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大地浩瀚無際。

而在這大地之下，卻還有著十八重冥土。

這裡終年不見天日，昏暗無光，唯有一條黃濁的大河橫貫十八重冥土。

發源於人世間，奔流向幽冥血海。

這條大河喚作忘川，最窄處也有幾萬里寬。

河水呈血黃色，裡面儘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和銅蛇鐵狗，血浪滔天，腥風撲面。

玄誠子駕馭著逐日車穿過鬼門關，便來到了忘川河岸。

前方是一座石橋。

此橋名為奈何橋。

寬僅有百丈，長度卻遠超萬里！

這是跨越忘川河的唯一路徑。

因為忘川河水攜帶著濃重的陰煞之氣，便是金仙修士也難以在此河上空飛行，更別提涉水而過了。

大羅金仙以下，只有通過奈何橋才能去到對岸。

奈何橋兩側護以雕花石欄，橋面略呈弧形，用青石鋪砌橋面。

亡魂渾渾噩噩地到了此處，便自行按照左陰右陽排列，緩步過橋。

這座橋，他們往往要走上數百上千年，甚至更久才能到達對岸。

中間還有掉落忘川河的風險。

玄誠子自不會那麼麻煩，直接駕馭逐日車橫穿忘川河，來到一座陰慘慘的黑色巨城之中。

這座黑色巨城便是酆都！

城中草樹，皆持陰煞惡毒之氣所生，形似刀劍鋒鋩。

城內有著一座座恢弘氣派的寶殿，進入酆都的魂魄都需依次進入這些寶殿內，接受審訊判罰，有罪者押入地獄受刑，無罪者方可轉世投胎。

玄誠子一路行來，發現這地府顯然不會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地府。

雖然地方還是那個地方，但裡面主事的卻不是牛頭馬面、無常陰差、孟婆判官、十殿閻羅等等。

一路上玄誠子見到了不少巫族戰士，他們放牧著亡魂，充當守衛。

還有之前那兩個看守鬼門關的巫族戰士提到過的九幽神君，玄誠子也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

出於某種心理，地府誕生這麼多年，他也一直不曾來過這裡。

「來者何人！」

一座座寶殿大門洞開，從中走出來諸多身形高大的巫族戰士，全都神情凝重地仰頭望著飄在酆都上方的逐日車。

他們入地府好幾個元會了，還是頭一次碰到有人敢闖進來。

「闡教玄誠子，前來拜會平心娘娘。」

玄誠子端坐在鑾駕內和聲說道。

下方立刻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

顯然玄誠子的名號便是在這地府酆都之中也是振聾發聵。

少傾，一個身形枯瘦的巫族老者上前兩步，沖著逐日車抱拳道：「上仙不請自來，娘娘若是願意見你，自會指引你前去……可如今上仙未得娘娘指引，顯然是娘娘並不願見到上仙，是以上仙還是請回吧。」

得，要吃閉門羹了。

玄誠子心中一嘆。

這麼多年過去，他為何從不來地府？

畢竟當初平心娘娘證得地道聖位，他玄誠子可是有指點之功的！

按理說，他來地府應該會成為座上客才對。

但他師父元始天尊曾告誡過他一句話。

平心是平心，後土是後土。

玄誠子輕而易舉地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當初後土祖巫化輪迴，證得聖位后卻性情大變，自稱為平心，對祝融祖巫他們視若無睹。

當時玄誠子便有所懷疑了。

後土祖巫身化輪迴，補全了地道規則，與地道相合……

這熟悉的情節，玄誠子自然能夠聯想到其中的關鍵。

當她是平心時，她是公平、仁慈的地道聖人，地府之主，輪迴化身……但當她是後土時，卻是一尊同樣仁慈、同時卻又心懷不甘的祖巫。

如果是前者，玄誠子前來拜會，肯定會得到接見。

但如果是後者，那就真不好說了。

畢竟巫妖量劫過後，混沌的天機便重新恢復了清明，身為地道聖人的後土祖巫很輕易地便可洞悉前因後果，自然也會明白當時玄誠子「指點」她成聖只是順水推舟……甚至心思也不純凈！

這種情況下，僅僅只是閉門不見已經是很給面了。

不過玄誠子卻是不稀罕。

他略一沉吟，高聲道：「弟子是有要事與師叔相商，相信師叔您也不願見到這僅存的巫族勇士們慘遭屠戮吧？」

這話一出，酆都內一眾巫族勇士頓時直勾勾地朝他怒視過來，有脾氣火爆的已經施展出法天象地神通，體型飛快地膨脹著。

這才像是我記憶中的巫族勇士嘛。

玄誠子心中讚歎一聲，收起逐日車的同時，一朵金黃璀璨的慶雲自他頭頂浮現。

「嘩啦啦～」

金色的功德錢幣如同奔涌的江河，在慶雲之中循環往複，放射出耀眼的光輝。

而在慶雲之上，一件件閃耀著各色寶輝的靈寶浮現而出。

造型古樸，繚繞玄黃之氣的混沌鍾；非金非木，繚繞著凶煞戾氣的四柄仙劍……

本來要動手的那些個巫族勇士瞬間僵住了。

他們的確很勇，但他們不傻。

尤其是在經歷了巫妖大戰之後，他們更是懂得了什麼叫做「隱忍」。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玄誠子！你這是要大鬧地府嗎？」

