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難渡……」

在場修士聽聞秦堂所說之話，有的神情恍惚，似乎有所領悟。

有的則是置若罔聞，毫不在意。

就這樣，第二天很快過去。

第三天一大早，秦堂照例出現在眾人視野中。

只是，這次他倒是沒有喝酒，不再是醉醺醺的，看上去精神了許多。

「今天，就是最後一重考驗。」秦堂打量著在場修士，面色嚴肅。

「修行路上，總會遇到無數艱難或誘惑。你們是否又能持之以恆，不改初心呢？」

「就讓我拭目以待吧。」

在秦堂話語聲中，眾人只覺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山野小村中，李凡躺在屋頂，看著漸落的夕陽，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些什麼。

自小在山村中長大，每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已經足足持續十五年了。

這樣的日子平淡而幸福。

若是一直這樣生活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

但他心中一直隱隱有種悸動，覺得自己絕不應該如此平凡的結束這一生。

「凡兒，凡兒，你在哪呢？回家吃飯了！」

李凡對於母親的呼喚無動於衷。

他仰頭看著天空，看著那自由自在翱翔的飛鳥，看著亘古存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日月，怔怔出神。

直到夜幕降臨，繁星滿天。

浩瀚星空下，他更覺自身的渺小。

如此，看了一夜。

直到黎明將至，他突然恍然若悟。

一個翻身，跳下屋子。

他衝進屋子，對著尚在熟睡的母親大聲說道：「娘，你把跟隔壁二妞家的婚事退了吧。」

「俺不結婚了。俺要去修仙！」

睡眼惺忪的母親頓時被嚇醒了，以為孩子犯了失心瘋，連忙起床拉住李凡的手：「修什麼仙啊！哪有仙啊！孩子你醒醒吧！」

李凡扯開母親的手，稚嫩臉龐卻滿是堅毅：「俺不知道仙在哪裡，但俺一定會找到他。」

說罷，他在母親的哭泣聲中，簡單收拾了行李，大步邁出了屋門。

半年後，李凡在深山中探索時，不幸命喪虎口。

……

破落的道觀前，不斷跳躍的火光與眾人的哭泣聲中，李凡心中充滿茫然。

「大師兄，師父死了，咱們出雲觀以後怎麼辦？」身旁，一個聲音怯懦地問道。

李凡正欲張口，卻聽見四周憤怒的聲音不斷傳來。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大家將觀里的東西分一分，下山去吧！」

「原本以為山上的是位真神仙，大家才千辛萬苦拜上山來的。沒想到這老道士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啊！」

