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天心的猶豫並沒能瞞過菩提祖樹，更何況菩提本就是智慧之樹，又與天地同生活了千萬年之久，它若想要探知到一個人的情緒變化和心中想法也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小丫頭是在擔心我嗎？”菩提祖樹笑了笑，兩條格外粗壯的樹杈彷彿就是它的雙手般，隨着它的聲音而跟着動了動，“雖然我的菩提佛力被人吞走了，還失去了一半的本源之力，可剩下的一半本源之力也足夠我再多活上幾千年了。”

菩提祖樹的這番話看似在安慰，但軒轅天心卻不怎麼相信，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什麼也不懂，別人說什麼她就相信什麼的小姑娘。看着菩提祖樹已經快要完全枯萎的身軀，軒轅天心沉聲問道：“那是因爲有菩提心還在的情況下，一半的本源之力能夠讓你再多活幾千年，可一旦再失去菩提心呢？你確定以你現在的狀態真的能夠再活幾千年嗎？”

“這個……”菩提祖樹大概沒想到軒轅天心居然會不相信，甚至還極快地切中了重點，而它似乎也並不太擅長說謊，所以當軒轅天心這麼一問，它立刻就被問住了。

被問住的菩提祖樹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話來圓場，支支吾吾了半晌，就連金翅大鵬他們都能瞧見那樹身上的人臉似乎出現了尷尬神色。

大概這是菩提祖樹第一次說謊，雖說是善意的謊言，可當場就被拆穿了還是挺尷尬的。皇明月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它，嗤笑道：“老傢伙，就你那點兒伎倆還想哄騙爺的媳婦兒？不過爺倒是沒想到，原來你居然這般的不懼生死啊？想當年爺差點被鎮壓在你的菩提牢界下的時候，你可是一瞧見爺祭出了混沌鍾就連忙將爺給放了出去，若不是你那怕死的一放，爺也不會順利地被緋辭這個女人給救下靈山去。”說着，上下打量了一眼菩提祖樹，繼續道：“怎麼着？如今覺得活夠本了，所以準備爲了大義捨身了？”

皇明月的這番話可不怎麼好聽，但卻也實實在在地解除了菩提祖樹的尷尬，只見菩提祖樹龐大的身軀輕輕一顫，跟着就嘆聲道：“若能活着，誰會願意死呢？”話音又一轉，菩提祖樹還是爲自己當年的那事兒給正了正名，“但當年也不是因爲怕死才放開帝君的，而是不想帝君真的開啓混沌鍾而毀了整個靈山。再說當年祖佛雖是在盛怒之中，可也沒想過要帝君真的以命抵命，即便是帝君當年真的被壓在了菩提牢界之中，到最後也會將你給放出來的。”

“嘁——！”皇明月聞言立刻又嗤了一聲，明顯是不相信祖佛當年會真沒想過要自己償命，但這事兒過去了這麼多年，再爭論起來也沒什麼意思，所以他在一嗤之後就不準備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不鹹不淡地問道：“沒了菩提心之後，你靠着那一半的本源之力還能活多久？”

菩提祖樹卻是沒想到這位妖神帝君也會關心這個問題，它明顯詫異了一下，隨後笑道：“帝君變了不少，以前的帝君是絕不會關心這些事情的。”

“關心？”皇明月立刻一臉的嫌惡，似被它這話給噁心到了般，怒道：“爺是怕你死了，等爺媳婦兒以後掌控了靈山就沒有支撐根本了，你以爲爺會關心你嗎？”

菩提祖樹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皇明月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笑呵呵地道：“若是這個小丫頭能夠再我快死之前幫我找回菩提佛力的話，那我就還是死不了的。”

“找回菩提佛力？”軒轅天心神色一動，看着菩提祖樹就立刻問道：“沒了菩提心後，你還能支撐多久？而菩提佛力又該去哪裡找回來？”

菩提祖樹聞言笑道：“沒了菩提心，我最多還能撐過一兩百年的時間，至於我的菩提佛力……當年是被另一位佛子給拿走的，如今的他嘛…要是我的感應沒錯的話，那位佛子此時正在東邊的地界上。”

“東邊？”軒轅天心一行人聞言一愣，而金翅大鵬卻是錯愕道：“你的意思是那位佛子去了東方神域？”

“沒錯。”菩提祖樹抖了抖樹杈，就跟是在點頭般，道：“雖然菩提佛力離開我的身體太多年，但我依然能夠感應到一些它的存在。”

