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與黃子萬閑聊許久。

等到夜色昏暗，兩人便起身離開了茶樓，黃子萬邁著輕快的步伐又不知去哪家喝花酒了。

晚間的三湘城被朦朧的光芒籠罩。

清河環繞着城西，點點紙船載着蠟燭飄蕩於水面，能看出民眾對於新年的期望。

因為街道人群較多的緣故，相互取暖之下，就連冬季帶來的寒冷都被驅散了。

任青忍不住心生感嘆。

湘鄉可能比不上曾經的靖州繁華，但至少能長久的維持着安定，民眾沒有化作天道蟲的寄生體。

任青很快就返回了衙門，火工堂內的裝飾已經佈置的差不多，對聯也掛在了各處。

伯封蹲坐在院落里抽着手中的旱煙，目光略有些追憶。

對他這樣年過四十的人來說，新年也代表着正逐漸走向死亡，不過確實是必須經歷的。

除非像禁卒堂那些奇人異士般修得仙法。

伯封發現任青的身影，連忙起身招呼：「任大人回來了啊。」

他感覺對方的變化不小。

幾個月前如同出鞘的利劍般鋒芒畢露，現在多了股內斂的氣息，很容易被他人忽略。

伯封並不知道，任青除了鏡中仙的影響外，主要還是在胃中胃的日子將浮躁去除了。

任青的心態不急不躁。

掌握著禁卒堂與無為道場資源，別說是陰差境，就連陽神境也指日可待。

只要等幽冥功晉陞築基期，就能利用火煉宮煉製法器。

到時有了鬼市獲取壽元，無目法生食眼珠所帶來的五十年壽元上限將不再有限制。

可謂是魚躍龍門。

任青想着過完年要去安南鎮，便以放鬆為主了。

他心裏有種預感。

作為求長生的修士，身邊的親朋好友免不了經歷生老必死，熱鬧的春節肯定會越來越少。

到第二天的小年夜時，三湘城就更加有節日氣氛。

提前曬好的竹節被放在火中灼燒，發出了噼里啪啦的聲響。

全城各處都在準備吃食。

米香、竹香、酒香……

任青買了幾壇竹兒青，準備小年夜喝。

這種酒從竹筍破土開始封壇，等長成竹林便可飲用，味道醇香還帶着一股獨特的米香。

他返回火工堂的院落時，發現裏面多了個大桌，擺滿形形色色的菜肴，加上竹兒青便齊活了。

伯封等人圍坐着大桌，還帶了各自的家眷，可見對小年夜的重視，而主位自然是留給任青。

任青環顧一圈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不見小武？」

伯封眉頭微皺，連忙跑去周圍的廂房查看了下，結果確實沒有找到小武的身影。

李棉思索著說道：「應該快回來了，說去接他在武館的弟弟小三兒。」

任青見此站起身子：「我出去下，很快就回來。」

「唉，等等……」

伯封剛想提醒東城那邊人多眼雜，可任青走出院落後眨眼間不見了蹤跡。

任青雙腳輕點地面，快步穿行在屋檐上。

隨着適應高處的地形，他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從城西到城東只花了片刻時間。

相比起繁華的城西，窮苦的城東確實要冷清不少。

任青利用重瞳掃過街區。

隨即他注意到有幾位矇著眼的江湖假道士，這些人以看卦以及面相為主，經常攔住路過的民眾。

附近還混雜着身穿青衣的幫會成員，體貌特徵就是瞎了隻眼睛。

任青很快就找到了小武。

小武站在一間武館門前想要進去，但被十幾位幫派打扮的壯漢攔住了，不過忌憚於小武衙役的身份，都不敢動手。

這武館明顯有着幫派的背景。

任青見此直接穿過壯漢來到小武的面前。

「怎麼了？」

小武苦笑着說道：「青哥兒，我想接回弟弟，但武館就是不讓，而且還找來了不少江湖人士。」

他哪知道武館的背景，只是想讓年幼的弟弟強健身體。

任青也不理會那些幫派的成員，準備帶着小武闖進武館，沒想到卻被人伸手攔下。

五大三粗的壯漢走上前來，他右眼被黑布蒙住，顯然是瞎了：「不好意思了差爺，稍微等片刻就行……」

任青目光打量著武師以及幫眾，雖然沒有修鍊術法的痕迹，但眼部都有殘缺。

恐怕牽扯到了無目法，是當初宋榮遺留下的麻煩。

由此可見，禁卒堂近日忙着處理張目的事宜，三湘城裏確實多出了些牛鬼蛇神。

任青拍了拍小武的肩膀說道：「你先回去吧。」

小武出於對任青的信任，隨即便離開了武館附近。

壯漢也沒有阻止，要不是上頭要求，他哪敢得罪衙役。

「你們幫派叫什麼？」

壯漢就像是被任青的話語迷惑，立刻回答道：「河泥會，幫主是肥龍。」

