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群居動物,人的情緒是會傳染的。
城下大軍的吶喊,傳進了城裏,城垣上也有很多人跟着大喊起來,更有守軍起義,他們呼喊著「分田分地」的口號,要迎安平軍進城。
城上城下一片呼喝之聲。
劉襄拔出長劍,劍指范陽,高聲爆喝:「擂鼓!攻城!」
「咚!咚!咚!咚!……」
中軍戰鼓如驟雨般響起,催促大軍向前。
四萬多步卒大多是新兵,一隊一隊亂糟糟的,圍着范陽縣城,軍陣排出去三里多地。
最前方的射聲營推著櫓車向前急行,只是范陽城上已經不需要他們壓制了,城垣上正在火併,亂做一團。
射聲營弩手也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友軍,只要喊口號的,他們就支援,城垣上面打得一片混亂。
跟在弩手後面衝上去的,是負責填河的部隊,他們扛着麻袋,推著鹿車載着砂石去填護城河。
鹿車就是獨輪車,也有叫轆車的。劉襄在民間徵集了很多,用來運輸糧草輜重,現在拿來輔助填河。
跟在填河部隊後面的,是扛着飛梯,推著簡易壕橋的攻城部隊。
劉襄仗着人多,同時填河十六處,又有二十七輛壕橋架設通道。
在弩手的掩護下,不足一刻,壕橋首先架設完成,一隊隊步兵扛着飛梯衝到范陽城下,架起飛梯攻上城垣,與城上起義部隊匯合。
半個時辰后,填河部隊又填出十六處通道。四面城牆,萬餘步兵蟻附,源源不斷的衝上城牆。
范陽守軍潰敗。
弔橋被放下,城門被打開。
等在城外的三萬步卒,蜂擁而入。
劉襄帶着宿衛和射聲營弩手,隨後入城,直接殺奔府庫而去,他可沒忘記攻打范陽縣城的目的,糧食才是他最看重的。
他可不是為了殺人來的。
趕到府庫之時,正撞見兩隊人馬在庫房門外交戰。其中一方約有五百餘人,帶頭之人身高約有八尺,面如滿月,猿臂蜂腰,運使著兩柄環首刀,縱橫往來,呼喝酣戰,極為悍勇。
與他對敵的將近千人,卻被打得步步後退,眼見着就要潰敗。
劉襄勒馬,令麾下士卒停步,因為這兩隊人馬他都不認識。
宿衛聚攏在劉襄身邊,射聲營已經列好陣型,開始架弩。
此時,那悍勇之人高聲爆喝:「安平將軍已至,爾等還不投降,必被萬箭射殺!」
原本就被壓着打的一方,終於堅持不住了,他們士氣沮喪,紛紛棄械投降。
那人命部下收繳兵器,看押俘虜,自己跑到劉襄馬前,也不懼怕指向他的強弩兵刃,雙手作揖躬身行禮:「范陽狄白,狄秉方,拜見安平將軍。」
劉襄揮手命人收起兵刃,翻身下馬,拱手回禮:「狄郎有禮。」
「狄某仰慕將軍之名,願投於麾下,效犬馬之勞。如今,已為將軍拿下府庫。」
「秉方辛苦,待諸事平定,吾再與秉方詳談可好?」劉襄摸不清狄白的底細,他準備讓緹騎先去查一查再說。
「遵將軍令。」
劉襄帶人入府庫查驗,又命人提來倉曹,看過賬冊。
據賬冊上記載,范陽府庫應該存有新糧八萬餘石,算賦八百四十多萬錢,口食一百五十餘萬錢,布帛千餘匹,綿麻五千餘斤。
可現在,只余不足四千石糧食,五銖錢不到百萬,布帛綿麻沒看着,倒是有些庫房被熏黑了,
似被火燒過,可看着也不像剛剛起火的樣子。
「府庫何時燒毀的?」
倉曹小心翼翼的回話:「上月不慎走水了。」
狄白一腳踹開倉曹,義憤填膺的說道:「將軍莫要被他矇騙,府庫里的資財都被范陽官吏貪了,只是偽做走水的樣子。
某之前乃是范陽賊曹,上月還被勒令搜捕縱火賊人。賊人都在堂上正坐,某去哪裏抓人?為此挨了好幾鞭子,還丟了差使,當真讓人惱火。」
這幫子貪官污吏,家中肯定存滿財貨,對劉襄來說,這是一群大好人吶。
心中暗暗道了聲謝,留下一曲弩手看守府庫,就帶人向縣衙行去。
縣衙還有人在堅守,縣令董琦在形勢不利的時候,就帶着人退下城牆,準備回縣衙取了家眷,向南突圍。
只是沒料到范陽守軍敗得太快,他們被堵在縣衙,出不去了。
劉襄趕到之時,安平軍步卒已經把縣衙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命弩手佔據四周有利地形,壓制冒頭反擊的守軍。步兵尋來樹榦當做撞木,二十多個甲士喊著號子發力撞門。
一連撞了十餘次,大門門軸斷裂,整扇大門砸進門廊,甲士迅速向兩旁閃躲,防止門內弓箭攢射。
縣衙之內果然有羽箭射出,卻只有廖廖不多的幾支,反倒是殺出不少兵卒意欲突圍。
可惜,大門外早已布下弩陣,見到有人衝出來,引弩便射,強弩發射連綿不絕,衝出大門的范陽兵卒盡被射殺。
弩手又向門內射擊,壓制敵人,甲士帶頭衝進大門,一眾步卒跟隨而入,片刻之間殺散殘敵,縣令董琦跪地投降。
劉襄命人押解董琦,去城中各處勸降繼續頑抗的敵軍。
戰事不足兩個時辰,范陽陷落。
可城中混亂一直持續到了晚上。新兵根本不知道軍紀是個什麼東西,打砸搶掠屢禁不止,劉襄只好下令全體步兵撤出范陽,期間還抓捕了兩千多人,城內方才平靜。
始終跟在劉襄身邊的狄白,越來越安靜。
怕是越來越失望了,劉襄注意到了他的神色。
「秉方,新兵混亂,實在缺乏訓練,吾會給城中百姓一個交代。」
「謝將軍體恤。」
劉襄不再多言,繼續聽取各處戰報。
此戰安平軍傷損一千五百餘人,擊殺敵軍兩千餘,俘虜私兵部曲及城中青壯三千餘人,世家豪強子弟及范陽官吏四百餘人。
城上起義部隊有一千多人。
繳獲糧食十六萬石,五銖錢五千餘萬,黃金兩萬六千多兩,布帛萬餘匹,綿麻兩萬斤。
其餘書冊典籍,珍寶玉石十二車。
全部搬入府庫封存。
北新城方向沒有動靜,越騎已經撤回城內。
三萬流民早已帶回城外大營,四萬步兵也在晚間歸營,只余犯了軍法的兩千餘人,視情節輕重,分別拘壓在監牢和縣衙之中。
劉襄很頭疼。
以前也有犯軍法的,但沒有規模這麼大。
這批人怎麼處理,是個難題。
處罰重了,新兵離心;處罰輕了,百姓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