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想法，本來還有些拿不準，覺得不穩。和朋友聊，也說不大行。可是今天看了《黃飛鴻》，那個主演，是個新人吧？全新人……」

周成一工作起來，就精神十足，雙手也不停的比劃着。

張青笑道：「對，叫徐忠，是從少林武校找來的，後天回內地來宣傳。」

牛力忙請教道：「他回來宣傳，怎麼宣傳？」

張青道：「上些電視節目，接受一些採訪……」

跑路演的事，暫且沒必要說，要看看效果。

周成繼續：「我準備找全素人，別說明星，連個科班出身的演員都不找。」

眾人側目，汪倫抽著煙眯着眼看他，問道：「連演員都不找，你拍甚麼啊？」

周成道：「拍一部關於農村、上學、文盲題材的戲，本子是改編施向生的《天上有太陽》，施向生和青少還是老鄉，都是西疆的。」

汪倫聞言嗤笑了聲，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沒說什麼。

周成因為拍了很多弘揚民族精神的戲，還是《大閱兵》的攝影，所以被圈內譏諷為國師。

當下這個圈子，想拍有藝術性的，深刻的電影，就得是揭露黑暗的，批判性的片子。

周成這種導演，顯然不合格。

而施向生比周成更紅，寫的小說大都是歌頌型的，更不被主流所接納。

張青看了汪倫一眼，也嗤笑了聲，不等他尥蹶子，對周成道：「成，還是那句話，就按你的意思拍。預算弄好了后，交給趙姐，她負責放款。」

周成高興壞了，連連點頭。

牛力眼睛都直了：「這種片子拍出來，能得幾個票房？還不賠死？」

周成聞言一滯，他對票房也沒什麼信心。

張青笑道：「只要是好電影，一定賠不了錢。哪怕賠一些，我也認。」

周成搖頭道：「應該賠不了，我把預算控制好，壓低一些。等拍完了，送去戛納、威尼斯參展……威尼斯吧，戛納不大喜歡這種結局向上的華語電影，威尼斯還公正些。肯定能得獎，得獎后，海外片商就會採買，賣不了太多，一二百萬美金總有希望，成本基本上就能回來。青少，我想用自己的製片、藝術指導和攝影。」

張青道：「當然可以啊。劇組由導演來組，那麼大個片場，用熟最好。」

周成真心覺得太順心了，挫着手道：「那我回去就開始攢劇組……」

一直沒說話的趙薔微笑道：「周導，咱們先把合同簽了。導演起薪十萬……」

「三十萬。」

張青開口道。

周成大吃一驚，連忙擺手道：「不行不行不行，哪有這麼高的？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他拍電影在國際上拿那麼多大獎，電影廠年終也就多發了八千塊獎金，就這還引起了不小的風波，老同志寫了不少舉報信。

這麼說吧，按歷史進程，十年後周成拍一部電影，拿到手的錢也就這麼多。

當下內地電影，小成本製作普遍不會超過一百萬。

而與此同時，港島那邊的大片製片成本，已然突破千萬，就算中等電影，成本也少不了七八百萬，三百萬以下的電影連上映發行的資格都沒有。

三十萬的導演薪酬，絕對是當下導演第一檔了。

張青笑道：「周導，您也要養家餬口。我個人的一點意見是，希望您不必為了錢去發愁，無論是拍片，還是在生活上。此事就這麼定了，杜鵑文化，尊重人才。也只有如此，才能做出好電影來。」

周成伸手，連聲道：「謝謝，謝謝。今天真是……真是感動了，感動了。」

張青握手笑道：「大可不必，往俗里說，您就值這個待遇。啥也別想，放開手去拍電影就好。」

汪倫在一旁看不懂，道：「問你一句，這是為了什麼啊？老周這電影，可賺不了甚麼錢。你弄兩張唱片，再拍些照片，不是更能摟錢？」

張青呵呵了聲，道：「為什麼？荷里活的大片在全世界攻城略地，不說其他地方，就是咱們中國，近十年的票房記錄還是由美國大片把控著。這還是因為沒放開的緣故，等不斷的引進美國大片，咱們中國人，中國百姓，學生、孩子，就只能看美國大片。電影里，藏着的是美國人的價值觀，培養對美國人的崇拜和信仰。

雖然說我只是個泥腿子出身的小民，比不得老汪你這種大院子弟出身的高人，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願意做些事，來維護中華文化和傳承。不是說擔起這份責任，我擔不起，只是願意出份力。」

汪倫一張臉都快扭曲了，咂摸了半天，將手裏的煙盒都捏在了一起，最後站起身來，也不知是笑人還是笑己，嗤笑一聲道：「我草！都他娘的什麼年代了，還有這樣的蠢人？講奉獻……忒他么幼稚，自以為是！你以為你是誰？」

