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后，安伯家的廚師和保姆，推著乾淨程亮的長方形送餐車，乘小電梯上來。

四菜一湯，三碗米飯。

中間臉盆大的烤魚盤，佔地面積幾乎一人躺。

廚師和保姆做事心無旁騖，目不斜視。

布菜擺完碗筷，就低頭下去了。

他們有嚴苛的職業道德要求，不得議論打聽或泄露安伯家任何八卦。

做事不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

下人走後，艾維斯動筷，狼吞虎咽。

一個勁兒讓卡爾吃。

地主之誼地給阿莉森夾了一塊最肥美的魚腹。

布萊恩兄妹拘謹地吃着。

飯菜很香，比外面飯店做的好吃。

[剛才的阿姨和叔叔，不跟我們一起吃嗎？]

「啊?你要什麼?添飯嗎？」

艾維斯塞得滿嘴排骨，手語理解水平急需提高。

阿莉森:……並不是……

卡爾:……不要亂猜……

「保姆阿姨和廚師，不一起吃嗎？」卡爾夾了塊土豆，問。

「啊，他們在一樓側房餐廳吃，很少一起吃，我偶爾錯過飯點，才會跑到一樓餐廳，翻他們的剩菜剩飯吃。」艾維斯夾一段魚尾到碗裏，道。

你這偷吃水平，上達天聽、下至平民，都是這麼練出來的吧……上帝的晚餐你都惦記過吧……卡爾無語。

美味烤魚不是專門食用魚，雖然做得香，賣相上佳，但阿莉森除了艾維斯夾來那段魚腹，沒再碰過——土腥味泥腥味重。

卡爾更是沒往那邊挪筷子。

以前住貧民區，沒少在溝渠里挖過塘鯴、鯰魚、菩薩魚。

阿莉森小時候挑食，溝渠那些魚頭魚骨，都進了卡爾肚子，長大後生活好了，再沒碰過魚腥。

宇宙之海什麼好吃海產都有，這條散發着飼料、泥腥味的金龍魚，真不敢恭維。

但艾維斯吃的是勝利的喜悅、大仇得報的淋漓酣至。

再說，泥腥味被姜蔥蒜爆炒的香味蓋住，他又沒有卡爾那般嗅覺，狼吞虎咽……

三人吃得賓主盡歡時，樓梯突然走上來一個人。

阿莉森對着樓梯，第一眼看到來人。

臉白中透粉的手語妹紙，恍惚兩秒，張嘴瞪大眼：

[哥哥哥哥哥！是……是璐亦絲!!!!璐亦絲!!]唇語演化出了語無倫次的境界……

一看見璐亦絲，這平民妹子興奮地直抓她哥的手臂。

卡爾筷子上，雞翅膀「咚「一聲掉在桌子上——也不知是阿莉森抓手導致，還是他手抖了……

妥協給艾維斯搬家，不也存了，能看到璐亦絲的私心么……

卡爾心跳加快，轉身。

「探……探長?是你嗎？」

不會又餓出幻覺吧……他怎麼在我家飯廳吃飯……天啊！狗啃銀灰髮型，是他沒錯!怎麼辦!要撲倒嗎？？？立即執行嗎？就地正法不太好吧現在人這麼多……閃閃發光的國民初戀女神，指著卡爾，張著好看的嘴唇。