「是啊，真神仙能好好的就突然病死么？」

大家越說越激動，李凡也不知如何解釋，只好任由他們將出雲觀中大小物件哄搶一空。

片刻之後，山上只剩下李凡孤零零的一人。

將師父的骨灰收攏埋葬，李凡回想著師父臨終前看著自己的眼神。

不甘，遺憾，惆悵，希冀……

師父是騙子么？

師父傳授的《出雲登天篇》也是胡編亂造的么？

李凡覺得，或許不是大家所認為的那樣的。

仙，或許是真實存在的。

最終，李凡還是沒有下山去。

他後半生一直獨自待在道觀，看山中雲捲雲舒，日月變換。

終日參悟《出雲登天篇》。

年過半百，卻始終不得寸進。

抱憾而終。

……

皇宮中。

李凡看著面前金盤中寫滿名字的木牌，眼中露出一絲不耐煩。

「拿下去吧，朕今晚依然要修道。」

「皇上，您已經三個月沒有寵幸後宮嬪妃了……」

「嗯？」李凡眼中凶光一閃而逝。

「……奴才遵旨。」

看著太監總管惶恐的退去，李凡冷哼一聲。

「這皇帝不當也罷。」他的心中忽然湧現這麼一個念頭。

搜刮全國資源，供他修行。

表面看上去他依然還是個凡人，可實際上他如今已經一腳邁入金丹期的大門了。

這凡間俗事，甚是無趣啊！

這麼想著，三個月後，李凡在早朝時，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破空而去。

此後兩百一十六年，李凡在探索一處上古洞府時，不幸遭人暗算。

身死道消。

……

凌雲峰。

「這劫雲怎麼凝聚了這麼長時間還沒落下。」

「這天劫的威勢，比當年掌門飛升之時，還要強吧？」

「那是自然，光論戰力，小師叔稱得上我離山劍宗千年來第一人！」

李凡看著頭頂威勢不斷增加的劫雲，心中豪氣頓生。

三百年修行，區區天劫，又有何懼？

一道劍光，自凌雲峰衝天而起。

將漫天劫雲從中劈開！

陽光從劫雲的縫隙中傾灑而下，照耀在離山凌雲峰上。

天花亂墜，仙門頓開。

李凡飛身沖入仙門，更無一絲猶豫。

進入仙界后，李凡憤然的發現，昔日飛升的離山前輩，竟然全都莫名被不知名仇家殺害。

他一邊修鍊，一邊尋找幕後兇手。

輾轉百年卻沒有收穫。

一次探秘上古修仙秘境時，卻被同行的摯友偷襲，在滿是震驚和不甘中死去。

……

北方仙域。

自從兩千年前，凡天帝一統青天仙域之後，便開始了充滿血腥的征伐之旅。

這些年來，以五位仙帝、十六位仙王的頭顱，成就了凡天帝的絕世凶名。

最終，整片仙界也只剩下了北方仙域還在苟延殘喘。

如今，大軍壓境，誓要一年內覆滅北方仙域。

大軍中央，秦堂看著閉目養神的凡天帝，欲言又止。

李凡睜開眼，看著這位跟著自己一路從微末殺出來心腹愛將，難得地露出一絲微笑。

「秦堂，你似乎有話要問我？」

「不瞞帝君，我確實有一事不解。」

「但說無妨。」

「帝君自從一介凡人起步，經歷不知多少艱辛，終於成就一方天帝。權勢滔天，仙界眾仙，無不聞之膽寒。但為何帝君卻始終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帝君苦苦追求的，究竟是什麼？」

「將顓天帝滅殺，徹底統一仙界之後，帝君又會有何打算呢？」秦堂盯著李凡，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呵呵。」李凡輕笑一聲。

「我之所求，不過『長生』二字耳。」他淡淡地說道。

秦堂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長生？以帝君如今修為，難道還稱不得長生么？若是沒有意外，帝君再能活個數百萬年，也是不難吧？」他面色震驚的問道，似乎難以理解。

「壽百萬載，就可以妄稱長生了？」李凡笑了笑，只是反問。

「荒天墳中，上百名古之仙帝，早已成為冢中枯骨。」

「即便是那傳聞中開闢仙界、有著無上威能的古仙，如今還不是身軀化作山脈，被我鎮壓在宮殿下方。」

「此番我欲一統仙界，集天下眾仙之力，打造一個覆蓋整個仙界的大陣。藉此轟開那據說亘古存在的仙之囚籠。」

「我要踏仙之上，更進一步。」李凡語氣淡然，卻是如此堅決，不容任何人反駁。

秦堂啞然。

因為他知道，仙界之上，便再也沒有了。

所以他只能沉默的低下頭去。

一切按照李凡的計劃進行。

僅僅用了一年的時間，李凡就統一了整個仙界。

這之後，他又用無比血腥的手段，鎮壓一切反對意見。搜集全仙界的資源，成功打造了那個用來破開仙界桎梏的大陣。

隨著大陣發動，整個仙界都在顫抖。

天空出現無數裂紋，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破碎。

李凡大笑著，衝進入裂縫之中。

迎接他的，只有無盡的黑暗。

……

至此，恆之試煉便已經結束了。

因為秦堂知道，沒有了再測試下去的必要。

這次的考驗中，出現了一個異數。

哪怕自己構築無窮重世界，恐怕也無法磨損此人一往無前的決心。

若是師父在此，見得如此奇才，恐怕也會非常高興吧。

只是可惜……

秦堂的眼中閃過一絲悵然。

長嘆一聲中，眾人紛紛從幻夢中清醒過來。

卻還是在最開始的那處廣場上。

有的茫然，有的醒悟過來、臉色頓時發白。

有的卻是陷入頓悟，若有所得。

……

秦堂看著表現各異的一眾修士，微笑著說道：「三門考驗均已結束。」

「你們當中，有的人表現出乎我的意料，有的人則是實在不堪。」

「掌門師伯曾對我說過，我雲水天宮收徒，在精不在多。」

他打量著眾人，面色柔和：「既如此，你們當中，便留下一半吧。」

原先還面露喜色的修士們，聽到秦堂所說之話后，紛紛臉色巨變。

「你什麼意思？」

對自己在三門考驗中表現如何，他們內心可是一清二楚。

如今聽到秦堂要殺死一半在場的修士，頓時又驚又怒。

絕路之下，他們開始對秦堂發動了攻擊。

秦堂也不惱怒。

只是淡然一笑：「雲水天宮，傳法閣首席，秦堂。」

「還請諸位賜教。」

隨著秦堂的話語，在場的一半修士身邊，突然都出現了一個個湛藍色的身影。

它們就宛若目標的複製體一樣，形象、氣息、乃至實力，都與原身一模一樣。

一旦現身，就對目標發動了不死不休的攻擊。

「掌門師伯為人嚴厲。師父卻曾對我說過，做事不可做絕。你們若是能從自己的鏡影手中活下來，我也不會再為難你們。」

看著陷入苦戰的一眾修士，秦堂又緩緩說道。

另一半沒有遭到襲擊的修士，包括李凡，紛紛選擇遠離戰場，以免遭到波及。

李凡退到安全的地方，觀察著場中局勢。

這藍色鏡影出招極為凌厲，又不知疲倦，不會受傷。

一般修士，實在不是其對手。交起手來，很快就落入下風。

不多時，就有不少修士慘死在自己的鏡影之下。

而隨著不斷有修士死去，剩下的苦苦掙扎著的眼看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狗急跳牆之下，他們對秦堂破口大罵。

