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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進不科學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先給小牛上個墳(7.2K)字體大小: A+
     

    1850年11月10日。

    星期六。

    今日的英國延續了往常的陰沉,滿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

    寒風像一把鋒利的劍,在空中肆意飛舞,發出了尖利的嘯聲。

    嘎吱

    302寢室的大門被從外部推開,徐雲帶着小麥行色匆匆的回到了屋裡。

    啪啪啪

    二人剛一進屋,窗外便響起了落雨聲。

    風夾着雨星,像在地上尋找什麼似的,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着。

    幾秒鐘不到,雨勢便又是一提。

    很快就像瓢潑的一樣,形成了一片瀑布。

    一陣風吹來,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吹得如煙如霧如塵。

    “呼,還好咱們跑得快。”

    徐雲將一摞筆記放到桌上,勻了勻氣息,對小麥說道:

    “如果再晚幾分鐘離開圖書館,這陣雨咱們可就躲不開了。”

    小麥亦是後怕的走到窗邊,擡頭看了眼天空,說道:

    “是呀,幸好羅峰先生你看了窗外一眼,不然就成落湯雞了明明我們下午出發的時候是晴天來着。”

    徐雲將風衣脫下掛到衣架上,拿起水杯抿了口水,沒有再說話。

    11月的英國已入冬天,大雪常見,但暴雨卻着實有些稀奇。

    瓢潑的大雨,彷彿爲今晚的聚會披上了一層彌矇的紗。

    隨後徐雲又看了眼小麥,問道:

    “麥克斯韋,今晚你一個人在宿舍,準備做些什麼?”

    小麥從窗外收回了目光,思索片刻,回到自己的書桌邊抽出了一本很薄的書:

    “昨天法拉第先生託人給我送來了這本書,今晚我打算先把它大致看一遍。”

    “試試能不能先把知識入門,免得下週法拉第先生提問的時候答不上來,那可就尷尬了。”

    “法拉第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徐雲連忙走上前,從小麥手中接過了這本書。

    這本書的厚度只有一釐米不到,上頭赫然寫着一行字:

    《電學實驗研究》(第一卷)

    見此情形。

    徐雲不由眉頭一揚,心中隱隱冒出了一絲喜意。

    《電學實驗研究》。

    這是法拉第在1839-1855年之間寫出的電磁學實驗著作,一共有三卷。

    目前是1850年,所以這冊報告應該剛好出到了第二卷。

    並且徐雲所記不錯的話,法拉第還在章末來了個非常完美的斷章。

    當時爲了求法拉第趕緊更新,已經72歲高齡的高斯還從德國趕到了英國催更。

    奈何高斯不是一擲千金的金主爸爸,所以被法拉第以一句‘在寫了在寫了’給擋到了門外。

    所以說斷章這種事兒,自古以來都很常見,沒必要大驚小怪。(笑)

    當然了。

    徐雲的關注點並非是法拉第的斷章,而是

    按照正常軌跡,小麥應該要在1854年纔會看到法拉第的這篇大作。

    從而一發不可收拾的走上了電磁學的封神之路。

    而眼下在徐雲翅膀撲棱撲棱的煽動下,小麥足足提前了四年時間,便和法拉第搭上了線!

    並且這種所謂的‘搭線’還不是此前實驗中的那種簡單交流,而是類似師承的教學關係。

    從法拉第的做法上來看,小麥顯然已經進入了他的視野範圍。

    這無疑是個好事兒。

    至少在改變小麥人生軌跡這塊,徐雲已經取得了最初步的成效。

    隨後徐雲親自下廚,做了一頓還算豐富的午餐,吃了頓飽飯。

    使徒社面試聚會的地點在海德公園,也是倫敦最大的皇家公園,位於倫敦市中心。

    倫敦到劍橋大約有三四個小時的馬車車程,所以徐雲和老湯約定的出發時間是下午一點。

    同時考慮到晚宴基本上沒多少吃飽的機會,所以徐雲對於今天的午餐還是比較重視的:

    如果在面試的時候肚子發出飢餓聲,那可真就是糗大發了。

    墊飽肚子後。

    徐雲又再整理了一番儀容,便在寢室內看書消磨起了時間。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

    咚咚咚

    寢室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小麥輕巧的走到門邊,用貓眼朝門外瞅了幾眼,對徐雲道:

    “是湯姆遜先生。”

    徐雲朝他點點頭,做了個開門的手勢。

    片刻之後。

    一身類似夏洛克·福爾摩斯打扮的老湯拎着一把閉合的傘,從門外走了進來。

    進屋後,他先是走到徐雲面前打量了他一眼,沉聲道:

    “怎麼樣羅峰,準備好了嗎?”