罵罵咧咧的就往外走，不過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斜眼看着張青道：「也別說哥們兒不仗義，我那幾部小說，你看上哪部就拿去拍。但有一條，千萬別說給錢，拿錢給我我啐你信不信？」

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牛力一臉尷尬，心裏大罵：我草，你把本子都送人了，以後我拍什麼？

不過也來不及說什麼，趕緊閃人。

……

「其實我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等兩人離開后，張青同周成微笑道。

周成點頭道：「京圈兒，都是大院子弟。外面的，很難融入進去。」

張青呵呵笑道：「我們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他們已經能接觸到外面想都不敢想的外國影視和各種資料訊息了。他們看我們那種優越感，就好像智者看傻子一樣。牛力都差點沒跪下給他們喊爸爸，才勉強混進去半條腿，就這樣，還被那個圈子嘲笑來嘲笑去。不過也是人之常情，誰讓他們的老子立下大功，還活下來了。這就是命，羨慕不來。

請他們加入，是因為他們的確在影視上有一手。汪倫這個人，還是有點意思的。」

周成笑道：「汪倫雖然也罵過我臭大糞，但這人其實就是嘴臭，人不壞。認識他的，都說這個人是他們見過的人里心最軟最善良的。牛力……雖然一心往上爬，但在電影上，也是有想法的。」

張青搖頭道：「他們還是狹隘了些，遠不能和周導您比。算了，客氣的話我不多說了，祝您成功。」

周成憨厚一笑，道：「還有一件事，想請青少幫忙。」

張青笑道：「您說。」

周成有些不好意思道：「是私事。我有一個女兒，叫周末。這個，因為一些緣故，和我關係不好，經常吵架。也是緣分，她特別喜歡周艷艷小姐的《我是女生》。我給她買了所有的周邊，她為此還專門給我打了個電話。但是呢，也沒說兩句話，就很生分的說了句謝謝。下個月呢，是她的生日，我想送她去港島玩一玩，散散心。去了后，能不能和艷艷小姐見一面？

她因為知道艷艷小姐的身世，特別崇拜她，覺得她能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活下來，還成名，是她的榜樣。而她們的父親都……不大盡職。」

張青聽完后，點頭道：「當然可以。不用下個月，這樣，您把她接到平京來，我們二十七號去港島，準備觀看港島回歸，艷艷要和港島四大天王一起登台獻唱，周末可以和我們一起去。她比我妹妹大一點，剛好作伴，和艷艷也能成為朋友。」

周成激動道：「哎呀，那真是太好了！謝謝，謝謝！青少，真是太謝謝了！」

張青呵呵笑道：「自己人，別客氣。」

……

「你這麼看重這個人？」

等周成走後，趙薔看着張青問道。

張青呵呵笑道：「我看重每一個人才。」

尤其是頂尖人才。

趙薔搖頭道：「那你對他也太好了些……」

張青笑道：「我對你不好？腳疼了還給你捏腳。」

趙薔忍不住俏臉一紅，瞪他一眼道：「胡說什麼？我是說，你別對誰都那麼好，以後我們怎麼管理？」

張青道：「放心，我待人是因人而異。你看我對汪倫、牛力，有這麼好么？周成是個厚道人，對這樣的老實人，就該這樣把他高高捧起來，以情義來結交。他的待遇看起來高，可和白可之一比，又差了一大截。但不是我看重港人，是目前白可之拍出的片子，整個亞洲都能大賣。周成拍出的片子，也就只能在大陸看看。」

趙薔冷笑道：「厚道老實人？他和白薇的事鬧的沸沸揚揚，全中國人都知道他和白薇出軌了，和他老婆離婚。他女兒為什麼這麼恨他？你管這叫厚道老實人？」

張青摸了摸鼻子，嘿嘿直樂。

趙薔沒好氣白他一眼，不過又感慨起來，道：「看起來，咱們是真的要成了，連這樣的老江湖都來認投。做夢一樣……」

張青溫聲一笑，兩人對視稍許后，張青仰倒在藤椅上，看着庭院上方那片天空的雲捲雲舒，白鴿飛舞，輕聲道：「是啊，應該是要成了，如同一場夢。」

……

港島，淺水灣。

喬家。

李芳潔放下電話后，高興笑道：「六哥，院線那邊的人說，戲院裏的觀眾看的好過癮，好久沒有這麼熱血的時候了，好像回到了七八十年代。六哥，成了！」

喬北嚴要淡然一些，但眼中仍舊看得出振奮，緩緩道：「第一天，還看不出什麼來。宣傳上投了那麼多錢，那麼多明星出來宣傳，觀眾自然願意去看。要看第二天、第三天的票房……不過，既然觀眾反應很好，那多半是要成了。青仔，送了我一份大禮呀。阿芳……」

李芳潔忙應道：「老爺您說。」

喬北嚴道：「讓人重整四家龍頭戲院，喬氏院線，要重出江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