了!」曹性興奮的跳起身來,沖着親衛一揮手:「撤,撤,撤,別管櫓車了,快跑。」

    幾人撒丫子跑回後方的櫓車防線,幾根弩槍射來,釘在他們身後的凍土之中,槍桿嗡嗡作響,曹性後背發涼。

    思路客

    興奮、后怕一起湧來,他打了幾個哆嗦,等緩了幾口氣,才在櫓車的夾縫之中觀察城頭,確認戰果。

    厲溫疼痛欲死,鮮血順着指縫、面頰不停的流淌,他不知道自己受傷多重,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倒下。

    自己一倒,鄴縣守軍必定崩潰。

    他強忍痛苦,拿開雙手,鮮血流得滿臉都是,眼睛被血糊住了,什麼都看不見,他低聲詢問從人:「吾傷勢如何?」

    「弩矢射入右眼眼窩,血流不止,傷勢極重。」

    厲溫也覺得傷勢很重,可聽着周邊士卒慌亂的聲音,他現在絕不能表現出軟弱之態,摸索著擦了擦左眼,勉強能看見了一點東西。

    心中發狠,咬緊牙關,暴喝一聲,拔出了眼眶中的弩矢,劇烈的疼痛沖得他一陣一陣的眩暈,他把所有的疼痛、憤怒、仇恨,化作嘶吼、暴喝。

    「父精母血,不可棄也!」

    他其實已經看不清弩矢了,他甚至聽不清周邊的聲音,眼前血紅一片,腦子嗡嗡作響,強行控制手臂,機械的將弩矢箭頭塞進嘴裏咀嚼。

    嚼得滿嘴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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