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給你解開手銬，咖啡……想喝的話跟我們說，幫你舉杯子。」

卡爾公事公辦道，按慣例打破沉默，也是對屠村惡魔蘇珊最後一點人文的關懷。

可能因為卡爾知道她悲慘的遭遇。

也可能因為她鼻青臉腫、斷指、手背上的傷，讓卡爾聯想到，她身上、看不見光的地方……還有更多更猙獰的傷……

卡爾最受不了這種畫面。

明明他不應該給犯下滔天大罪的劊子手一點好臉色。

可還是忍不住……害……卡爾為自己的沒出息舉動，心中暗暗嘆息。

他看過詳細資料，蘇珊是五個孩子的媽，但對孩子沒有任何虐待行為，卡爾狠不下心，對她大呼小叫。

審訊室氣氛太嚴肅。

活像用琥珀填充了空氣般。

三個觀察室里，各路人馬，更是大氣不敢出！

甚至大統領府秘書會幾個政要們，都在關注直播審訊狀況――社會危害姓極大、極其惡劣、必須高度重視的大案件，大統領府會指定人員旁聽，隨後跟書面資料一起彙報。

不是因為審起來多難。

而是殺了幾千人的罪大惡極分子，實在駭人聽聞。

生活在和平時代的在座各位，沒經歷過戰爭，一夜之間死這麼多人――這就是戰爭！

一般人，和超能犯罪者的戰爭！

事實上，小規模戰役有時候，都死不了這麼多人！

西北境羅根村屠村慘案發生后，議員會議里，各種此起彼伏的呼聲，不乏狠狠指責超能力量者存在的吠聲。

保守派整個派別，齊心協力，也不管新生代還是老頑固，拚命詬病現任大統領政府對超能人的提拔――他們也不想想，現在議員們開會的大會堂，是誰的超能防護罩，在保衛他們的安全。

不管聯邦的土地上，發生什麼大小P事，議員們總能找到話題，攻擊政敵，寸步不讓，興起蠶食利益的圈地運動……

這些，都發生在這間至關重要的審訊室外，卡爾不得而知，只想知道屠村真相……

「沒有斷頭飯嗎？只有咖啡？」

蘇珊木訥道，她屬於願意交流說話這一類犯罪嫌疑人，但臉上沒有求生念頭。

「在聯邦大法官判決出來之前，誰都不能定你的罪，如果主動自首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揭發同夥，會視情節，減輕刑罰，」卡爾換了一種比較輕快的語調，道：「蘇珊，我是異調局的組長，我叫卡爾·布萊恩，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要相信公道。」

卡爾起身，把一杯咖啡，送到蘇珊面前――蘇珊坐的是帶小桌子的囚椅，卡爾坐一米遠的長桌，與她隔江對望。

原豆咖啡的香味，飄進蘇珊的鼻子里，她無動於衷。

「我不相信公道，不相信天道，不相信人道，也不相信正義了，更不相信法律……」

蘇珊喃喃自語，似乎在回答卡爾的話。

犯罪嫌疑人肯開口，好的開始是成功的老母。

圓滑圓臉精英彼得保羅，迫不及待問：

「是因為羅根市法院，判決不允許你離婚嗎？還是因為你丈夫家暴，沒有得到妥善處理？」

這是大家推斷出的，劊子手女人蘇珊的作案根本原因。

20年前，蘇珊本是羅根村一個普通的勤勞善良的十八歲小姑娘。

雖然父母偏心其它兄弟姐妹，對她刻薄又惡毒，但她依舊勤勤懇懇喂馬養牛養雞，做所有力所能及的活兒，來討好家人。

眾所周知，你永遠都叫不醒裝睡的人、討不好偏見根深蒂固的加害者、更無法用正面的善待喚醒刻薄惡毒的內心……

蘇珊的父母，關起門來，依舊打罵蘇珊，並收了同村大齡跛腳青年家的牛馬和錢，等蘇珊20歲，就嫁（賣）出去。

蘇珊始終是個女的，不像男人般人能趕著牛馬去水草豐盛的地方几天幾夜，也不能打獵開荒，只能幫點輕活兒，更不用說蠻橫彪悍作風的西北境，20年前，完全是法外之地。

家裡男人越多，獵槍越多，就沒人敢欺負，沒有小偷強盜來偷搶牛馬和糧食。

不像現代，科學技術發展，西北境稀缺的耕地上，女人們可以自己開著農用機械管理一大片耕地，豐收自足。

現在在西北境和東北境，無男主義的女姓很多。

以前的人愚昧，村裡這樣把女兒打發出去的人也多――把家裡吃飯的嘴，換成牛馬和錢財，很划算。

18歲蘇珊的命運，似乎會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

起碼未來婆家，看起來不像父母一般打罵、歧視、嘲笑她。

她閑暇時，會跟村裡其它老人小孩打聽未來婆家。

憧憬是美好的。

深淵也在凝視。

蘇珊的鄰居家，比她父母還市儈的家裡，有一酒澀懶惰的人渣大兒子。

不懷好意接近蘇珊……

事後不認賬，並威脅蘇珊的家人，如果聲張，就讓蘇珊的未來婆家知道醜事，攪黃她父母好不容易到手的牛馬和錢財。

18歲沒讀過書的蘇珊，自那以後，就生活在家庭虐待的漩渦里。

村裡開始流言四起，因為她懷孕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總找苦命人。

蘇珊不能懷著孩子嫁給接盤俠。

因為當時，州法律規定，拿掉孩子嚴重違法。

就算「不小心」沒了，被查出來，還是要花大筆錢打點，不然會被當地某些的執法專員，送進牢里――更諷刺的是，這個嚴重限制生育自由權利的州法律，至今有效！

而且蘇珊那市儈冷血的父母認為，村裡傳開這件事，跛子家的婚事說不定黃了，還不如留著蘇珊的孩子，就有把柄威脅鄰居的人渣娶蘇珊。

蘇珊深深知道鄰居家什麼貨色，比她自己原生家庭還要糟爛的人渣一家，嫁給鄰居的人渣，還不如不要孩子去坐牢！

但坐牢遠遠不夠，按照法律，孩子沒了還附帶罰款，所以順理成章，蘇珊被父母武力脅迫，進了鄰居家的門。

蘇珊父母覺得，罰錢坐完牢出來，名聲也臭了，跛子家肯定不要殘花敗柳，牛馬錢財也沒了，這事要是弄不好，蘇珊得一輩子帶個拖油瓶……

蘇珊懷著孩子，遭受了有史以來，最密集最惡毒的暴力和謾罵。

加害者很多――騙了蘇珊的人渣鄰居、蘇珊的父母、蘇珊的哥……卻全都逍遙法外。

被害者蘇珊每天，活在恐懼里，想自我了結，卻狠不下手結束正在成長的小小生命，也狠不下手划傷自己――她怕痛。

「是因為造成我糟爛的人生，他們罪有應得。」

蘇珊道。

還是一副死氣沉沉。

語氣里沒有痛恨，沒有得意。

只剩令人寒毛倒立的平靜。

如果沒有這幾千條人命，這句話多麼富有哲學意味啊！

「你的父母和原生家庭造成你不幸的童年、你的前夫造成你婚姻生活不幸、你的婆家導致你變成不合格的媽媽、村裡的其他閑人……讓你聲名狼藉、身敗名裂，所以……你認為他們罪有應得，對吧？」

卡爾按耐著悲慟，尖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