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航班抵達申城。

熊曉鴿不打算在這裡停留，要繼續乘坐客機飛往京城，這一趟的計劃有所變動，他自己的IDG有很多事需要處理，連帶着也要和合夥人交流對冰芯的投資。

不過，考慮到知名同行的一致動作，也考慮到內地首富的地位，他認爲公司內部交流不是一個大問題。

臨別之際，熊曉鴿和方總提了個真誠的建議。

“Quora的表現不錯，不說突飛猛進，也是有了個很紮實的前進。”

“我認爲它完全也可以在國內進行復制。”

熊曉鴿在方總奇怪的眼神裡最後開玩笑道：“不然，我好不容易寫的優秀投資人心得豈不是隻能裝比給外國人看？”

方卓終於哈哈大笑，連聲稱讚：“老熊啊老熊，不愧是頂尖投資人，一語道破網站核心啊。。”

熊曉鴿既有點摸不着頭腦，自己好像沒說什麼，又頗爲受寵若驚，從方總口中可不容易得高評價。

他等到方總笑完後求解：“你笑什麼？”

方卓擺擺手，依舊笑着說道：“國內網站就叫知乎，怎麼樣？”

“之乎者也？”熊曉鴿疑問。

“知乎哉？不知也。”方卓說道。

熊曉鴿咀嚼一番，佩服道：“還是方總腦子轉得快。”

“那倒不是因爲這個。”方卓不貪小功，“老熊，你既然這麼喜歡這個項目，說真的，你們IDG可以也弄個小團隊來真的深度參與下。”

他繼續說道：“我看你們團隊裡大多是金融背景, 這次不要那麼務虛, 也歷練歷練他們，省得總是討人厭的指指點點。”

熊瀟鴿笑道：“方總，你說這話可就不講良心了，我們IDG什麼時候敢指點你方總？不都是你方總教育我們IDG？”

方卓肅然道：“我是爲天底下的創業同行發聲。”

熊瀟鴿搖頭, 這建議不是不可以嘗試, 但不能在方總這裡試，不然豈不是肉包子打狗？

航班疲憊, 方卓沒有繼續和老熊多交流, 只約了下次缺錢還找他。

至於移植Quora，等有空騰出手來再說。

轎車行駛在申城的街道上, 方卓瞧着家鄉的風景，感嘆只要細看又有新的變化。

這一趟飛完美國, 親眼見證球隊拿了冠軍, 順利敲定冰芯的下一輪融資意向, 又和英飛凌/奇夢達有了個一個比較友好的接觸。

總得來說，收穫還是很不錯的。

方卓一邊這樣想, 一邊伸手摸煙卻摸了個空。

副駕的秘書時刻注意老闆的動作, 見狀立即從儲物盒裡拿出煙, 回身遞了過去。

“不抽了。”方卓拒絕。

片刻之後，他又說道：“小李, 你做事靠譜認真，學歷又高, 在我身邊真是浪費人才，不管易科還是易購都正缺人，你看看去哪邊做做管培生。”

女秘書李嘉嘉有點驚訝，老闆先前沒流露過這樣的想法。

不過, 她轉念一想, 前幾任都有類似的情況，也不足爲奇。

李嘉嘉果斷的說道：“方總, 我想去易購。”

方卓忍不住笑道：“小李，你這是早就考慮過啊。”

“方總，這是慣例嘛。”李嘉嘉也笑，“方總, 我覺得電子商務的發展很快, 對我個人的成長會很有幫助，希望有一天能再站在方總面前彙報工作。”

方卓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什麼。

轎車奔着家的方向，沒有駛向公司, 這趟回來既要倒倒時差，他也打算多陪陪家人。

下午三點鐘，方卓窩在沙發上，一邊習慣性的拿着文件，一邊聽在家裡等着自己回來的老媽嘮叨。

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有不那麼小的動靜。

趙淑梅作爲一名前工程師，即便來了申城改行打發時間，仍然會下意識的關注房產動向，也曾親自到兒子的項目工地看施工進展。

今年，申城的房價調控效果頗爲明顯，她不自覺就聊到了這事。

趙淑梅聊着聊着，見兒子一臉平淡，納悶道：“兒子，你怎麼一點不擔心？”

“永科又不是易科的主營業務，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我賣個好價，轉頭把錢投到冰芯裡便是一條嶄新的生產線。”方卓隨口說道，“再說了，賺多賺少的，我也不懂這個，除非，你實在好奇，那我去找領導瞭解下這個政策的持續時間。”

