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平米的小屋內，王離已經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一邊看著電視一邊等待著母親姜蕠的回來。

「昨日晚上，三名公司職員在某飯店醉酒落入湖中，打撈起來時已經屍體不全，疑似被水中魚類撕咬所致……」

這真是個可怕的新聞，但其背後的故事可能更嚇人呢！

王離心中這麼想著，同時也數到了自己加周圍今天似乎比昨天少了十七隻蟬鳴的聲音。

「是被烏鴉吃掉了嗎？」

他心裡數了數周圍聽到的烏鴉聲，發現還是那『一家三口』。

分散出去的注意力令他關注著周圍的一切。

這時又聽到了樓下樓道中開門的聲音……

這個時間，是媽媽回來了！

這個腳步聲，是媽媽回來了。

哦，還有和鄰居大娘聊天的聲音……肯定是媽媽回來了。

他的注意力分散得有些嚴重，好像精神分裂了一樣，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要從多種方式來進行自我確認。

家裡門打開，一個淡雅素妝風韻猶存，還保持著很好身材的中年女人推門進來。

王離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播報新聞的電視機，只是淡淡地說：「媽媽，我已經把廚房裡的菜都處理好了。」

姜蕠在門口換上拖鞋，快步走了過來捧住自己兒子的臉就大力親了一口：「想媽媽了沒有？」

王離眼睛都沒動道：「還可以吧，其實如果你讓我自己做菜的話，你現在完全可以呆在主家不用回來的。」

姜蕠已經對自己這個兒子的面癱習慣了，起身快步往那簡易的廚房走去，同時給自己穿上圍兜。

她說：「那可不行，如果這都讓你自己做了，我這個當媽媽的可就太沒有存在感了。」

王離撐著下巴說：「我這十九年都是媽媽一個人養活的，媽媽就是媽媽。」

姜蕠當時就是心中一顫，為自己這個懂事得令人心疼的孩子，也為她們過往經歷的一切感到辛酸。

她飛快地抹了把眼角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開始炒菜。

只是簡單的兩個菜和一碗湯：芹菜炒肉片、西紅柿雞蛋和海帶湯。

甚至她還快樂地哼起了歌……作為一個母親，她用一切方式向自己的孩子傳遞著樂觀與勇敢的生活態度。

很快，兩菜一湯被端到了王離的面前，飯也已經打好。

「快吃吧。」姜蕠微笑著看著他說道。

王離的目光從電視機上挪開。

安靜地夾著菜、扒著飯。

姜蕠問：「對了，今天你的面試怎麼樣了？」

王離答：「還不錯。」

姜蕠意外，又十分高興：「快說說？」

王離想到了那個叫做老馬的流浪漢……

「他說我還蠻機靈的。」

姜蕠高興地問：「那，阿離你什麼時候去上班？」

王離說：「今晚八點吧，他約我過去先熟悉一下情況。」

姜蕠聽著有些奇怪：「夜班嗎？」

王離說：「不總是，要看客戶有什麼需求吧。」

姜蕠奇怪地問：「你應聘的是什麼職業啊？」

王離停頓了一下，一邊伸手收拾碗筷一邊低下頭說：「是個清潔公司，我可以在那裡從學徒做起……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份工作吧。」

姜蕠的臉上明顯地流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她喃喃道：「你該繼續在私塾進修的，宋先生不是說你很有天賦，如果做學問的話一定能夠出人頭地嗎？」

王離搖搖頭起身將碗碟拿到水池那邊說：「私塾都是要錢的，

我們家哪裡有那麼多錢……放心吧媽媽，現在我長大了可以自己賺錢了，等我賺夠了錢再自己讀私塾也可以。」

姜蕠欲言又止，似乎很想說一些事情又說不出口。

王離指了指時鐘道：「媽媽你該走了，你的主家請你去做家政保姆，可是包含了做晚飯的。」

姜蕠無奈地說：「其實你可以和我一起過去吃的……」

王離一聽這個就覺得心慌，連忙重申道：「我才不會和陌生人吃飯……」

姜蕠只能自己起身來到門口，一邊換鞋一邊說：「阿離，你該多和人接觸一下了……算了，去那個清潔公司做事也好，多和人接觸接觸，別總是一個人呆著……」

就和所有的母親一樣，姜蕠開始絮絮叨叨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母親，王離才鬆了一口氣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看著手中的那枚紐扣……上面很快就亮起了六芒星的光芒。

白色的明光在這個房間內閃耀，哪怕是他將屋內的燈光都給關掉了也並不顯得昏暗。

這枚六芒星的紐扣是老馬送給他的，說是作為學徒的象徵。

而王離之所以願意，則全在於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六芒星上時，那傾瀉的精神力令他有種大腦在接受SPA一般的舒適。

