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孟益來勢洶洶，離開恆隆的時候卻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他坐在車裡，沉着臉和數位同鄉溝通這一趟的結果，隨後才把電話打給黃家的黃秀紅。
朱孟益上來沒有說方卓的那個模糊表態，而是描述了這次見面的情況。
“他屢次目露兇光。”
“對黃總和國美極不友善。”
“心有山川之險，不可力敵。”
如此種種之後纔是會面成果。。
“不管怎麼樣，方卓終究還是顧忌到我們給的壓力, 應該不會死咬着黃總不放。”朱孟益沉聲說道，“但國美要注意了，方卓絕對不會放過現在的機會。”
電話另一端的黃秀紅聽到這裡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有點不甘心，問了一句：“朱總，我們就這樣算了？”
朱孟益心裡不悅, 這人怎麼弄不清情況，那方卓都目露兇光了, 況且，你哥都還沒出來呢。
下一刻，他猜到這黃秀紅的心思，無非就是仰仗鄉黨。
可是，潮商固然號稱團結，卻又不是有什麼緊密的組織章程，要施展手段也得看對手是誰。
現在，對面是霸道第一等的方卓, 以身試霸道順便試法的黃賢弟已經進去了，還要怎樣？
方卓的底摸不清, 但這不重要，知道他確實有底，這個就夠了。
朱孟益耐心的說道：“現在最要緊的事就是讓黃總出來主持大局，其它的都無關緊要, 還有，也要做預防，萬一黃總真的暫時出不來，國美這個攤子不能亂。”
黃秀紅“嗯”了一聲。
朱孟益壓着心裡竄出來的火氣, 考慮到如今畢竟代表着潮商, 最後勸解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方卓如此行事，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好，朱總，我明白。”黃秀紅冷靜下來。
和黃家的溝通也結束了。
朱孟益放下手機，默默思索這件事以及今天所見。
旁邊的朱桔榕一直在聽父親的通話，見車裡安靜下來，終於能出聲問道：“爸，目露兇光是什麼樣的？你們在辦公室裡是吵起來了嗎？我看他這人挺溫和的。”
朱孟益微微搖頭：“人不可貌相。”
他稍加回憶，說道：“方卓恐怕是個混不吝，我提及手段，他卻目露兇光，眼裡有幾分蠢蠢欲動和睚眥必報。”
朱孟益直皺眉，這樣的氣場着實讓人印象深刻。
朱桔榕想了想，又問道：“爸，你讓黃家過幾年再看，萬一，方卓過幾年更得勢了呢？那怎麼辦？”
朱孟益無奈。
他嘆氣道：“好辦，繼續等。”
朱桔榕點點頭：“明白了，反正又不是咱家。”
朱孟益點燃了一支菸，沒去看女兒。
年輕人，總覺得看透了世事卻又管不住嘴，有些事就算是真的，也不要說出來。
……
就在合生集團掌門人抵達申城之際，黃家出事的消息已經更爲不脛而走。
偏偏港股休市，沒法進一步佐證情況。
但隨着國美連續召開會議、黃家姐妹露面、合生掌門人現身申城，大家愈發傾向於消息爲真。
那麼，通覽整件事，誰是直接受益者？
很巧合，承受供應商壓力的易購將會得到明顯的緩解。
所以，下黑手的是____？
作爲之前聯繫方總進行勸解的人，企鵝掌門人馬華騰的心情很複雜，猶豫再三還是沒有打第二通電話。
“方總居然這麼強硬激進，實在是……讓我沒想到。”
“到底是國美逼迫太甚，還是內裡有什麼隱情？”
“商業競爭就商業競爭，這樣奔着人去，他的聲望何在？”
馬華騰私底下和自己人如此感嘆：“也許，方總已經不是那個方總了。”
“方總到底要把易購打造成一個什麼樣的公司？”
“我們可不能跟他學。”
馬華騰立下小小的誓言，百思不得其解，這商業競爭怎麼能奔着人去呢？
……
京城的搜狐最近在和新浪進行奧運贊助商的競爭。
作爲老朋友，也作爲愈發放浪形骸的大富豪，張朝陽聽說了方總和潮商的碰撞。
