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午，方卓驅車前往復興門內大街。

這一趟爲了低調，他沒有用那輛勞斯，而是選了輛黑色奧迪。

工行總行位於內大街55號，據說，這個選址相當有講究，屬於一個典型的三煞位, 建築外圍正方形、內部是圓形，天圓地方，八方聚財。

類似的，中行的鼎形建築，建行的黑鼎鎮煞，央行的元寶虎口。

方卓在一些酒局上聽過言之鑿鑿的描述。

今天親眼目睹，他特意讓司機放慢車速, 仔細打量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

到了武行長的辦公室, 方卓還聊起這個。

“嗨，我不懂這些。”武謙一笑，“方總信風水嗎？”

“信倒是不信，有時候也好奇。”方卓說道。

武謙點點頭：“嗯，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沒事在辦公室擺擺花花草草也不錯，像我桌上這盆蘭花，我有時候伏案久了，擡頭看看它, 覺得挺好。”

方卓真心覺得不是自己多疑，是接觸的人和環境把自己逼得多疑。

裘蘭花, 裘蘭花, 你在嗎？

面前的這位行長是不是在cue你？

方卓心裡轉了八百個念頭, 面上只是笑吟吟的閒聊。

辦公室空間不小, 案上有文件, 書櫃裡擺着書，但很整潔乾淨。

方卓聊了一會，忍不住心裡又有些生疑, 這位不急不躁的一點不往正事上聊，似乎是在等着什麼，總不至於讓自己先開口吧。

他展示耐心，跟着武行長一起東拉西扯。

上午九點半，辦公室的門被敲響，隨即在武謙應允的聲音中推開。

一位妝容和穿着都頗爲講究的女士走進來，手裡拿着一沓文件。

她見到辦公室裡有兩個人便愣了愣，隨後看到方卓禮貌的點頭致意又一下子醒了神，面色數變，神色難看。

方卓有些奇怪，這位素不相識，自己也不是什麼惡棍惡霸，何以如此？

這時，辦公桌後的武謙溫和的開口道：“你就是黃秀紅黃總吧？這次行裡需要國美出具風險說明也是不得已，還請企業一定要理解。”

他示意這位約好時間的黃總把她帶來的文件遞過來，這正是國美應銀行因最近情況而要求出具的風險說明。

方卓聽見這麼一句，頓時恍然，原來是大黃總的妹妹, 也是如今穩定國美局面的人物。

他有些哭笑不得, 何至於此？

真以爲自己需要看這些？

“黃總，坐吧，我先簡單看一看。”武謙出聲。

黃秀紅默默的坐在沙發另一端，彷彿這一端坐着兇狠毒辣的惡魔。

武謙是那種基層出身又在各個環節磨礪出來的領導，他閱讀的很快，又隨口就着看到的說明而提出一些問題。

黃秀紅沒想到今天會是這樣一個場面，先是見到那個幕後黑手方卓，然後又被痛下鍼砭的提問，心境已然大亂。

她回答的有些磕磕絆絆，臉色愈發難看。

方卓津津有味的看着這一幕。

武謙倒沒有批評這樣的表現，反而更加溫和的說道：“銀行對企業發展是十分支持的，而且，上市公司本身有着很大的影響，遇見問題，積極解決問題，行裡願意和國美一起來穩定局面。”

這話沒問題，但絲毫不能鼓舞人心。

旁邊就坐着一個恨不得弄死國美的人呢！

黃秀紅只覺嗓子乾涸，勉強順着話應答。

武謙又聊了聊國美在工行的貸款，表示絕對不會提前抽貸，不會影響企業的正常經營，但也有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一定要控制住企業的經營風險。

畢竟，銀行也不是什麼搞慈善的，你要是經營風險越來越大，那就不好說了。

黃秀紅越聽越難過，越聽越屈辱。

競爭對手就在旁邊聽着這話呢！

偏偏，她也沒法發作，國美往常也許可以不在意，但現在絕不願增加不穩定因素，尤其，這種內在因素可以被輿論擴大而進一步影響資本市場的信心。

一通真誠的溝通。

黃秀紅終究慢慢平靜下來。

“那今天就先這樣，有什麼問題咱們積極溝通。”武謙樂觀的說道，“國美的發展還是很不錯的，相信一定能度過這一關。”

黃秀紅起身道謝。

也到了離開辦公室的時候。

她走了兩步，還是清醒的意識到一個問題，方黑子出現在工行這裡，又“巧合”的碰見自己來遞交經營風險說明，那就是他對準了國美的銀行資金面。

這是一個可能引起不小麻煩的事情。

“方總，不好意思，國美在供應商的問題上處置不當，給易購帶來了麻煩，也沒能在行業的健康發展上做出表率。”黃秀紅輕輕的道歉。

方卓無奈一笑，你這搞得好像我欺負人一樣。

他聽了這麼好一陣，也說了句：“嗯，那就好好表率吧，國美，加油。”

黃秀紅點點頭，加油離開辦公室。

方卓看向武謙，微微搖頭：“武行長，倒也不必……”

“咦？不是你和德銀在聊普爾斯馬特那個案子嗎？”武謙驚奇，又自語道，“難道是我看錯了？不是奔着國美去的？”

這個自語吧……聲音有點略大。

話到這份上。

方卓只好說道：“是，從我的角度來看，普爾斯馬特這個案子很典型，零售業一定要吸取經驗教訓，國美作爲家電連鎖的行業老大，尤其如此。”

武謙笑道：“那伱這個‘倒也不必’讓人不懂了，到底怎麼是必呢。”

他又帶有深意的說道：“我們之間可以直接點。”

方卓想了想，解釋道：“主要我這個人心善，眼裡見不得這種爲難事，所以，不要當着我的面就行。”

武謙：“……”

真是十米活菩薩啊！

他怔了幾秒，搖頭笑道：“我們要求企業因爲突發情況而出具風險說明都是正常的，不然，真出事了又是一地雞毛，像普馬案，那個實控人劉五一聽說是逃到美國了，現在不知道是在紐約還是洛杉磯的繁華都市裡醉生夢死呢。”

方卓心中一動，洛杉磯……紐約？不知道劉五一的英語好不好，喜不喜歡華人街。

“時間差不多了，總行的會議該結束了，方總，走，咱們去見見能做主的領導。”武謙站起來，看了眼時間，接近十點二十。

算起來，張紅力屬於自己和方總認識的中間人，現在，自己也只是牽頭方總和領導的中間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