    徐雲立了立衣領,臉上表情顯得很平靜:

    “一切已經準備就緒,湯姆遜先生。”

    老湯見說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上去對徐雲的表現還算滿意,道:

    “既然如此,我們就抓緊時間出發吧,早到總比遲到好。”

    徐雲點點頭,走到衣櫃邊上翻找了幾下。

    過了片刻。

    他拿着一把黑色的雨傘回到老湯身邊,對小麥說道:

    “麥克斯韋,那我和湯姆遜先生就先出發了。”

    “學校到倫敦來去要三四個小時,所以今晚我和湯姆遜先生肯定要住在倫敦,你自己如果累了就先休息,不用等我。”

    小麥嗯了一聲,朝他揚了揚手中的書籍,打氣道:

    “加油,羅峰先生!”

    離開宿舍後。

    徐雲和老湯各撐着一把傘,沿着西南方向前進,很快便見到了一輛老湯預約好的馬車。

    二人先後進入其中,坐穩後馬伕高高一揚馬鞭,在夏爾馬的身上重重一抽:

    “駕!”

    嘎吱嘎吱

    馬車緩緩開始前行

    過了三個多小時。

    車廂忽然微微一震,車外傳來了馬伕的聲音:

    “兩位先生,海德公園已經到了。”

    徐雲和老湯從車廂中走出,由老湯付了車費。

    此時大約是下午的四點出頭,幾個小時過去,原本瓢潑的雨勢也逐漸停歇了下來。

    天空雖然依舊有些陰沉,地面也溼漉漉的,但空氣反倒清新上了不少。

    海德公園歷史悠久,1066年以前是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個大莊園,還做過狩獵場。

    到了18世紀末,這裡同市區連成一片,便被闢爲公園。

    19世紀以來,倫敦市區擴展。

    所以原在倫敦西郊的海德公園逐漸成爲了市中心區域,大致有些類似後世魔都的人民廣場。

    這裡也是倫敦在1850年最爲繁華的一片區域,你幾乎看不到乞丐或者平民。

    行人大多衣着華貴,面容飽滿,建築也是恢弘大氣。

    徐雲甚至還看到了一些遛狗的人羣。

    大約在徐雲身邊十米處。

    此時正有一位服飾精緻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塊巴掌大小的牛肉,呼啦一下丟到了自家的寵物狗面前。

    看着大快朵頤的狗狗,小女孩咿呀咿呀的拍起了手掌。

    見此情形。

    徐雲忽然想到了不久前自己初到倫敦時,偷走自己少許金子的那個小姑娘。

    二者年齡相仿,生活區域的直線距離可能不到五公里。

    但境遇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前者喂狗的食物對於後者來說,可能至死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

    1850年的某些縮影,在這兩個小女孩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什麼?這麼點距離就要7個便士?”

    就在徐雲心生感慨之際,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老湯飽含驚訝的聲音。

    徐雲順勢望去。

    只見此時此刻,老湯手裡正握着一枚英鎊,臉色不愉的對馬伕抱怨着:

    “老伯,一個禮拜前從劍橋到倫敦都還只要5個便士呢,怎麼幾天不到就漲了這麼多?”

    馬伕是個有些年紀的小老頭,滿臉都是細密的皺紋,聞言不由苦笑道:

    “這位先生,不是我想漲價,是不漲價真的就沒法活了啊。”

    說着馬伕左手一攤,當着老湯麪就開始掰持了起來:

    “草料漲價、馬車維護漲價、入城稅也跟着漲價,全英格蘭的吃喝住行都在漲價,我一家五口人全靠我拉車的收入,不漲就得喝西北風了!”

    說完馬伕又嘆了口氣,繼續道:

    “先生,畜力的馬車其實還算好了,聽說現在火車燒的油,一升就要十個便士哩!”

