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其實並不是不怕死。
自從收到小丑的那封情書以後,他就已經在擬定對策了。
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深空網絡究竟為什麼要給他安排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考核任務,倘若只是單純的刁難他,不想讓他加入協會,完全可以用別的理由拒絕他。
畢竟他是所謂的,墮落者的兒子。
只是後來,陸子呈的反應,讓他察覺到這件事的背後並沒有那麼簡單。
直到他在學校里一個個的找出那些偽裝成學生的調查員。
那一刻,他才知道考核任務背後的真正目的。
小丑是二階的墮落者,掌握著高度畸變的能力,而且還擁有兩件神話武裝。
顧見臨只是一個零階的菜鳥。
以太協會不知道他的真實實力,因此也不可能期待他能獨立完成狩獵。
自始至終,以太協會都只是想讓他充當一個誘餌的角色而已。
顧見臨是誘餌,小丑是獵物,那麼自然也需要獵人。
現在,獵人來了。
整個局勢,顧見臨始終牢牢把握,沒有半點紕漏。
伴隨着宛若膠片斷裂時發出的凄厲尖嘯,異化成蜘蛛的怪物即便被釘在牆壁上,卻仍舊在奮力掙扎,他的血肉被利器撕裂,流下濃腥的血。
最先闖進來的是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的背後背着一柄通體漆黑的狙擊步槍,手握一柄巨大的鐵弓,腰間還掛着一個箭袋。
「預備役調查員顧見臨,你的任務已經結束。」
他的聲音很是嚴厲,冷聲命令道:「我以行動組隊長張誠的身份下令,圍剿開始!醫療組,救治傷員。其餘人,全力進攻!」
只見他拈弓搭箭,弓弦迸發出瀕臨斷裂的銳響,三支鋼鐵箭矢馳騁而出。
顧見臨扶著桌子看了他一眼,赫然是手握巨弓的古將形象!
霸王途徑,二階,狩者!
也就是這一個瞬間,小丑的腹部鼓漲起來,嘴裏驟然噴出大量的白色絲線!
蛛絲!
巨量的蛛絲噴薄而出,每一根絲線都彷彿極有韌性,在半空之中形成了天羅地網般的防禦,竟是直接擋下了呼嘯而來的箭矢,將其牢牢的黏住。
「準備,火焰!」
張誠下令道。
只見兩位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青年來到他的身側,宛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雙手在胸前變換法印,然後胸膛驟然收縮,鼓起腮,吐息!
一口熱氣吐出,頃刻間燃起洶湧的烈焰,焚燒着半空中縱橫交錯的蛛絲!
天師途徑,二階,術士!
與此同時,還有四位二階的狩者在門口半蹲著,他們的眼睛宛若鷹隼般銳利,死死鎖定着牆壁上宛若蜘蛛般的怪物,拉開了手中的巨弓,射出箭矢!
總計十二柄箭矢撕裂空氣發出尖嘯。
兩位術士繼續結印,十二柄箭矢驟然燃起火焰,赫然貫穿了蜘蛛的畸形身軀!
「吼!」
那一刻,小丑發出凄厲的尖嘯聲,驟然被烈火吞噬。
顧見臨看到這一幕,忽然想起了雜貨鋪老人的提示。
南離生門,生門在火!
與此同時,三位渾身籠罩在兜帽里的人影走進來,他們仔細審視着地面,然後彎腰抹了抹地上的鮮血,眼瞳里驟然泛起漆黑詭異的咒文。
砰的一聲,鮮血從他們的體表飆射而出。
鬼咒術!
祭司途徑,二階,少司命!
小丑被烈火吞噬的身體,再次迸射出大量的鮮血,吼叫聲也萎靡下來。
轉瞬間,還有兩位手握太刀的女人馳騁而出,斬出凄寒的刀光!
武士途徑,浪人。
顧見臨曾經在深空網絡上看到過,這是古武途徑的一種分支!
咔嚓一聲,小丑的八條蜘蛛腿被連根切斷!
最後衝進來的,是一個渾圓的胖子,帶着似曾相識,極其囂張的嘲笑聲。
成有餘!
「小丑,你成爺爺來啦!」
這胖子顯然是古武途徑的,只見他縱身一躍,宛若一輛戰車般發起了野蠻衝撞,渾身繚繞着著無形的磅礴氣勁,像一顆蓄勢待發的炸彈!
轟的一聲!