“不光黃總，連許老闆也進去了？”
張朝陽大爲驚訝，他和黃總沒打過什麼交道，但時常去“潮好味”吃飯，知道老闆許鍾珉人脈深厚，不可小覷，沒想到居然一聲不吭的失聯了。
他心生好奇，但顧慮着沒給方總這位當事人打電話。
他去了酒吧，喝完酒之後給方總這位當事人打電話。
“方總，什麼時候來京城，請你喝酒。”張朝陽醺然。
“去京城幹什麼？還讓你用豪車耍威風？”方卓見完朱孟益之後沒有傷春悲秋，這一天都在繼續工作，先聯繫德銀和高盛，然後繼續召開電視商會議，最後又給蘇寧的張近東打了電話。
這剛剛與張近東的通話結束，二愣子便打進來。
“豪車，什麼豪車，在方總眼裡哪有什麼豪車。”張朝陽笑道，“方總，威風啊，把人弄進去了。”
方卓沒想到這貨會這麼直愣愣，皺眉道：“張總，你喝多了吧。”
“是，是，失言了。”張朝陽隨意的道了歉，“方總，趕明你來京城，我給你倒酒賠罪。”
“倒酒賠罪就不用了，你把你那勞斯給我就行。”方卓沒想到連張搜狐這無關人士都這麼看自己，覺得這件事的影響邊際有些超出想象，一邊開玩笑，一邊盤算解決辦法。
張朝陽滿口答應：“行，一言爲定，我等下就讓人把車停到新浪公司那邊。”
方卓：“……張總，喝多了就休息吧，有時間京城見。”
他結束了通話。
張朝陽愈發酒意上頭，兀自對着手機自顧自聊了一陣才發現已經掛了。
他也不在意，喊來秘書，把車鑰匙扔了過去，瀟灑的說道：“把車開去新浪，送給方總了。”
秘書拿着鑰匙，驚愕的問道：“啊？爲什麼啊？”
“爲什麼？哪有什麼爲什麼？”張朝陽笑道，“得罪了方總，不給輛車，難道你想讓我也進去嗎？”
秘書覺得老闆喝多了，又好像沒喝多。
莫非，公司已經拿下奧運會的贊助了？
那還真是得罪了方總。
秘書點點頭，麻溜的出門，按照老闆的交代，出色的完成任務。
因爲是晚上，新浪已經下班，他還專門打電話找了認識的人，隨後，車的消息還傳遞到方總面前。
三更半夜，方卓聽說張搜狐送了自己一輛車，只能感嘆，這位確實捨得花錢，車說送就送。
他無奈笑納，體驗了一把來自富豪的豪氣。
翌日。
張朝陽酒醒，想開車出門，沒找到車鑰匙。
到了車庫換另一輛車，忽然發現心愛之車沒了蹤影。
我車呢？
他滿心疑惑的給秘書打電話。
“送給方總了。”秘書如實回答，“昨天晚上，張總，你讓我轉交給新浪那邊，說是、說是得罪了方總。”
張朝陽怔怔的掛掉電話。
得罪了方總？
他昨晚喝到斷片，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再一翻手機記錄，還真有通話。
張朝陽懷疑自己喝多之後可能真的說話得罪人。
他左想右想，還是又打給方總，詢問昨夜是否有酒後失言。
方卓週末加班，已經在辦公室裡等待又一次彙報工作的劉肅毅，聞言倒是良言安慰，喝酒是喝酒，也沒多說什麼。
“那我的車……”張朝陽遲疑着問道。
“快到申城了。”方卓高興的感謝道，“上次開了勞斯，感覺確實不錯，張總既然送給我，我就讓人連夜運來了。”
“好的，方總，你忙吧。”
張朝陽抱着電話，苦思冥想，昨晚一定是把方總狠狠得罪了。
這到底是怎麼得罪的呢？
……
恆隆23。
接完張搜狐電話的方卓沒多久就等來彙報工作的劉肅毅。
大黃總這件事和自己沒關係，不管其他人怎麼想，該做的工作還要繼續，上午聆聽永科地產的開發進度，下午還要見從金陵趕過來的張近東他們。
方卓考慮着國美出事，單憑易購現在的情況很難吞下多大的份額，但也不能眼睜睜的錯過良機，所以邀請張近東來申一會，同時，還有永樂電器的陳曉、五星電器的汪建國。
不知道爲什麼……
張近東、陳曉、汪建國在電話裡都答應的特痛快。
尤其，張近東，他執掌的蘇寧是如今家電連鎖行業的老二，第一次聯繫的時候僅僅是禮貌客套，現在再打電話過去，張總忽然大談祖籍皖省，兩邊老鄉云云。
方卓有了一個不知對錯的判斷。
自己的聲譽很可能急劇降低了。
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它可能也攀上了巔峰。