“那倒不必，聊天嘛，瞎聊。”趙淑梅搖搖頭，她是想和兒子說說話，不打算干擾他的工作。

方卓笑笑, 剛想繼續聊聊，電話響了。

他皺了皺眉，拿着手機走向書房。

趙淑梅對兒子的背影說道：“我熬熬粥，給你養養胃，晚上不要出去喝酒了。”

方卓應了一聲，關上門，接了電話。

國外負責MIGA基金事宜的孔豫打來的。

他彙報了一個新的消息。

——接觸的荷蘭公司阿斯麥爾ASML拒絕了投資。

或者說，是再次拒絕。

孔豫得到方總交代的時候就有聽老闆說起過已經以冰芯的名義和ASML溝通的結果，這家半導體設備製造商拒絕了冰芯投資的意圖。

據方總所說，冰芯給出的條件並不嚴苛，ASML的資金應該也不充裕，然而，對方就是不願意接受。

考慮到可能是以冰芯的名義不太方便，這纔有了孔豫接手的再次接觸。

但結果是一樣的。

“行，這個事不怪你。”方卓沒有對這個結果多失望，ASML看起來是不願意和華夏內地企業或者這種背景的資金有所交互，即便，冰芯也是ASML的客戶。

ASML現在與臺記的合作很親密無間，後者能第一時間拿到先進的樣機試產。

這其中的時間相當彌足珍貴。

方卓本想也摻一手，爲冰芯的正常採購或者平等採購做準備，但，ASML就是不接受投資，那還有什麼辦法呢？

手機結束通話。

方卓把玩着鋼筆，思索這件事能不能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ASML是上市公司，從二級市場入手固然能持有它家的股票，但冰芯想要的是真誠平等的合作，這需要取得對方管理層的認可。

可，它的現狀或許真如瞭解到的那樣不算太好，堅持不合作的意志又顯示出高層對以後發展的信心，或許，它還能輕鬆的拿到別家的投資。

爲之奈何？

方卓覺得這件事很不好處理。

錢，人家不要，技術，人家一流。

他左思右想，以自己的微末道行，只能想到一個粗暴而不知可不可行的方法。

ASML在後世的名聲更多是因爲EUV光刻機，方卓的印象正是來源於此，而這種光刻機的研發耗資甚多、生產不易，極拖企業的資金。

如果能在ASML耗費巨資生產EUV的某個時刻，物理意義上的製造破壞，冰芯能不能當個願意投資的及時雨？

反正，這些廠商都喜歡失火。

方卓腦海裡閃過唐人街的師傅們，沒有繼續深化完善這個冒出來的念頭。

EUV肯定還早，ASML也不是沒有機會繼續感受冰芯或者自己的誠意。

方卓把關注ASML的事記在小本本上。

關於光刻機的技術發展，他認爲還有必要和胡教授多進行溝通，先前的設備採購裡也有日本商的身影，該多聽聽專業人士的分析和建議。

晚上時間，方卓喝了老媽熬的粥，起身準備去蘇薇那裡聊聊易購近期的情況。

他剛說了出門的目的。

趙淑梅就問道：“那你晚上還回來嗎？”

“啊？”方卓驚訝。

“之前你每次晚上加班，再回來的時候或多或少都有些香水味。”趙淑梅直言不諱，“前陣子你出國，小蘇來喝茶，這香水味就是她的。”

方卓沉默兩秒：“真的是談工作……”

“好了好了，去吧，去吧。”趙淑梅連連擺手，“信信信。”