「你醒醒吧！還收什麼徒，雲水天宮早就破滅不知道多少年了！」

「什麼狗屁師父師伯！大劫降臨，還不是全都要互相殘殺！」

……

「互相殘殺？」秦堂聞言，連連搖頭。

「我雲水天宮，上下一心。彼此尊敬、互愛。即便是為了同門師兄弟犧牲自己，也不會有多少猶豫。」

「又怎麼可能互相殘殺呢？」

秦堂說著說著，聲音卻突然小了下來。

「大劫，大劫……」

他眉頭緊鎖，似乎想起了什麼。

「大劫……」

他不斷低聲重複著，廣場上的天空中頓時陰沉下來。

而襲擊一眾修士的那些藍色幻影，也隨之發生了變異。

濃濃的黑色從幻影內部不斷湧出，剎那間，將幻影染成了令人心驚肉跳的墨色。

墨色鏡影比之前的藍色幻影更要凶煞許多，眨眼間，那些苦苦支撐的修士就死去了大半。

只剩下幾名，尚在苟延殘喘。

而秦堂還沒有從魔怔中恢復過來。他嘴裡依然在不斷低語。

廣場地面開始劇烈的晃動，天空中烏雲不斷下壓。

電閃雷鳴不斷。

那些沒被鏡影襲擊、在一旁看戲的修士，也頓時覺得不妙。

但面對已然陷入魔怔的秦堂，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一時間，眾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李凡慢慢走到了秦堂身邊。

他拎著一個酒葫蘆，拍了拍秦堂的肩膀，遞了過去。

面帶微笑，李凡靜靜地對秦堂說道：「秦師兄，喝酒。」

「不必在意，根本沒有什麼大劫。」

秦堂轉過頭來，鼻子嗅了嗅，本能地接過酒葫蘆，灌了一口。

隨後有些茫然的看著李凡：「沒有大劫？」

李凡確信的點了點頭，又重複了一遍：「不錯，根本沒有什麼大劫。」

秦堂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不斷喃喃重複：「沒有大劫、沒有大劫、沒有大劫……」

「哈哈哈，你說的對！根本沒有什麼大劫！」

過了許久，秦堂大笑一聲，終於恢復了正常。

場中的異像也隨之消失，重新變得雲淡風輕。

在場眾人見狀，全都鬆了一口氣，朝著李凡露出感激的目光。

李凡卻是心中忽然一動。

因為他察覺到，居然有兩股若有若無的殺機，鎖定在了他身上。

雖然這兩股殺機極其微弱，但李凡對此感應極其敏銳，絕對不會弄錯。

而這兩股殺機的主人，正是司空宜與百里塵二人！

李凡假裝沒有察覺，暗中卻是通過無相殺機，反向鎖定了二人。

只是遲遲沒有發動。

短暫的插曲很快過去，修士與藍色鏡影的廝殺也已經結束。

最終，只有兩位幸運的存活了下來。

秦堂一臉溫和的看著尚且活著的修士：「試煉已經結束，你們且去吧。」

修士們不明所以，正欲說話，卻看見彼此的身影逐漸變淡，慢慢消失在廣場中。

很快，在場修士，就只剩下了李凡一人。

秦堂看著李凡，眼中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逝。

「你怎麼不走？」

秦堂問道。

李凡坦然一笑：「師兄還欠我一壺好酒。」

似是沒想到李凡會這麼回答，秦堂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我還欠你一壺好酒！」

他面色陡然一變，嚴肅的看著李凡。

伸出右手，食指輕點李凡眉心。

「這門《雲水幻夢功》，乃是我綜合畢生所學，獨創的心血功法。希望你不要埋沒了他！」

片刻之後，秦堂收回手指。

李凡的身影也慢慢消失。

偌大的廣場上，又重新變得只有秦堂一人。

正如這數千年來一直的那樣。

「師伯，師父，師姐……」

秦堂孤寂地看向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於是他又喝了一口酒。

……

李凡逐漸恢復了意識。

前方，一道高聳的大門，上書「雲水天宮」四個大字。

而在大門的下方，站立著一尊石像。

石像殘破不堪，滿是傷痕。

心臟部位似是被穿心而過，露出一個巨大的空洞。

從石像模糊的臉龐中，依稀能看出秦堂的樣子。

李凡靜靜注視了石像片刻，又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個酒葫蘆。

輕輕地擺放在石像跟前。

隨後運轉如影隨形決，朝著無相殺機鎖定的方向飛速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