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購的董事長和總裁面試石濤的這一場花費了超出原先預期的時間。
以至於，連見噹噹兩位主管的面試都被推遲了。
石濤聊起圖書領域很熟稔，分析市面上各家競爭對手也很有見地，而等到他聊得比較多之後也稍微放開的從自己角度反思了一下卓越亞馬遜的緩慢發展。
從這位的口中，方卓才知道亞馬遜的本土化到底有多不成功。
早知道巨頭的本土化存在問題，但沒想到居然這麼大問題，像網頁風格的變動都需要和美國總部那邊打報告，更大的，去年那種價格戰的參與更是遭受嚴厲批評。
亞馬遜似乎不是在本土化，更像是想按照比例尺來複製成功。
“這一年在亞馬遜，我總覺得自己對國內市場的理解與上頭格格不入。”石濤聊到心情都有些低落，“有時候就會很茫然，不容易明白到底是誰對。”
“亞馬遜是巨頭，深耕B2C電商，我會想，也許上頭，也許總部，他們看重的事能帶來更長遠的回報。”
“畢竟，他們是亞馬遜。”
“而卓越網只是被收購的失敗者。”
石濤的剖析止於對巨頭權威的仰視。
他負責圖書音像產品線，上面還有副總裁，再上面還有執行副總裁，再再上面還有總裁，往上還有國外總部的指示和約束。
石濤不太自信，不敢妄言到底怎麼回事以及最後的輸贏。
方卓起身給這位總監添了添茶，回到位置又和小蘇低聲討論了幾句。
然後，他說道：“我不同場合說過很多次，巨頭的經驗不是一直靈光的，但是呢，因爲它們的體量，咱們大家都還是容易屈從。”
“易購是個新項目，我在電話裡也和石總說過，圖書業務並非我們原先既定的重點。”
“這項業務現在還需要開闢品類和創建管理運營團隊，這是一個挑戰。”
方卓頓了頓，最後說道：“石總，既然你在亞馬遜裡有茫然，那確實就不如來易購親自驗證下到底誰對誰錯，而不是隨波逐流。”
石濤今天來了，自然心裡已經有很大的傾向性，但也沒有完全敲定，既是接受面試，也是看看老闆如何，不然還不如繼續待在亞馬遜，林總和陳總要走的關頭，上面極可能會空出來位置。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方總，我很看好易購的發展，聽說易購的倉庫是由亞馬遜的人打造，不知道我今天不能不能去崑山參觀一番？”
“是有一個前亞馬遜的團隊，亞馬遜的供應鏈和數據分析都是一絕。”方卓笑道，“不過他們在華夏對流量的獲取存在誤判。”
他繼續說道：“行，參觀的話，我讓供應鏈的陪你一起去。”
方卓撥內線號碼，點了個部門副總監陪着石濤一起去參觀崑山1號倉。
趁着還沒面噹噹的兩位主管，蘇薇和方卓溝通了下看法。
“這個石濤的談吐的思維都還挺清晰，這會去崑山是生怕我們只是說得熱鬧，沒搞實際行動是吧。”
方卓點點頭：“正常，換了我，我也得瞧瞧才踏實，哪有納頭便拜的。”
“亞馬遜的總裁和副總裁都要離職，要不，我們一鍋端算了。”蘇薇提議。
“他們這個級別估計身上都掛着競業協議呢，不像是石濤和噹噹的人，但林水星和陳年的離開肯定也會導致一批人的離職，下面能做事的人倒是可以挑一挑。”方卓答道。
兩人又聊了幾句，蘇薇便讓噹噹的兩位部門主管從接待室過來。
一位是負責數字、文創等業務的葛光銘。
一位是負責圖書渠道的袁堯瀚。
他們是從22層的接待室上來，一進總裁辦瞧見方總，心情便覺有些緊張。
方卓邊簡單寒暄邊看簡歷，向葛光銘問道：“葛總，我看你去年10月份從圖書事業部調整到現在的崗位，我能知道這個調整的原因嗎？”
葛光銘臉上顯現出一絲悲憤：“方總，那是我因爲堅持向李總與俞總建言，認爲噹噹應該接受您牽頭的第三輪融資，也認爲應該在噹噹踐行您提出的發展戰略，然後就被轉崗負責數字、文創等業務了。”