方卓有些僵硬的拿起了文件。

關於易購的近期情況，他是真的打算和下班的蘇薇先進行一個提前溝通，隨後才召開易購的會議，來個全面的整理。

易購成立至今，除了上線之初和噹噹來了一波禮貌致意，其它時間與亞馬遜等電商平臺沒有產生大的摩擦，反而是遭遇線下家電連鎖品牌有意無意的狙擊。

易購的產品核心是家電3C，儘管宣稱是互聯網公司，實際上還是和蘇寧、國美、永樂等家電賣場有了業務上的競爭，更何況，還收購了大中電器。

如永樂等中小規模的家電賣場沒有什麼動靜，蘇寧和國美就比較摩拳擦掌了。

如今的家電連鎖市場競爭激烈，但這兩家成功上市後有資本的加持，發展更爲激進。

曾經號稱的“北國美”“南蘇寧”，前者以京城爲核心，後者以金陵爲核心。

也正因如此，上個月國美突襲金陵開店，纔在業內引發震動。

國美的掌門人黃廣裕公開宣稱，金陵的國美店要兩年不盈利，他還親自在金陵的報紙上發表了一篇題爲《高山流水謝知音，長風破浪會有時》的文章。

主要是兩個意思，一是國美正式打入蘇寧的大本營，二是國美已經完成全國一級市場網絡的佈局，金陵便是最後一戰，是收官之戰，是完美之戰。

黃廣裕親自抵達金陵督戰開店，這是他繼香江督戰後的第二次。

如此強勢，如此在競爭中氣勢洶洶，這便是黃廣裕的性格和作風。

所以，國美在面對來自線上的對手時也沒有手軟。

蘇寧儘管也對易購銷售的家電產品有暗戳戳的和供應商施壓，但國美近乎是盯着易購上線的所有競品價格，強勢要求供應商最起碼維繫同一水平。

什麼叫同一水平？

那就是我優惠了，你不能比我優惠的更多。

這種強勢也來源於國美當下在行業市場的優勢。

它就是國內第一品牌家電連鎖賣場。

方卓在休斯敦的時候就閱讀了來自易購的情況彙報，但因爲人在國外、操盤融資，所以，他僅僅是思索當前的情況和解決辦法。

也把這種競爭視爲對易購的一種考驗。

別看易購有上市公司易科在背後，有慕名而來的風投資金，有追逐熱點的電子商務前景，但真正落實到實處，工作還是相當繁複和艱難的。

誰能在這個過程中展現擔當和亮點，誰就能在易購的未來裡多進上一步。

截止到目前爲止，方卓認爲具有最高決策權的易購總裁蘇薇表現的還不夠好。

所以，儘管一段時間沒見，他也是先提出了小小的疑問。

“蘇總，供應商給易購施壓，你爲什麼默許了價格力度的處理？爲什麼沒有向對當當那樣強勢的處理？”

蘇薇不介意先討論工作，這男人就這德性，她很冷靜的答道：“易購和國美所能給到供應商的壓力並不對等，我們相對於國內第一的國美都很難談競爭資格。”

方卓皺了皺眉，他認爲即便去除壓力下徹底轉投國美的供應商，也不能犧牲當前發展的機會。

蘇薇繼續說道：“而且，價格戰略上的壓力也來源於自己人，大中電器的張大中親自來找我聊這個線上和線下的價格，還有，康佳、美菱的總裁也親自來找我。”

“易購現在就是一個小渠道，他們總裁還不是看你的面子纔過來？”

“人家口口聲聲是你方總的朋友，還賣了好，會盡力勸說國美，能保持同一優惠已經是最好情況。”

“那位美菱的張學繽，他倒是表態願意唯你方總馬首是瞻。”

蘇薇好笑道：“對，他原話就是這樣的，是唯你‘方總’馬首是瞻，你方總都不在，他在我面前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我難道還能給他甩臉色嗎？”

她微微搖頭：“種種因素摻雜在一起，這就是我沒法強勢處理的理由。”

外部競爭、內部意見、合作伙伴的利益考量，哪怕是張學繽，他也得從美菱的實際情況出發。

方卓點了點頭，能接受蘇總慎重的決策行爲。

他沉吟片刻：“嗯，你不是我。”

這句倒不是責怪和批評，是基於現實的衡量，同樣的話從他和從蘇總嘴裡說出來就是不一樣。

況且，有的話，蘇總也沒法說。

“內部先梳理梳理，然後我要見張學繽。”方卓的念頭轉了轉，如此說道。

“先見他？”蘇薇詢問，“怎麼處理？美菱也很需要渠道，國美的市場地位不容忽視。”

方卓說道：“什麼怎麼處理？不是他說唯我馬首是瞻嗎？那當然就馬首是瞻的押寶易購。”

蘇薇：“……”

“你的意思是，他在騙我嗎？”方卓笑道。

蘇薇沉默幾秒：“這樣是不是過於強勢了？我知道他和長虹那邊……”

“我視張總爲夥伴。”方卓聳聳肩，“難道他不這樣認爲？”

“自己人不要顧慮那麼多，顧慮那麼多還是自己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