任青聽聞後點了點頭。

別看河泥會與爛泥會名字相差不大，但實則後者是禁卒堂承認的幫會，性質完全不同。

河泥會原本應該是船工成立的組織。

任青回想起初次交戰時斬殺的修士，對方掌握著無目法，恐怕也是這河泥會出身。

「走吧，帶路。」

壯漢自行朝武館內部走去，甚至沒有提出異議。

他們很快就達到了目的地。

原本應該是練武場，能看到沿路有不少人進出，但無一例外都缺少眼珠。

應該是被無目法的修行者當成資源吃掉了。

任青開口好奇的問道：「你們河泥會的肥龍，應該很喜歡吞食人眼吧？」

此話一出，壯漢頓時回過神來，他看向任青的目光變得極為驚愕，彷彿是兇猛野獸。

「你……」

鬼影在光亮底下微微晃動，隨即壯漢便感覺身軀生齣劇痛。

他的骨骼瞬間碎裂大半，咳嗽了幾聲全是血沫子。

動靜引來幫眾的注意力，可他們第一時間卻是遠離，並看向不遠處的一人。

年紀三十齣頭的男子快步走來，他雙眼依舊完好，不過額頭被破布包裹。

「你是何人，難道不知道此地是河泥會的地盤？」

男子扯掉破布，多餘的一隻眼睛使得周圍的幫眾瑟瑟發抖，根本就不敢與其直視。

比起對方，任青的外表看起來較為尋常，也沒有攜帶武器，氣勢不由得弱了三分。

「你們的膽子可真大。」

任青表情平淡，眼神都不去瞥向男子。

只是揮手，鬼影便從地底蔓延而去，使得男子宛如掉落深坑，身體下沉后失去了蹤影。

幫眾見此都顯得極為驚慌失措，但還不等有什麼反應，就感覺眼前生出幻象。

他們整齊的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任青如若無人的走進中心的建築，裏面只有寥寥幾人。

肥碩的中年男子坐在屋內，便是河泥會的幫主肥龍。

他面前的木桌放有瓷碗，裏面殘留有血水，可見不久前還在吞食人眼修行無目法。

但讓任青奇怪的是肥龍渾身的異化並不嚴重，只有七八隻眼睛分別於臉頰。

可按照對方吞食的眼珠數量，至少也能修成百目者。

類似以人為食的幫派，在三湘城是明令禁止的。

肥龍見任青不動聲色便將所有的手下擊倒，忍不住心生懼怕，身體顫抖起來。

「大人，不知我們河泥會有何擔待的地方。」

「之前應該招收過練武的學徒吧，都關在哪裏了？」

肥龍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個巴掌，他跪地求饒的說道：「就在後院，我有時會忍耐不住想要食人眼，實在不該……」

鬼影脫離本體，朝後院摸了過去。

片刻后，鬼影帶來七八位男孩，左眼都有了殘缺。

任青表情微怒。

肥龍膽戰心驚的抬眼，感覺任青身上有股熟悉的氣息。

他轉念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問道：「大人可是同樣修行無目法，要是如此的話……」

還不等他話說完，任青的掌心龍蛇脊鑽了出來，直接將其釘在牆壁上，任憑再怎麼掙扎都無用。

抽回龍蛇脊的時候，腦子已經成了漿糊。

任青檢查了下肥龍，發現對方腹部有道黑灰色的細線，從喉嚨的位置直到腸胃。

讓他想起了張目的紙條，上面的線條有些類似。

難道兩者有什麼關係？

任青用冥羽聯繫了禁卒堂，很快就有禁卒趕來。

衙門將附近封鎖，幫眾被關押帶走，通常都會充公勞役。

來者的禁卒是徐時林，之前在消災禁區與任青有過共事，其術法與煙霧有關。

徐時林目光帶着些許複雜，抱拳說道：「任青許久未見了，聽聞你前些日子在胃中胃？」

「本來就沒有嚴重的異化，所以沒過多久就出來了。」

任青直接承認了，在禁卒堂不用藏拙，行事也能更加方便。

徐時林有些被任青實力晉陞的速度震驚，從半屍境到鬼使境最多只花了半年時間。

難道這就是陰差境種子？

「我還有事，先走了。」

任青將肥龍交給徐時林后便返回了火工堂，一來一回桌上的菜肴還熱乎著。

不過伯封等人得知情況后，早已沒了食慾。

只能慶幸小三兒性命無憂。

任青第二天回了趟八字村，主要是把年貨帶給陳氏，陳氏也沒有強留幾日。

哪怕入了修行，不代表就要做到太上忘情，這點就算無為道觀也沒有強求。

新年剛過。

任青便受到黃子萬的通知，就此準備去往安南鎮。

路途算不上遙遠，但哈士奇終於有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