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碧波上空，玄誠子端坐雲床，碧霄和龜靈分立左右。

下方的海面上，龍王敖廣恭恭敬敬地伏地頓首，態度顯得極為謙卑恭謹。

眼見這龍王如此識趣，玄誠子也就直入正題，望著他正色道：「龍王可知昨日有一人族少女和其同伴在東海遇難？」

「這……」

敖廣微微一顫，心中湧現出無限的恐懼。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澀聲道：「啟稟上仙，東海浩瀚無垠，海岸線連綿不絕，時常有臨近海邊的人族遭遇海難，這倒也不足為奇。不知上仙為何查問此事？」

玄誠子一看他的模樣，心中便有了幾分計較，正色道：「人族而今正在立三皇五帝以鎮壓氣運，此事你應該知曉吧？」

敖廣點了點頭，語含艷羨地道：「此舉一旦功成，人族便可躋身天地永恆主角。此等大事，小龍自然是知曉的。」

「你知道最好。現在我告訴你，昨日在東海遇難的女孩便是人族未來地皇的女兒——女娃。」

「什麼！」

敖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道：「竟有這等事？」

玄誠子仔細盯著他的神態表情。

顯然，他是知道一些事情，但也不知全貌，不然不會這般驚訝。

「現在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玄誠子淡淡地道：「雖然有人隱藏了蹤跡，干擾了天機，但只要我想查，遲早會查的水落石出。」

敖廣低著頭，面色忽青忽白，顯然內心十分的糾結。

玄誠子也不催促，靜靜地等待著。

許久之後，敖廣終於抬起頭來，頹然無力地道：「啟稟上仙……昨日動手的是我那次子敖乙！在得到巡海夜叉稟報后，小龍便連忙趕去把他帶回龍宮準備嚴懲……」

玄誠子瞥了他一眼，「順便掩藏蹤跡，屏蔽天機是吧？以你的實力做不到屏蔽天機，是誰幫得你？」

敖廣愕然搖頭，「小龍的確是將那些落海者的屍身帶回了龍宮，但其他的小龍一概不知啊！」

玄誠子看了他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那會是什麼人屏蔽天機？

他的目的是什麼？

保護龍族嗎？

這時，敖廣滿臉祈求之色，解釋道：「求上仙開恩！敖乙他並不知道那個少女是地皇之女，他只是……只是……小龍知曉敖乙他罪孽深重，求上仙念在叔叔黃龍道人的情面上，繞過他這一遭吧！」

「此事你搬出黃龍來也不好用。」

玄誠子望著涕淚縱橫為子求情的龍王，心中忍不住輕嘆一聲。

可憐天下父母心。

但這事不可能這般算了的。

「你敖廣是個父親，那神農氏難道就不是嗎？他的喪女之痛難道能算了？」

敖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哀求道：「求上仙給小龍一個機會，讓小龍親自帶著那孽子去向那位神農氏請罪……」

玄誠子看了眼天邊的落日，微微頷首道：「那便給你一個機會。明天太陽升起之時，你可帶著你那兒子將所有的人族遺體送去東海之濱……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也應該明白。」

敖廣心中一凜，知道這是一個警告。

若是敢逃走，或者躲藏起來之類的，這位上仙怕是要親自出手了。

「多謝上仙開恩！小龍明日一定帶著那孽子前去東海之濱請罪！」

敖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起身倒退出數百丈，而後才化作一道金光沒入滔滔碧波之下。

在他離去之後，玄誠子將消息原原本本地轉告了玄都。

得到女娃已經逝世的消息，玄都獨立雲端站了許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降落在東海之濱的人族部落之中。

他生性忠厚，實在有些不願面對神農氏那悲戚絕望的眼神。

只不過該來的還是要來的。

他在落下來之前，便知道神農正在瘋了一樣找他。

他知道神農找他是為了什麼。

果然，在看到他現出身形之後，神農氏第一時間撲將過來，哀聲道：「老師！求你快施法把小女帶回來吧！你是太清聖人的弟子，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玄都搖了搖頭，輕聲嘆道：「此事非我之力所能及也！」

神農氏愕然道：「為什麼？」

玄都嘆道：「實不相瞞，女娃已經遇難了。」

神農氏「撲通」一聲癱軟在地，滿頭烏髮變得花白，一下子彷彿蒼老了數十歲。

「怎麼會這樣？」

他嘴裡喃喃道：「為什麼……會這樣？她還是個……孩子啊！究竟是誰幹的？」

說到最後，他渾身上下都在散發著一股怨氣，只不過很快便有另一股金色的恢弘之氣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將那一股怨氣鎮壓消弭。