黃總厲不厲害？
不厲害？
那再來一個黃總呢？
方卓心裡自嘲，等來了永科地產的劉肅毅。
今天要聽的是竹園地塊的商業開發。
不過，另外也有一件小事想交給劉總處理。
方卓左思右想，身邊可能就劉肅毅比較適合，也算是自己爲挽回聲譽所做的一個努力。
劉肅毅很認真的彙報了一個小時的工作。
上午十點鐘，彙報完畢。
方卓詢問了幾個問題，又定下到現場視察的時間，最後聊起私人事情。
“劉總啊，你們搞房地產的，酒局肯定多，沒事的時候幫我放放話。”方卓如此說道，“就近期國美的事情，你就說，黃總是法律因素，而不是人爲因素。”
劉肅毅有些爲難的說道：“方總，我不擅長這個啊。”
“沒事，有總比沒有的強，申城這邊知道我們的關係，肯定也相信從你嘴裡說出來的……”方卓看着劉肅毅的眼神忽然變得奇怪，頓了頓，吐出最後一個字，“話。”
劉肅毅被方總看的不自在，勉強答應下來：“好，方總，我試試。”
方卓慢慢的說道：“劉總啊，你在外面沒說過國美的黃總吧？”
劉肅毅立即聽出來方總的言下之意，光明磊落的發誓道：“方總，絕對沒有，我不是那種人！”
他聊的都是舊事，創維的黃總之類的，怎麼可能說自己不瞭解的國美？
方卓微微點頭，放下疑慮，隨口問道：“這兩天有什麼關於我的流言嗎？”
劉肅毅精神一振，那可多了。
隨即，他發現方總皺眉，“咳”了一聲，答道：“是有一些。”
“嗯。”方卓也不意外，“都怎麼說？”
“多是在聊國美和方總之間的競爭。”劉肅毅認真的說道，“還有潮商，嗯，說方總行事太霸道，指着合生集團朱孟益的鼻子說，這裡是申城，不是潮商放肆的地方。”
方卓愕然：“沒有的事，這是謠言啊。”
劉肅毅問道：“方總沒說過這話嗎？”
方卓沉默半晌：“我沒指着他鼻子。”
劉肅毅心裡忽然也有了一個疑問。
外面謠言四起，但現在方總親口承認，他說過“這裡是申城”，那前面的“要搞黃總”是不是也說過呢？
方總是不是在佈局什麼？
劉肅毅不敢往下猜了，做好自己的事就足夠，先幫方總把謊撒出去。
劉某能力雖淺，也願傾力爲之。
……
8月4號，下午。
在大黃總失聯將近三天之後，蘇寧張近東、永樂陳曉、五星汪建國這三家家電連鎖企業的掌門人齊聚恆隆23，共同商量合作事宜。
如果再算上易購收購的大中電器，這基本便是國內家電連鎖市場前五名的四家企業。
老大出事，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一起開會。
蘇寧是四家裡市場份額最高的一家，也是堪堪能與國美匹敵的競爭者。
然而，張近東把會議話語權拱手相讓，表現出極大的尊重。
方卓也沒客氣，直接表明態度：“張總，汪總，國美六月份突襲金陵，你們和它打了一場蕩氣迴腸的市場保衛戰，我是深深佩服的。”
“陳總，國美在申城籌建華東一區，負責人是黃總的親妹妹，對這裡的市場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好在，國美出事，反擊的時候到了。”
張近東、陳曉、汪建國面色凝重，心裡卻有雷同想法，國美一出事，這方總就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可見傳言非虛。
“家電連鎖有巨大的市場要挖掘，我們易購要做線上，即便也存在業務競爭，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我和黃總說過這樣的話，但他始終堅持異議。”
“現在，國美失血，這便是蘇寧、五星、永樂、易購攜手吃下份額的最好時機。”
“如何？”
方卓目光炯炯，表態合作。
張近東、陳曉、汪建國皆是慢慢點頭，市場情況如此，黃總之狀又在眼前，不如就從了這更霸道的方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