    老湯哦視線在馬伕枯木般的手指上停留了幾秒鐘,呼出一口濁氣,將英鎊塞到了馬伕手裡:

    “哎7個便士就7個吧,錢你收好。”

    馬伕臉上這才揚起了一抹笑容,飛快的收錢找零,完事後便駕車離開了這裡。

    老湯一邊搖頭一邊走到徐雲身邊,嘀咕道:

    “一升油十個便士,想錢想瘋了吧?”

    徐雲聞言默然不語,很想說句還是看看遠處的諾丁山吧家人們

    隨後老湯又從身上取出一枚懷錶,打開看了眼時間:

    “四點半比預期的快了一些。”

    “羅峰,你難得來一趟倫敦,要不我們去威斯敏斯特教堂逛逛?”

    徐雲點點頭,答道:

    “湯姆遜先生,一切聽您的安排。”

    威斯敏斯特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建築,同時也是英國地位最高的教堂,位置就在海德公園的隔壁。

    當然了。

    威斯敏斯特教堂之所以出名,除了它的宗教色彩之外,更多還是因爲它是英國的國葬陵墓。

    後世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門票價摺合華夏幣大約200塊錢左右,就性價比來說其實不算很貴。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國內有些網站把週日也列爲參觀日而實際上週日是不開放參觀的。

    當年徐雲就這樣被坑過一次,零幾年國內的購票網站還不算規範,所以那筆錢徐雲至今都沒有討回來

    好在1850年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還沒成爲後世的著名景點,所以並不收取門票,而是要驗證登記身份。

    徐雲和老湯在出示了三一學院的院徽後,很輕鬆的便被放入了其中。

    不得不說。

    這個最初開始在十一世紀初建立、幾經波折、歷時三四百年才建造起來的早期哥特式建築,在視覺上確實相當震撼人心。

    進入教堂,仰頭望去,組成各個大柱子的小石柱在頂上有序散開伸展。

    它們與另外一些散開伸展的小柱子,會合連接成精美圖案,循環往復。

    柱子的會和處則用金色的花朵作連接,使得這個頂部高大巍峨又金碧輝煌。

    在教堂大廳的中堂,第一個就是無名烈士紀念碑,紀念那些在戰爭中爲國殉難的戰士。

    等到了2022年。

    整座教堂中的墓碑不下3300個,其中大半刻着墓誌銘,也是威斯敏斯特教堂的特色之一。

    不過說到墓誌銘,這裡就要再闢個謠了。

    沒錯。

    久違的鞭屍《讀者》節目又開始了。

    在很早以前的《讀者》期刊上,曾經有過一篇描述威斯敏斯特教堂墓誌銘的文章。

    甚至到現在,也依舊被一堆營銷號引用着,一搜一大片。

    它的開頭是這樣的:

    【在倫敦聞名世界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地下室的墓碑林中,有一塊名揚世界的墓碑。】

    【其實這只是一塊很普通的墓碑,粗糙的花崗石質地,造型也很一般,同周圍那些質地上乘、做工優良的亨利三世到喬治二世等二十多位英國前國王墓碑,以及牛頓、達爾文、狄更斯等名人的墓碑比較起來,它顯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接着便是墓碑的內容:

    【當我年輕的時候,我的想象力從沒有受到過限制,我夢想改變這個世界。】

    【當我成熟以後,我發現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我將目光縮短了些,決定只改變我的國家。

    【當我進入暮年後,我發現我不能改變我的國家,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但是,這也不可能。】

    【當我躺在牀上,行將就木時,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一開始我僅僅去改變我自己,然後作爲一個榜樣,我可能改變我的家庭。】

    【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下,我可能爲國家做一些事情。然後誰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變這個世界。】

    文中稱許多世界政要和名人看到這塊碑文時都感慨不已,甚至“當年輕的曼德拉看到這篇碑文時,頓然有醍醐灌頂之感,聲稱自己從中找到了改變南非甚至整個世界的金鑰匙。”

    互聯網時代這篇文章不知何時被人重新翻起,引得一堆人感嘆西方先賢精神層次之高。

    但實際上

    這個墓碑壓根就不存在。

    是的,不存在。

    網絡上對於這個墓碑的配圖是一副繪畫,放大幾倍能看到絕大部分的英文內容。

    可問題是公元1100年的英文,壓根就不是上面任和一段文字的樣子:

