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鬼城百萬死去之靈復甦時，陳玉就已經發覺，紅娘皇后額頭的玉形碎片，存在很大問題。

這讓他頗為震驚，也感到不可理解。

要知道，作為酆都山君王，他所經歷的，所見識過的，都要遠遠超過凡俗想像。

落筆成字，可能連天書都裝不下。

然而，就算是這等見識能力，他對於瑰玉也倍感陌生。

當然了，這並不是意味着瑰玉的存在，超出了他的認知範疇。

在某種程度上，一個人再如何全面，都會有遺漏缺陷。

瑰玉之力，恰恰就是他所沒有了解過的。

這種力量，似乎不僅僅可以提升實力，拔高生靈禁域，似乎還擁有某種起死回生之效！

整個鬼城內百萬亡魂，早該煙消雲散，不復人間。

但在紅娘皇后催動額頭碎片時，鬼城卻醒了。

那些早就死去，本該化為飛灰的人們，被這種力量再度凝聚！

陳玉感到震驚的是，這種能力的可怕之處，是超出了某種法則之外，尤其是對於妖魔之眾。

此刻，他神色凝重之下，已經展露了阿鼻修羅場。

誠然，作為酆都山君王，儘管只是由分身牽引，也遠遠超出了一般的生靈禁域等級。

通俗點講，便是陳玉的第二重無間禁域，要比其他妖魔的第三重禁域，還要強盛。

但這紅娘皇后，在加持着額頭碎片的情況下，戰力已經不可想像。

很快，領域全面爆發擴散，在夜薇和陳洛璃幾人的視線中，天地出現了分割兩地的畫面！

一邊屬於紅娘皇后，一邊屬於陳玉。

前方是漫漫無數鬼影，後方是無盡深淵地獄。

兩種領域不斷碰撞蠶食，造成毀滅性波瀾滾滾開闔，使其鬼城建築坍塌，那些復甦的亡魂虛影，也在撕裂感內，被紛紛震碎。

但仍有某些強大存在，咆孝時殺將而出，不知無畏的吞向陳玉。

只是在接近的剎那，就被修羅場的恐怖切割之力，給無情湮滅。

瞅見此等畫面，夜薇心神難言撼動，她抓着陳洛璃：「你爹……他一直這麼強嗎？」

和記憶里的樣子不同，陳玉此刻的實力境界，已經遠遠超出了小天尊。

前段時日，才剛剛聽說晉陞成為了大天尊。

可此刻所見，卻已經具備劫數之力！

正常人，哪裏會有這麼快的晉陞速度？

再看這種生靈禁域，充滿了至高波動，竟然能和紅娘皇後分庭抗禮。

「那是當然，我爹可不是凡人，有他在，咱們一定能帶着魏青，安然無恙的走出鬼城。」

陳洛璃驕傲挺直腰板，老氣橫秋拍了拍夜薇的肩膀，示意她們幾人已經安全了。

青鳥目睹此幕，眼角抽搐。

姑娘，那可是你娘啊！

說話間的功夫，阿鼻修羅場深淵內，忽然產生了大動蕩。

有一隻蒼茫修羅手探出，五指龐大，佈滿大量詭譎紋路，在冷漠無情橫壓而下時，造成了鬼城大地塌陷，城樓紛紛土崩瓦解。

只見那些亡魂虛影遭遇湮滅轟擊，被一掌盡數拍碎。

紅娘皇后同樣體態狂震，額頭瑰玉碎片不斷綻放光澤。

她厲嘯嘶鳴時，捲起大風袍，另有狂浪肆意，爆發邪祟之力，企圖將修羅手壓回深淵。

然而，一聲莽荒低吼響起，震碎了天邊雲瀾，深淵內探出遮天蔽日的頭顱。

面目猙獰，森羅之眸形似天穹倒掛紅月。

滿頭黑髮蓬亂散下，兇悍古老氣息擴散而開，直讓紅娘皇后的生靈禁域，不斷逼退。

在展露整個體貌后，夜薇和陳洛璃皆是震驚了。

這個巨人，宛如能俯瞰整個鬼城一般。

在它的面前，自己居然不足一個指甲蓋大小！

青鳥驚駭間抬頭望着，整個心神遭遇了莫大轟擊。

而這，便是陳玉二重無間禁域，其內最大手段了。

它名阿鼻修羅，是酆都山的一位山靈。

實力的強大，母庸置疑。

但此刻所展露的，並非是本尊，而是阿鼻修羅的一道虛影。

其身可比肩天穹，兩掌驀然橫拍而去，當叫風雲厲嘯，紅色世界不斷扭曲。

只聽，

轟！

一聲巨響傳開，鬼城被震的大地龜裂，紅娘皇後周身邪祟迸發，額頭瑰玉碎片持續綻放光澤。

在承受阿鼻修羅的一擊后，領域明顯有潰敗的跡象。

陳玉神色凝重，並未輕視。

指尖撥弄，又有一道術法轟鳴而出，直接刺進了紅娘皇后的額頭。