他的精神壓力太大了，需要這種舒緩。

而老馬所說的『獵魔人』，這時候就成了最適合的一種職業選擇。

他常常因為精神上的壓力而頭疼，或許成為獵魔人就是一種治療這『疾病』的方法。

……

晚上七點半。

王離熄滅了紐扣上六芒星的光輝，整個人都看起來精神了一些。

他步行出門，那約定的地方距離他住的公寓也就步行半個小時的路程吧。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處字跡斑駁連霓虹燈都不亮的『老馬雜貨鋪』。

再看裡面……肉眼可見的塵埃、渾濁之感……這種地方，確定會有人來買東西？

「小子你來了？」

「看什麼看，這裡只是偽裝，偽裝懂不懂？」

「好吧，畢竟我快退休了，退休了以後總該有一份可以養老的產業吧？」

老馬醉醺醺地在櫃檯后說著，看起來他在等待王離的時候喝了不少。

不過他的觀察力依然敏銳，醉眼朦朧的眼睛瞬間犀利了片刻，道：「精神看起來比白天要好些……這不錯，至少干咱們這一行的總是晚上出活多一些。」

王離還一句話都沒說呢，老馬已經說了許多。

隨後他有些狼狽地從躺椅中起身，來到『老馬雜貨鋪』門口放下了捲簾門……

就在捲簾門落下的時候，天空又出現了雷聲，而後便是傾盆大雨再次落下。

「你還真走運……這林江城雨季就是這麼煩人。」

老馬說著就轉身走入了內間道：「跟我來吧，我會在裡面給你展示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

王離有些緊張地吞了口唾沫，亦步亦趨地跟著老馬走到了後面的一間地下室中。

他能聽到旁邊排水管開始『嘩啦啦』地流水，而這地下室中也似乎有漏點，正在一滴一滴地掉落著水點。

再加上那雜貨店中骯髒雜亂的樣子……可見老馬平時有多邋遢、多懶惰。

王離幾乎是墊著腳走下了樓梯，雙手都有種無處安放的感覺。

沒辦法，因為媽媽是做家政的，自己家裡也始終是非常整潔，眼前景象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不過在下樓梯的同時，他還是透過那一顆搖曳的燈泡看到了這地下室牆壁上的東西……

那三面牆壁，正面掛著的是照片……似乎是一家人的照片：丈夫、妻子以及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左手邊，是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有錐子、小錘，甚至還有大刀、標槍！

而右手邊，則是掛滿了……槍械！

王離驚訝了一下，然後問：「槍械可以對邪靈起作用嗎？」

老馬說：「普通的當然不行，這裡面還有些技巧……我一般也不用槍械來對付邪靈，畢竟那需要銘刻了靈紋的靈紋子彈才能有效……這很貴的！」

王離當時就確定，老馬其實也不富裕。

他再飛快地看了眼那照片牆，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反倒是老馬有些意外了，他說：「我以為你會問她們是誰的。」

王離道：「我對別人的隱私並不好奇。」

老馬哈哈一笑：「我倒是開始喜歡你這個性子了。」

王離當即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似乎很不擅長被人誇獎。

老馬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著他走下最後一級台階道：「來看看吧，如果你能夠通過學徒期成為正式的獵魔人，那我在退休之後，這個房間里的東西就都由你來繼承！」

王離訝然：「我……我可以嗎？」

老馬有些寂寥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也想找個天才來繼承我的事業，可是我這樣混了一輩子依然只是中階四星的老廢物，只能找個能讓我覺得安心的人來了。」

中階四星，是獵魔人里的分級方式嗎？

王離默默地接收著這些信息。

至於老馬對他的評價……說實話，-他還有些小高興。

他覺得這是對他的誇獎。

老馬稍稍停頓了一下，便又說：「來，給你先介紹一下我的夥伴……」

正在此時，頭頂的燈泡晃動中一片陰影在老馬身邊搖曳了瞬間。

而王離的瞳孔則猛然收縮，看到了那陰影之中悄然出現的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雙手、雙足都是以鐮刀組成的恐怖人形！

可它又偏偏沒有頭顱，整個看起來就好像是四把鐮刀拼接在一個軀幹上的畸形存在。

這個彷彿四把鐮刀拼接起來的身體猛地甩動了兩下身體。

王離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他腳下的地面，就已經出現了兩道深陷的划痕……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無比鋒銳的氣息。

不過看到它接下來就呆在老馬身邊並沒有動彈，王離也就安定下了心神。

「它……是邪靈？」

老馬對王離沒有被完全嚇壞顯得稍稍不滿意，他有些寡淡地說道：

「它叫『飛鐮』，曾經是邪靈，現在是服從於我的靈侍！」

王離終於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驚嘆：「好厲害！」

他的心中，瞬間就想起了白天那被佔掉了四條腿還掉了腦袋的邪蛛……所以，就是這飛鐮做的？

真的好厲害！

外面的雨聲嘩啦嘩啦地落入了他的耳中，也令他彷彿回到了白天，面對那形貌猙獰的邪蛛之時……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頭，又不安地捏著褲縫垂下了頭……他無比確定，自己正渴望著這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