    那時的英語正在由古英語,也即盎格魯薩克遜語,向中古英語轉變。

    那時的英語語法與後世英語,特別是當代英語的差異是很大的,甚至連字母都長得不完全一樣。

    2017年的時候。

    徐雲的一位朋友在倫敦結婚,徐雲受邀前往參加婚宴,當時特意還去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找過這枚石碑。

    到那時候徐雲才發現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tmd壓根就沒有對外開放的地下室

    後來徐雲還在教堂周圍轉了一大圈也並有發現有此碑文,求證值班人員時對方也表示從未聽聞這個墓碑。

    另外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官網上也有人提出過相關問題,官方直接予以了否認。

    連接爲west迷-london-england.,輸入問題“Is there an ins of 1100 AD beginning “When I was 誘ng I thought I ge the world”即可。

    其實吧。

    如果你仔細觀看那句話,就會發現它其實完全就是《大學》裡面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翻譯。

    明明是老祖宗頓悟的思想,偏偏被某些人套上了一層白皮,還引得一堆人在網上感嘆西方先賢豁達如斯,你說可笑不?

    視線再回歸現實。

    隨後老湯帶着徐雲一路穿行,很快來到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南向甬道。

    “這裡是傑弗裡·喬叟的埋葬地,也是最古老的一批非王室墓葬。”

    到了甬道後,老湯指着一塊兩米高的墓碑說道:

    “他是第一位安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詩人,所以這一帶也被稱爲詩人角,大多數有名的詩人都埋葬於此。”

    徐雲對於英國詩沒什麼瞭解,他的體內不是科學細胞就是色批細胞,沒有任何供文學細胞的生存空間。

    所以他只是出於禮節角度出發,上前行了個瞻仰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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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老湯帶着徐雲一路繞行,經過了愛德華國王、亨利三世等一系列皇室墓葬。

    當然了。

    被挖成空墳的克倫威爾墓也包括在內這位護國公生前威名赫赫,但死後的遭遇可不怎麼樣。

    他死後先是葬在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但很快便被查理二世挖了出來,拖行穿過了倫敦城,並在泰伯恩行刑場被吊上了絞刑架。

    示衆一整天后,克倫威爾的頭顱被砍下來,挑在一根長矛上四處遊街。

    最後克倫威爾的頭顱被長釘釘在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屋頂上,在上面一待就是25年。

    直到一場風暴把它吹下來,進入民間收藏。

    並且直到1960年,劍橋大學纔會把這顆頭顱買回來,埋葬在牛津地區一座小教堂旁,流浪了三百年的靈魂終於找到安身之所。

    至於克倫威爾的屍身

    它早在被砍頭時就被扔進了茅廁,再無蹤跡可尋。

    真·鞭屍。

    十多分鐘後。

    徐雲二人拐過一處彎道,抵達了另一處殯葬地點。

    一來到這裡,老湯的表情便肉眼可見的嚴肅了不少。

    他先是理了理衣袖,用絲巾將臉部的汗水擦乾,珍而重之的帶着徐雲來到了其中一角。

    這是一處裝飾相當華貴的區域,高度大約接近四米。

    頂部是一個金色的圓拱,圓拱下方是一個黃白相間的地球,球上畫有黃道十二宮和相關星座。

    地球再下方斜躺着一個男子,靠在一堆書上,腳上穿着一雙安踏運動鞋。

    男子的旁邊放置着兩位男性小天使,看上去彷彿在嬉笑打鬧。

    與此同時。

    一副棺槨安靜的平放在這幅雕刻下方,穩重而又莊嚴。

    在這處墓葬前。

    什麼宗教大拿、新老國王、什麼落難王后、殉教聖人,就如同陪侍的背景一般,平凡無奇。

    他的爵位是國王所封,但封賞他的國王因此而知名。

    他的權勢比不過塵世的王,他只掌握着羣星的運行。

    他的一生無兒無女,他的後人卻遍佈世界。

    他雖然被葬在上帝的教堂裡,不過他很可能就是上帝的馬甲。

    徐雲沉默片刻,緩緩走上前,心緒不由有些感慨。

    “好久不見了”

    “小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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