他心裏很清楚，紅娘皇后如此強大的根由，多數來自於那碎片。

只要將碎片剝離，整個鬼城景象都會解除。

很快，在無間領域全面推進過程中，紅色世界的力量開始崩潰消散。

阿鼻修羅更是兩掌開闔，橫壓紅娘皇後周身邪祟本源，隨即在夜薇和青鳥呼吸急促的視線下，碎片驀然剝離而出。

外表晶瑩剔透，分外美麗。

但卻擁有着某種吸扯力，造成範圍內陰靈倒卷，匯聚成旋渦。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陳玉神色奇異，並未第一時間拿過來，而是看向失去力量的紅娘皇后。

碎片剝離其身，領域直接崩塌，漫漫紅霧皆是退去，六名鬼侍更是無力癱軟在地。

放眼整個鬼城，所有陰靈之影全部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再度陷入了往日裏的死寂。

「我……解脫了。」

紅娘坐在了地上，感覺到有難言形容的疲憊和滄桑。

那煞氣瀰漫的眸子，漸漸恢復了一縷清明。

她望着陷入昏迷，已經丟了半條命的魏青等人，眼眸有些灰暗。

陳洛璃和夜薇幾人紛紛走來，欲言又止。

直至陳玉散去了無間領域，默默的望着。

關於紅娘的傳聞，他先前已經聽說了。

在某種意義上，紅娘身世凄慘，也是一位受害者，黑化之後屠戮全城，無可厚非，難辨對錯。

所以陳玉，不予評價。

「你們還等什麼，了結我吧。」紅娘虛弱開口，準備迎接第二次死亡。

但出乎預料的，陳洛璃和夜薇都沒有動手。

她們神色複雜，終是開口問道：「你已經殺光了當年迫害你的人，為什麼還要索取無辜者的性命？」

紅色霧氣的迸發，源自於紅娘的生靈禁域。

但凡身處其內者，都會中毒，若無法及時解除，將會被吞噬掉五識神魂。

對於魏青等人來說，他們是無辜的。

紅娘聽罷，不禁看向了飄浮半空的瑰玉。

這瑰玉，給了她第二次生命，也同時，賦予了她無比強大的力量。

可不知為什麼，她失去了理智，淪為了殺戮傀儡。

「原本，我只是一個寂寂無名的小妖，死在了這座城裏，是祭祀女王的瑰玉碎片，讓我活了過來。」

紅娘低語回答，眼神灰暗，已是無欲無求。

「它的力量很強大，我無法掌控，幾乎被它支配。」

話語落下，使得陳洛璃和夜薇面面相覷，皆為迷惑。

何為瑰玉？

祭祀女王又是誰？

而陳玉聽完這般話語，緩緩眯起雙眼時，記憶再度追尋到古老的歲月。

在上古祭祀們未曾消失之前，的確有位女子，名號祭祀女王。

這個稱謂，就已經顯露了她的地位。

「你能講講，這瑰玉的來歷嗎？」陳玉同樣問道。

紅娘抬頭，仔細望着眼前這個男人。

有着說不出的壓迫力，僅是站在那裏，就讓天地邪祟之力，為之俯首。

好像在這個男人的身上，繚繞着一種揮之不去的君王既視感。

使得自己，乃至身後的六名鬼侍，都有忍不住升起跪拜的衝動。

而先前所展露的力量，更是深深震撼了她。

此刻面對陳玉的問話，她較為恭敬，並無隱瞞，一五一十將自己了解到的信息，紛紛吐露而出。

「瑰玉是祭祀女王的物品，其內擁有的力量深不可測，但同時也具備一些奇異能力，好像能復活死去之靈，是真正復活的那種。」

紅娘沒有說謊，因為僅僅只是一塊碎片，就讓她重聚靈識，白骨新生，更獲得了匪夷所思的強大力量。

她繼續說道：「在上古大戰內，祭祀們和妖魔們並沒有分出一個結果，但這瑰玉卻是碎掉了，分成了很多塊。」

「我所獲得的這一塊，是在西域的某個山谷內，偶然發現的，起初並沒有任何異樣產生，因為能幫助修鍊，所以始終戴在身上。」

「直至被迫害的那一日，瑰玉碎片才產生了效用，我也在其中窺探了一角崢嶸。」

紅娘話語說完，再度讓陳玉陷入了沉思。

因為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祭祀女王還有這件物品，並且擁有着復生死去之靈的能力。