這是人道氣運！

神農乃是地皇最有力的競爭者，受人族氣運庇護，不為外邪侵擾。

「唉……」

玄都嘆息一聲，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女娃是死於東海龍族二太子敖乙之手，遺體在東海龍宮之中。」

「果然是龍族所為！」

邊上一個的族老怒聲道：「這些年下來，咱們有數萬人慘死在這些該死的龍族手裡！而今他們居然連神農族長的女兒也不放過！」

「神農族長！」

一個身材高大的人族戰士沉聲道：「只需族長一聲令下，我等便盡起大軍，定要向龍族討個說法！」

「說得沒錯！我這就去集結部落中所有修行之士，還有水性上佳者！」

「還有我們海青部！我們部落修行者雖然不多，但敢下海的勇士也能湊出七八萬人！」

「還有我們東羽部落！對付龍族，絕對不能少了我們！」

「……」

聽著一眾部落族長們的怒吼聲，神農氏用力攥著拳頭，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等他再睜開時，眼中已經恢復了清明。

他朝著四周一眾族長抱拳致意，環視著眾人道：「多謝各位族長的好意，但此時尚不是我們與龍族交手的時機，不能因為小女一人的仇怨就衝動地發起一場實力不對等的戰爭……」

在一眾族長們訝異的目光中，神農氏條理清晰地分析了一遍人族和龍族之間的優劣，正色道：「現在咱們人族還是不夠強大，哪怕是衰落的龍族也不是咱們能夠對付的。

咱們人族真正強大的修行者都在各大洞天福地之中隱修，除非能召回他們，不然實在是勝算渺茫。

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逞一時之勇，泄一時之恨，而是要把這份仇恨放在心底，演變成我們前進的力量，帶領著族人發展壯大，待日後再給予龍族致命一擊！」

「嗯！」

一眾族長這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望向神農氏的目光滿是崇敬和感動。

他原本只需點點頭，就可以讓眾多的人族勇士為他甘心赴死，向龍族報那喪女之仇，但他卻選擇了暫且放下仇恨！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人、龍兩族的實力差距，眾族長又豈會不知？

這些年，他們飽受龍族欺凌，所有的反抗和報復都只是白白送命罷了。

想要向龍族復仇，單是那一望無盡的滔滔碧波就不是他們能夠征服的！

剛剛他們義憤填膺要去復仇，實際上內心深處何嘗不知此去多半又是回不來了。

玄都在一旁將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對於神農氏的選擇，連他都感到意外。

他很清楚神農氏有多麼深愛這個女兒。

或許這就是人族皇者的氣度吧。

他在心中感嘆了一聲，望著神農氏淡淡地道：「明日東海龍王便會帶著他將所有遇難的人族遺體送來，並向你請罪……到時如何處置，皆由你自己來決定。」

說完，他便在神農氏驚愕、仇恨等等無比複雜的目光隱去了身形，向著茫茫東海行去。

既然遺體未失，他要再去找尋女娃的魂魄。

只要魂魄安在，便可以用一顆金丹救回其性命。

……

東海浩瀚，碧波無垠。

天高海闊，風平浪靜。

敖廣仙出千丈真龍之身，在海中快速遊動。

前方海中魚游蝦戲，海底珊瑚成林，一片生機勃勃之象。

若是往常看到這副光景，敖廣一定會駐足觀賞這一番祥和景色，心中感嘆遷徙回東海是個正確的選擇，這裡比那個環境惡劣的西海好得不要太多！

而且沒有迦樓羅一族和摩呼羅伽一族，更沒有時不時上門「傳道」的西方教弟子！

但此刻敖廣心中卻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那敖乙畢竟是他的兒子！

雖然那位上仙給了他前去請罪的機會，但同為父親，他可以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兒子被人族所殺，他定會舉全族之力復仇！

如果人族不交出兇手，他便會水淹東海之濱，讓生活在這裡的所有人族給他的兒子陪葬！

由己推人，那位人族共主只怕也是這般想的吧？

唉，明日想要保住敖乙的小命只怕困難重重啊。

我龍宮寶庫內還有幾件寶貝，不知道用這些寶貝能否換他一條性命……

敖廣一邊思量著對策，一邊快速遊動。

就在這時，他卻看到前方傳來巨大的喊殺聲，待他定睛一看，卻是敖甲、敖乙兩兄弟全身覆蓋著甲胄，身後跟隨著大批龍族將領和無窮無盡的蝦兵蟹將，正在準備殺向東海之濱。

「你們瘋了！」

敖廣大怒，正要上前阻攔，卻忽地感覺頭腦一昏，意識逐漸渙散。

臨昏迷前，他隱約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爹——老龍王敖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