“不是說東西二界之間有天道設下的屏障嗎？”軒轅天心詫異道：“那他是怎麼過去的？”

“這我就實在不知道了。”菩提祖樹又動了動樹杈，就跟在搖頭似的，道：“當年因爲諸佛破空而去時的動靜太大，令得鎮壓在菩提牢界中的那位佛子還有那道惡念給跑了出來，我雖說菩提祖樹，可實在沒有什麼自保的能力。當時被那位佛子給逼得手忙腳亂，還得防着那道惡念趁機偷襲，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抽取了我體內的菩提佛力然後揚長而去。因爲失去了菩提佛力，又有摩訶的那道惡念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怕會被它給搶走菩提心，所以趁着那道惡念也還不能幻化出人形時就立即遁走了。”

說着，菩提祖樹長長一嘆，繼續道：“我自遁走之後就一直在各個位面穿梭，但摩訶的那道惡念似乎對我很是執着，那些年也一直在到處找我，所以爲了不被它給找到，我最後只能求助於天道。天道的力量在那時就已經在衰退了，而摩訶的那道惡念也極爲狡猾，哪怕是天道花了一番大力氣也沒能將它給找出來。最後也沒了什麼別的辦法，天道就將我給安置到了這裡，並將這個秘境交給了釋天尊的族人守護。”

“那道惡念知道菩提心的存在？”軒轅天心皺眉。

菩提祖樹一笑，“菩提有三寶；一是金剛菩提子、二是菩提心、三是菩提樹下悟輪迴，這事兒在梵境之中想來沒人會不知道。當年那位佛子在吞了我的菩提佛力之後其實也想要菩提心的，可是他的時間並不多，當時祖佛他們雖然帶着諸佛破空離去了，但他們留在靈山上的分身還在，他擔心被祖佛留下的分身所察覺他已經從菩提牢界中逃了出來，所以在吞走菩提佛力後就沒敢再多做停留。至於摩訶的那道惡念，其實也同樣如此，只不過那道惡念因爲沒有化出人形，所以極難被找到，可也正因爲它如此，那惡念卻還能在我遁走之後不斷地跟着後面追尋我。”

軒轅天心點點頭沒再說話，倒是玉天照在聽了半晌之後忍不住開口道：“說起來，我其實一直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衆人聞言朝他看去，玉天照清了清嗓子，看着菩提祖樹認真地問道：“雖說您不擅長跟人動手打架，可您好歹也是與天地同生的靈樹，而且您能夠作爲整個靈山的根本，我想若真到了以死相拼的地步，哪怕您丟失了菩提佛力也應該有着跟一道惡念相抗衡的能力。”

玉天照的話音頓了頓，看着菩提祖樹的目光中夾帶了一絲狐疑之色，繼續道：“那道惡念跟從菩提牢界中逃出來的那位佛子可不一樣，而且當時它還尚未化作人形，它究竟有什麼能力能夠逼着您不得不遁走？據我所知，那道惡念是從當年的孔雀大明王體內給抽取出來的，孔雀大明王雖然位尊於明王，但也因爲他還只是明王並不是真佛，以您的身份，怎麼會被一位明王體內衍生出來的惡念給逼得如此狼狽？更何況……”玉天照的聲音倏地一沉，“孔雀大明王當年可是在被抽出那道惡念後才成就明王尊位的，這也就是說那道惡念當年甚至連明王的實力都沒有，哪怕它是天地間的極惡之念，可也不能夠將您給逼得那般無奈吧？”

玉天照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雖然他們老早就知道如今靈山上的那人是個什麼身份，可似乎誰也沒有如玉天照這般想過這個問題，眼下被玉天照這麼忽然地提了出來，軒轅天心他們一行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

孔雀大明王再厲害，但他也只是明王，那道惡念出自他的體內，哪怕是天地間的極惡之念，可它展現出來的實力也會不會太逆天了一些？恐怕就算是真正迴歸真身後的孔雀大明王也不該有着這般實力纔對啊。

衆人忽然沉默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後，軒轅天心遲疑道：“會不會是因爲它吞噬了渺梵佛子的殘魂，所以纔會這般厲害？”

“那也不可能。”皇明月眯眼冷哼了一聲，“那渺梵也不過是佛子罷了，雖說佛子在靈山屬於二把手，可當年的渺梵可只是毛頭小子根本沒有成長起來呢，更何況他死都死了，只剩下了那麼一殘魂，就算跟騷孔雀的惡念融合後也不會有如今這般手段。”說着，斜眼瞅向了沉默中的菩提祖樹，惡聲惡氣地問道：“老傢伙，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