要知道，這種能力已經超出了法則之外，是斷然不可能出現的。

但紅娘好像並沒有說謊，句句屬實。

「一塊碎片，便能讓你從小小鬼妖，成為屠戮滿城的妖后，這得具備怎樣的力量？」夜薇震驚。

瑰玉的秘密，自古鮮有人知。

如果不是因為紅娘觸發了瑰玉之力，她也不可能了解到這些效用。

「畢竟是祭祀女王的東西，而祭祀們在上古時代，又是人族中最強的存在。」紅娘神色複雜回道。

復生死去之靈，似乎只是能力之一，還有其他效用，她並未窺探得見。

而自己在這麼多年裏，蠶食了不少無辜性命的五識神魂，皆是瑰玉在支配着她的身體。

「瑰玉需要很多很多的魂體，只要魂體足夠，便能展露更多的秘密，我所知道的，大概就這麼多了。」

言聲落下，她累了，疲憊靠在一角。

從瑰玉被剝離體內的一刻開始，她就不再是那個強大無比的皇后了。

重歸平凡，僅僅只是一個遍體鱗傷，失去所有信仰的鬼妖。

對於她來說，渴望的並非是力量，而是一份歸宿。

陳玉沉默望着，忽然間大袖一揮，再度將那塊碎片，牽引到了紅娘面前。

紅娘兩目無神的眼裏，不禁有些困惑，她怔怔抬頭望着。

「還給你，不管怎麼說，這塊碎片暫時都屬於你。」陳玉輕語出聲。

這個女人失去了所有依靠和寄託，再從她手裏拿走此等至寶，未免太殘忍。

陳玉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談不上十惡不赦。

殺人掠寶之事，他沒有興趣。

陳洛璃獲得的濕婆風鈴，以及巫塔等等東西，都是已經處於無主狀態的情況下，如同探秘尋寶般找到。

行為不一樣，性質也就不一樣。

「為……為什麼？」

紅娘暗然無神的雙眸，不禁泛起了漣漪。

她感到頗為震撼，因為她不相信會有人，在聽聞了瑰玉碎片的無上能力后，會無動於衷。

一般情況下，將她挫骨揚灰都是輕的。

某些人族狠厲者，甚至會殺光身邊的同伴，將瑰玉的秘密永遠埋葬，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可是眼下，這個具備莫名君王氣度的男子，竟是不屑一顧。

或者換句話來說，他有着自己的原則。

「你就拿着吧，反正這東西也不屬於我們。」陳洛璃終於笑着出聲。

紅娘的身世，她十分同情。

儘管這碎片具備的神異力量，足以讓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但她仍然沒打算奪過來。

因為父親給她的，已經足夠多了。

夜薇見狀，望着父女倆的背影，彷佛看見了當年遇見寧小娥的畫面，嘴角同樣露出了開懷笑意。

沒變，一切都沒有變。

夫君還是她以前崇拜，和深愛的那個男人。

「我……」

紅娘忽然有些哽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遭遇的事情，已經無法用慘烈來形容。

但今朝遇見陳玉一行人，那早已破裂的信心，似乎受到了一份溫暖。

忽然大袖一揮時，使得昏迷中的魏青，以及一眾崆峒山弟子勐地劇烈咳嗽起來。

有紅霧從七竅流出，進而煙消雲散。

「那孩子有位鬼族護道者，被囚禁在了城中南部，並無大礙。」紅娘輕聲開口。

陳洛璃當即一怔，隨即很快明白了過來。

夜薇眼神示意時，青鳥一步邁出，前去解救魏青的同伴山魈鬼王。

「對了爹，霧月出事了！」

陳洛璃忽然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連忙開闔袖中印，將霧月展露在面前。

她靜靜躺着，五感盡失，聽不見外界一切聲音。

霜凍寒降，封住了兩臂。

「這……」陳玉眼眸一凝，察覺到霧月的生機，赫然已經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