張了半秒嘴，思緒成功從「要不要撲倒探長」，無縫銜接到「桌上那條魚好像很好吃」。

艾維斯背對着樓梯口，是最後一個，發現他親手足的。

只覺心臟一陣亂吠，該死的雙胞胎心靈感應！

這輕車熟路的排斥感，是渣女又在沷春沒錯了。

以前她對托馬斯、寇德、克瑞恩、傑里米、偉爾利斯、陀薩、奧菲爾、里奇、扎姆艾爾、席爾瓦、萊斯利……這些人犯花痴，也是同款反應。

細數在座各位，有且僅有一隻公的——卡爾·布萊恩。

艾維斯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在他看來，卡爾是好人，不能遭渣女的花心毒手。

必須從渣女蜻蜓點水般的短暫春天，把卡老師解救出來。

艾維斯捧著飯碗扒飯，嘟囔一聲:「擦!璐瘋子這麼有空回家，今天沒過勞死在片場嗎？」

算是打過招呼。

璐亦絲是回來拿畫像的。

她答應卡爾，要完成黑衣男的素描。

認真描描寫寫，除了眼睛和額頭，其他部分畫好了。

今晚有一場內景拍攝，中間隔着一小時休息，她打算趁此把畫像的眼睛肝出來。

讓兩個助理阿黛拉和提姆，帶她回家，在樓下等著，她上來拿畫就走。

順便來二樓飯廳冰箱裏，摸一罐桃子味汽水喝喝……

上帝偏偏讓她撞見，令人眼饞的狗男人卡爾·布萊恩。

旁邊還坐了個瞳孔地震十級的灰發姑娘。

最重要的是，桌子上有可口的飯菜！

還有她喜歡的魚！

璐亦絲趕緊走過去。

坐在卡爾旁邊。

拿起公筷，夾一口魚吃了。

太美味了！

土腥味和魚腥味交相輝映，在姜蔥蒜的濃烈襯托下，譜出令味蕾應接不暇的衝擊重口味……

口腔里的唾液腺，齊齊發力，送上進食交響曲的儀仗隊。

璐亦絲感動的淚水，如雨打芭蕉般，瘋狂湧出嘴角……

吃了好幾口，才感覺這魚的死狀雖慘烈無比，但死相依舊很眼熟……

彷彿在哪見過這條魚。

但就挺好吃的……

突然，她獃獃頓住，轉頭盯着艾維斯，言簡意賅地質問:

「風水魚!!!!!」

「對啊，有本事別吃！老子想恰它很久了！」艾維斯答。

璐亦絲復又盯着一米長的魚。

沒想到這玩意兒這麼香!!

內心是煎熬的。

腦子是混沌的。

手是抖糠篩的……

但上述部位，很快調整好狀態，達成一致意見——

手很老實地，聽從大腦指令，又夾了一大筷，內心理智抬頭地邊嚼邊帶哭腔說:

「嗚嗚嗚…它可是我們出生的時候……就開始養的……怎麼可以吃它嗚嗚……」

說完，心裏打翻百味瓶般，又夾了一筷子，塞進嘴裏。

「擦!不吃就滾！別妨礙我吃飯!你吵死啦！」

艾維斯搶下另一邊魚腹，塞進嘴裏，用筷子驅趕璐亦絲的筷子。

璐亦絲搶吃食的功力，不比艾會長差。

她夾住艾會長橫行霸道多時的筷子，手腕一轉、格起、甩到桌子另一頭。

「咔噠」

艾會長的筷子，飛出他的長臂範圍。

「歪!」

艾維斯一不做二不休，一招釜底抽薪，乾脆捧起整個長鍋，奔到桌子盡頭。

璐亦絲的心，就像被挖空一塊般。

她的筷子上，還夾着一大段魚，肥美的汁液，滴滴答答掉在金紋白桌布上……

可又拉不下臉，在心儀的卡爾面前，跟艾維斯這煞筆決一死戰。

於是撈過卡爾的碗，就著裏面半碗飯，吃掉筷子上這段冤死的魚。

還夾了兩塊排骨，幾筷子素菜搭配着。

吃完用餐巾，小心優雅地沾凈嘴，拍下開炮的轟炸按鈕:

「你死定了！你把爸養了二十多年的金龍魚燉了！我要告訴媽!仔細你的皮你的骨架！給你拆了重組！」

「不是燉!是烤的好嗎！！」

艾維斯撿起筷子，獨自享用碩果僅存的四分之一魚。

還不忘跟璐亦絲友好往來，互相交流、共享挖苦諷刺謾罵的豐富多彩人類辭彙……

你來我往，貢獻了許多，卡爾和阿莉森從未涉足過的詞典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