方卓有點詫異的放下簡歷，不太確定這是拍馬屁還是確有其事。
他認真的打量這個葛光銘，回憶了一番，問道：“去年我到噹噹去談投資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會議室？”
“是的，方總！”葛光銘的聲音提高了一度，“方總，您在西湖邊上的觀點以及對國內電商市場的看法都讓我深以爲然，其實，我曾經一度喪失對互聯網行業的信心，當初就是您對全網的公開信，說互聯網的春天來了，我纔有重拾信心。”
蘇薇聽着這話只覺有些牙酸，不對啊，這人不對啊，電話裡溝通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啊，換人了嗎？冒名頂替嗎？
方卓微微點頭，很好，當初明明是對新浪員工的公開信，現在已經變成全網了。
他瞧着這位葛光銘一臉的理所當然，認爲最起碼從心理層面來說是水平的。
從這兩人的簡歷來看，他們在噹噹負責的內容都不夠全面，來易購主持工作不是不行，但石濤看起來是個更好的選擇。
而且……
“葛總，易購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做數字業務，嗯，就是你現在負責的電子書和聽書這一塊，如果你來易購是回到原本的圖書板塊，OK嗎？”方卓問道。
“方總，您喊我名字就成。”葛光銘點頭道，“這樣的調整有利於發揮我的能力，我認爲易購現在也確實不應該在圖書業務上有過多的展開，電子書或許未來會有用，但現在它就像……”
他思索兩秒：“它就像易科的iMusic在國內得不到快速發展，不能作爲這個階段的競爭重點，我看易科也沒有在國內推動iMusic的覆蓋，想必有着對國內環境的類似考慮。”
葛光銘的這個比喻很恰當。
方卓點點頭，把問題拋給另一位袁堯瀚，詢問他在渠道方面的經驗。
圖書電商不單單是把書拿到網上賣，現在還涉及到網上獨家、線上首發等問題，需要對接大大小小的出版社，不是輕易就能處理成功。
易購現在也沒時間培養這方面的人才。
袁堯瀚相較於同事更顯得更爲務實，基本沒聊戰略，只談自己着手的具體工作內容。
蘇薇覺得這位主管與電話裡的表現頗爲一致，等他回答完方總的問題，笑着問道：“我看袁總在噹噹裡的履歷比較穩定，能知道你爲什麼想要離開嗎？”
袁堯瀚猶豫了一下，答道：“我當初也很受‘互聯網的春天來了’的鼓舞。”
簡而言之，奔着方總來的。
蘇薇算是明白了，這明明就是方總口中所說的“納頭便拜”！
方卓樂呵呵的沒有點評這種鼓舞，只是又問了一個問題：“有個關於你們競爭對手的問題，亞馬遜的石濤，你們認識麼？聽說過他的情況嗎？”
袁堯瀚和葛光銘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石濤是圖書音像產品線的總監，國內圖書電商這一塊基本就當當和卓越亞馬遜，哦，現在貝塔斯曼在華南也開始在做，嗯，網易的業務還沒展開，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葛光銘娓娓道來，“石濤的口碑不錯，噹噹也有從亞馬遜挖來的員工，聊過他，基本都是正面評價。”
袁堯瀚從自己的領域補充了一句：“我和出版社對接，偶爾也會聊聊他們和其它電商的合作，有提到石濤，說是做事很周全。”
方卓又問道：“如果和他搭班，會有問題嗎？”
兩人都是搖頭。
方卓隨手在簡歷上標了標，又示意小蘇繼續聊聊易購在圖書業務上要開展的競爭。
蘇薇先前已經在電話裡聊過很多，除了對“納頭便拜”有些錯位感，其它都還挺心裡有譜。
她同樣不聊戰略層面，主要向袁堯瀚問了一些涉及SKU、促銷節點等方面的經驗之談。