菩提祖樹依然沉默不語，但正是因爲它這種沉默的態度卻令得軒轅天心他們明白了，菩提祖樹還真隱瞞了一些東西啊。

雖然菩提祖樹沉默了下來，但皇明月顯然並不打算讓它就這麼沉默下去，還十分惡劣地斜了一眼金翅大鵬，嘲笑般地道：“你自己的兄弟究竟有什麼秘密，你作爲兄長的居然會不知道，你可是個好哥哥。”

金翅大鵬：“……”

“說起來……”緋辭也接過了皇明月的嘲笑，玩味地看着被噎住的金翅大鵬，笑吟吟地道：“你還是哥哥呢，怎麼還沒有你的弟弟厲害啊？不僅是實力，就算是在當年，你的那位弟弟可是位尊明王，但你怎麼卻是八部衆之一呢？”

金翅大鵬：“……”

緋辭這話給比皇明月的嘲笑更令金翅大鵬扎心了，但就在金翅大鵬準備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不料沉默了半晌的菩提祖樹卻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迦樓羅並不是摩訶的哥哥，而是弟弟。”

衆人：“……”

金翅大鵬也是悚然一驚，然後猛地看向了說話的菩提祖樹。

“因爲他倆出生時發生了一些事情，是以本該先出生的摩訶被他們的母親鳳凰給封印在了蛋中。”菩提祖樹緩緩道：“所以後出生的迦樓羅成了哥哥，而先出生的摩訶卻成爲了弟弟，但若是按出生的時間來算的話，摩訶纔是兄長。”

金翅大鵬似乎難以接受自己做了這麼多年的哥哥居然變成了弟弟，看着菩提祖樹艱難地問道：“你…真的不是在說笑？”

“有那個必要嗎？”菩提祖樹反問，隨後似笑了笑，語氣複雜而悠遠地道：“你們方纔分析的不錯，倘若摩訶只是明王的話，哪怕我不擅長跟人打鬥，當年也不可能被一道惡念給逼得只得遁走。”

“那是……？”軒轅天心等人立刻來了精神，看着菩提祖樹齊聲問道。

而菩提祖樹卻再次一嘆，反問道：“你們可知道迦樓羅和摩訶的母親是誰嗎？”

衆人聞言後紛紛看向金翅大鵬，而後者卻在愣了愣後，道：“自然是鳳凰。”

“是啊，是鳳凰。”菩提祖樹笑道：“可是…迦樓羅啊，你可知道你的母親是什麼鳳凰嗎？”

金翅大鵬一呆，他被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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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祖樹呵呵一笑，繼續道：“你會不清楚也不怪你，當年你一破殼出生後沒多久就被祖佛送去了雪山金頂修行，直到你成年之後方纔將你給重新接回了靈山。那時你被送走時還年幼，自然會不太記得關於你母親的事情。”

“我的母親……”金翅大鵬皺眉，“她有什麼不同的地方嗎？我只記得當年祖佛告訴我，我是鳳凰的孩子，而鳳凰在生下我和摩訶之後就因爲力竭而死了。”

“鳳凰鳳凰……”菩提祖樹似陷入了回憶中，“這世間的鳳凰一族，還有誰敢稱自己爲鳳凰？唯有的你母親，纔是真正的鳳凰，更是生於混沌，早於四方主和中央一帝，乃是跟崆峒海的龍神至尊一樣，在天地還未分開時便已經出現在了混沌中的混天鳳凰啊。”

“鳳凰生於鴻蒙，正因爲她出世的力量泄露，所以後面纔有了我的出現，也令得我生來便擁有輪迴之力。”菩提祖樹緩緩道：“難道你們不覺得菩提樹因爲輪迴之力而生生不息，跟鳳凰涅槃不死很有些相似嗎？鳳凰的身份並不低於四方主，只不過鳳凰向來喜歡低調和安逸，自出世後便很少在外出現，特別是有了靈山之後，她更是將休息之地安在了我的樹冠之上，當年除了我、天道、還有祖佛以外，就沒人再知道這世間還有她那樣的存在了。”