聽到這陌生了許多的聲音，玄誠子和記憶中的聲音做了些比對，而後恭恭敬敬地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出於自保……」

未等他說完，清冷的聲音便又再度響起。

「到平心殿來見我！」

玄誠子鬆了口氣，恭敬地道：「弟子遵命！只是弟子不知平心殿在何處，還請師叔指引。」

話音未落，他的心中便生出一股冥冥的感應。

「多謝師叔！」

玄誠子道了聲謝，目光掃過一眾巫族勇士，而後收起諸多靈寶，腳下浮現出十二品業火紅蓮向著感應中的方向極速行去。

……

恢弘雄偉的道宮寶殿中，平心娘娘……不對，是後土祖巫端坐雲床，神情卻並不平靜。

身化輪迴之後，她的確是證得了地道聖位，成為了一尊聖人，但是她卻也因身化輪迴補全地道規則而自此受制於地道。

等閑情況下，她是無法離開地府的。

至少在地道穩固之前，她無法離開。

也正是這個原因，讓她在巫妖大戰之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兄長戰死沙場。

她明明身為聖人，但卻對此無能為力！

這讓她陷入了無限的懊悔和不甘中，如果當初她沒有身化輪迴，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

這數個元會中，她一次次復盤著那一場大劫。

但每一次，都是死棋。

任她如何輾轉騰挪，最終也難逃祖巫盡皆消亡的下場。

她也只有證為地道聖人這一條路可走！

不然她的下場就只有和其他的祖巫一樣隕落在大劫中。

「唉！」

嘆息聲，在道宮中回蕩。

進亦敗，退也敗。

最終也只能自困地府，與世長隔。

至少還可給剩下的巫族提供一個容身之所……或許日後還能更進一步，讓他們能夠有朝一日重返洪荒。

當然，這註定會很艱難。

便是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布局。

「闡教玄誠子求見師叔！」

那個熟悉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後土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

這些年她推衍的最多的場景便是身化輪迴的場景。

雖然她也清楚無論有沒有玄誠子插手，她最終也都會走上這條路，但她依然對他有一種類似於遷怒的感覺。

這時，許是久未等到回應，玄誠子的聲音再度響起。

「師叔，弟子可以進來了嗎？」

後土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複雜的心緒，心念微微一動，厚重寬大的殿門頓時向兩邊分開。

眼見殿門終於打開，玄誠子卻有些不敢進去了。

他下意識地就想放出神念看看殿內有沒有埋伏著一群刀斧手……

開玩笑，真想拿他怎麼樣，哪裡用得著埋伏刀斧手。

這般安慰著自己，玄誠子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入殿內。

入目是空曠的大殿，除了一張雲床外，再無他物。

大殿之內和外面一樣幽暗，當然這並不會影響玄誠子看清那位許久未見的聖人娘娘。

此刻，後土娘娘正端坐雲床，神態平和地朝他望來。

「弟子拜見師叔，願師叔聖壽無疆。」

玄誠子恭恭敬敬地作揖一禮，而後才敢抬眼望向後土娘娘。

只見她穿著一襲杏黃色寬袍卻依舊難掩窈窕纖細的身段，黑亮的長發披在肩頭，宛若黑色的瀑布一樣，柔順光滑。

靜謐的大殿內帶有一種淡淡的異香，宛若盛開在黑暗中的一朵嬌媚鮮花。

「你適才說巫族勇士們會慘遭屠戮是什麼意思？」

後土娘娘盯著玄誠子，雙目中閃爍著危險的幽光，「你是在威脅本座？若是本座不招見你，你便要在地府大殺四方是吧？」

「弟子不敢！」

玄誠子連忙躬身道：「師叔誤會了。弟子的意思是指未來這些巫族勇士們將會遭遇的一場屠戮。」

他也不敢賣關子，緊接著道：「弟子在南贍部洲北部的九黎部落發現一個身懷六甲的巫人，她懷的孩子身具大氣運。

巫人的壽命比普通人族長得多，生長周期也相應更長。大約在兩百年後，便將是那個孩子最年富力強的時候，到時他便會是人皇的有力競爭者。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身上的大氣運應該便是巫族殘存的氣運吧？

您是想助他證得人皇道果，讓他作為人族與巫族之間的紐帶，實現兩族氣運互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後土瞥了他一眼，目光中隱含殺機。

「僅憑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你就猜出來這麼多東西？」

誰讓咱有後世的記憶呢。

玄誠子微微一笑，「弟子擅掐指神算，多少能夠算到一些。」

「呵～」

後土娘娘輕笑一聲，「那你有沒有用掐指神算算一算你今日的運程，是吉還是上吉，亦或是大吉？」

玄誠子：(°ー°〃)

我感覺你在羞辱我，但我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