這場面試持續到中午十二點半，因爲這個時間關係，四人就在食堂裡一起吃了頓飯，邊吃邊聊的內容就輕鬆很多，兩位主管都提到噹噹內部的一些意見。
有不少人都覺得公司應該進行更多的融資，應該接受方總的合作。
然而，這樣的聲音無法抵達最高管理層，是屬於被忽視的部分。
方卓對這個已經完全不在意，現在都拉開架勢做易購了，陳年往事沒有必要再翻出來說。
午餐過後，葛光銘和袁堯瀚離開，他們會和易購的人事總監再見一面，如果沒什麼意外就會盡快完成跳槽動作。
“既然你問了他們倆，要不要再給石濤打個電話，聽聽他對當當這兩人的印象？”蘇薇問道。
“什麼是默契，這就是默契。”方卓亮了亮手機，屏幕上正是石濤的號碼。
蘇薇翹了翹嘴角，起身道：“加班去了，有事跺腳。”
方卓踩了踩地板，不知道樓下那間總裁辦的隔音效果好不好。
……
噹噹網對新上線的易購宣戰，很快，它就不止於態度，而是落到實處。
易購雖然商品類目不少，但就像是圖書類目，採購的品類還需要繼續豐富。
所以，噹噹針對起來就比較容易，基本就是挑着易購上的暢銷書做促銷方案。
儘管據傳已經回國的方總和易購總裁蘇薇都沒有給出迴應，但大家都在關注易購的動作，相信方總的作風不會這麼老老實實的捱打。
但還沒等來易購的迴應，卓越亞馬遜先變了天。
總裁林水星和執行副總裁陳年宣佈離職。
亞馬遜任命王漢華博士爲卓越網新總裁，黃偉強擔任運營與客戶服務副總裁，蔣安成將擔任財務副總裁。
這個消息一出，業內震動，基本是宣佈了亞馬遜在最高管理層的去卓越化，進一步加強了美國總部的控制力，像亞馬遜新任命的三人都有很多國際公司的履歷。
新浪網的財經頻道刊登新聞，評論這件事，認爲“卓越亞馬遜正在進一步變化爲亞馬遜華夏，管理層則是從創業者變爲職業經理人，這種轉變是否有利於國際巨頭在華夏的開疆拓土還有待十分嚴峻的考驗”。
然而，相較於新浪網的這種觀點，更多的財經報道是認爲亞馬遜將會加速在華業務發展，管理層的變動將會帶來利好。
主流的聲音居然是這樣，這讓新浪的財經記者有些納悶，一度懷疑是不是亞馬遜進行了公關，可切實瞭解之後發現大家真是這麼想。
“難道是我們受方總的影響太深？”
新浪財經上下都有雷同的自我懷疑。
隔天，他們乾脆臨時做了個“新浪訪談室”的節目，成功邀請來剛剛離職的卓越網副總裁暨創始人陳年，想要了解他對自己這段經歷的看法和反思。
新媒體節目不同於傳統媒體，立項快、行動快、上線快。
陳年辭職的第四天，新浪就放出了訪談整理，副標題是：卓越網一出生就是怪胎。
這位卓越網創始人之一的訪談吸引到很多業內人士的興趣，第一時間點開了新浪的財經頻道，也得到了陳年願意接受邀請的疑惑解答。
——“你們的方總出於禮貌對我進行了工作邀請，我拒絕了，正好你們又來邀請訪談，我以爲是他的授意，沒好意思拒絕，結果還不是。”
——“被收購之後想做一份符合你理解的中國市場的規劃太艱難了。”
——“互聯網的交互性很快，它的技術所帶來的極大用戶羣體讓我有種飄在空中的感覺，現在，我墜地了。”
——“我很喜歡的一個人說過一句話：我們不過螻蟻般苟且偷生——掌握大事的不是我們，是那些人。”
陳年在訪談裡很真實的失意和反思，這種姿態讓不少業內人士都頗爲唏噓，尤其，同樣第一時間看到的雷君也是如此，卓越網的時代徹底結束了。
末了，陳年也發表對如今競爭的判斷。
——“噹噹很強，他們有着快速的學習能力和反應速度。”
——“但方總也很強，你問我哪邊能贏，一半一半吧，噹噹說是六個月，但易購還需要進一步籌備，兩邊的競爭肯定得等一段時間才能開始。”
僅僅過了一天時間，現實就證明陳年在卓越網的失敗不是沒有道理的。
噹噹的李果慶開始罵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