“摩訶是最像鳳凰的。”菩提祖樹繼續道：“更是繼承了鳳凰絕大半的力量，然而因爲摩訶體內的惡，鳳凰不得不將他在一出生後又封印在了蛋中，直到鳳凰隕落後，封印的力量也隨之減弱，摩訶這才破殼出世。所以，你們現在明白了摩訶體內的那道惡念爲何會如此厲害了吧？而摩訶爲何能位尊明王也是這個原因。其實真要算起來，讓摩訶繼明王一位都是委屈了他，以他是鳳凰之子的身份，他本該是一方少主的。”

原來如此！

隨着菩提祖樹的解釋，軒轅天心他們這才明白過來，那道惡念能夠擁有如今的修爲，原來是因爲這個原因，因爲孔雀大明月的身份居然是這般的。

但很快，軒轅天心又疑惑地看向了金翅大鵬，“金翅也同樣是鳳凰之子啊，那爲什麼……”

同樣是鳳凰之子的金翅大鵬覺得臉皮有些臊得慌，雖然軒轅天心並沒有把話說完，但他卻明白她那沒說完的話是什麼。

他同樣是鳳凰之子，爲何跟摩訶的差別這麼大！

“迦樓羅啊……”菩提祖樹呵呵一笑，樹身上人臉的眼睛也看向了金翅大鵬，“迦樓羅是幼子，鳳凰生他的時候已經快油盡燈枯了，是以並未能繼承到鳳凰太多的力量。我還記得迦樓羅剛出生那會兒，還是一隻十分弱小的小鳥雛，我還曾擔心過他會長不大呢。不過隨着祖佛將迦樓羅送去雪山金頂修習，迦樓羅也終於長大了。”

衆人聞言後紛紛同情地看向了差點長不大的金翅大鵬，皇明月更是一臉憐憫地對他道：“都是一個娘生的，結果你卻這麼的倒黴催。”

倒黴催的金翅大鵬聞言差點跟皇明月動手，還是軒轅天心手疾眼快地阻止了即將開始的一場內鬥，連忙看向菩提祖樹問道：“那他們的父親又是誰？孔雀大明王雖然像母親，說不得金翅是像父親呢？”

此話一出，想要跟皇明月動手的金翅大鵬也安靜了下來，但他的臉上卻帶着一種茫然，道：“父親？祖佛當年說我沒有父親的。”詢問般地看向菩提祖樹，“我有父親嗎？”

結果，菩提祖樹還沒說話，明月大爺又搶着開了口，嗤笑道：“祖佛那個老東西說的話你也信？說你傻你還不樂意呢，那老東西的話有哪句是能相信的？你要是沒有爹，你娘是怎麼把你和你那個作死玩意兒的兄弟給生出來的？”

金翅大鵬嘴角一抽，不過這次卻沒有去跟明月大爺針鋒相對了，而是直勾勾地看着菩提祖樹。

“……你沒有父親。”菩提祖樹在沉默了半晌後，道：“祖佛沒有騙你。”

“騙人！”明月大爺立刻哼了一聲，斜眼睨着菩提祖樹，哼道：“你這老東西也在騙人！否則你剛剛在回答的時候遲疑什麼？”

“我沒有遲疑。”菩提祖樹誠懇地道：“迦樓羅和摩訶是真的沒有父親。”

“那他倆是怎麼被生出來的？”明月大爺依舊不相信，嗤笑道：“連爹都沒有，他娘是怎麼懷的他倆？你來給爺懷一個試試。”

菩提祖樹：“……”龐大的身軀嘩啦啦的顫了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明月大爺這話給氣着了，顫了半晌後，才艱難地道：“帝君應當知道，鳳凰一族歷來都是雄爲鳳而雌爲凰吧？”

帝君斜眼瞅着它哼了哼，菩提祖樹繼續道：“但在鳳凰一族，雄鳳都以鳳相稱，而雌凰都以凰相稱，沒有哪隻鳳或者凰可以被合稱爲鳳凰，除了身份的原因，這更是性別所定。但鳳凰不一樣，鳳凰乃混天鳳凰，生來便是雌雄同體，所以…迦樓羅和摩訶是真的沒有父親。”

“……”帝君大人呆住了，錯愕地看着菩提祖樹，然後又偏頭看向金翅大鵬，古怪地道：“雌雄同體？你還真是你娘一個人生出來的啊，這樣也行？”

金翅大鵬：“……”

不管行不行，但金翅大鵬和孔雀大明月的的確確是鳳凰之子。

軒轅天心倒沒有在意他們的錯愕，而是眸光動了動，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又沉默下去的菩提祖樹。

或許鳳凰真是雌雄同體，但金翅卻絕對不是沒有父親的，只是菩提祖樹不想說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