牆壁被轟塌,恐怖的氣勁炸裂。
那一刻,小丑渾身發出骨骼斷裂的聲音,被硬生生砸進廢墟里。
古武途徑,二階,鍊氣士。
成有餘的畫風跟其他人截然不同,如果說別人都是訓練有素的專員,那麼他就是市井裏的潑皮無賴,打倒了敵人以後還在瘋狂補刀。
「淦你娘!」
「淦你祖母!」
「淦你姥姥!」
這胖子一邊口吐芬芳,一邊抬腳對着廢墟里猛踹。
整個食堂都轟隆隆的震顫,小丑的歷代先祖也被問候了個遍。
直到廢墟里徹底沒動靜了,成有餘才停下來,又朝裏面吐了口痰。
行動組的專員們紛紛扭頭,裝作不認識這貨。
眼看着目標被擊潰,顧見臨卻並沒有放鬆下來,因為他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對方至少還有一件神話武裝沒用。
這時,有人走到他身邊,怯生生說道:「別,別怕。你已經安全了。」
顧見臨回過頭,發現這是一個嬌俏可愛的女孩,扎著馬尾辮,清純美好。
她似乎很不好意思,微微紅著俏臉,藍白相間的水手服襯托出身材的纖細窈窕,裙下是一雙細長的腿,小腿裹着黑絲短襪,踩着一雙圓頭皮鞋。
「我,我叫聶相思,組長讓我……給你療傷。」
聶相思胸前佩戴着一個十字架,似乎是屬於西方牧師途徑的,只見她雙手抵住少年的後背,釋放出柔和的光暈,彷彿春雨滋潤乾涸的大地。
顧見臨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不知道在哪裏聽到過。
再看這女孩一眼,她穿着黑白相間的修女服,戴着高高的帷帽,依舊很害羞。
神官途徑,二階,修女!
顧見臨的側寫能力自從麒麟仙宮歸來以後就有所變化,只要在升華者使用能力以後,就能觀察出他們的超凡形象和大致的位階。
通常是超凡形象越龐大的,位階就越高。
行動組的戰術安排很合理,這十四個人全部都是二階,以數量堆徹。
同為二階的小丑不可能戰勝他們。
同樣,也不會觸發危險預知。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小丑即便進行了高度畸變,也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摧枯拉朽般,解決了戰鬥。
「那個,你沒事吧?」
聶相思細聲細氣說道:「沒想到作為一個新人,你能跟小丑纏鬥那麼久,如果換成是我的話,大概五秒鐘的時間就會被殺了吧?」
「還好吧,畢竟你是醫療人員。」
顧見臨感受到傷勢正在癒合,甚至體內消耗的靈性都在恢復:「謝謝。」
這西方的神官途徑倒是很神奇。
這時,行動組剩下的十三個人也回頭看着他,眼神詫異至極。
他們無法理解,一個零階的祭祀,是怎麼能跟一個二階墮落者打成這樣的。
尤其是成有餘,看到他的臉時,直接就震驚了:「卧槽,這不是臨哥嗎?」
因為防止行動泄密,所以這十四個人里,只有組長知道誘餌的身份。
成有餘震撼莫名,前兩天他就知道有個身為新人的誘餌會負責引出目標。
他還在幸災樂禍,也不知道那個倒霉催的新人是誰,多半是得罪了高層吧。
面對小丑,八成是要夭折了。
沒想到,竟然特么的是熟人!
「又見面了。」
顧見臨頷首致意。
「卧槽,臨哥,那個誘餌居然是你?」
成有餘瞪大眼睛,下巴都差點驚到地上。
他看着滿地的鮮血,還有碎裂的椅子,天知道剛才的戰鬥多麼慘烈。
很難想像,這是那個記憶里沉默寡言,秀氣柔弱的學霸能製造出的場面。
顧見臨嗯了一聲:「是我。」
成有餘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他娘的!這聶執事簡直不當人子啊,居然讓臨哥你來當誘餌?萬一你出了事,老子摸底考試怎麼辦?」
「……」
顧見臨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說道:「小心,小丑還有一件神話武裝。」
「沒事,神話武裝又怎麼樣?」
成有餘擺了擺手:「我們這麼多人騎臉,怎麼輸?」
「閉嘴。」
張誠嚴肅說道:「隨時保持警戒,還不能確定目標已經死亡。」
以他為首,所有行動組專員保持着安全距離,一步步逼近了廢墟。
忽然間,廢墟里響起隱約的,嘶啞的冷笑聲。
無聲無息間,整個食堂的溫度都彷彿下降了。
驚變陡生!
·
·
顧見臨聽到那個笑聲時,就意識到不妙。
毫無徵兆的,聶相思忽然咳嗽了一聲,唇邊溢出了一絲鮮血。
「沒事吧?」
顧見臨心中一沉,連忙扶住她。
「我,好難受……」
聶相思秀氣的小臉蒼白起來,痛苦地蹙起眉頭,劇烈的咳起來。
一灘鮮血被她咳了出來,竟然還伴隨着一塊內髒的碎片!
下一刻,她閉上眼睛,昏迷過去。
與此同時,所有行動組的專員都開始劇烈的咳嗽,他們痛苦地彎腰跪在地上,蒼白的臉扭曲起來,一灘灘的鮮血噴出來,混合著臟器的碎片!
「淦!」
包括成有餘在內,作為皮糙肉厚的古武途徑,他也沒能倖免。
正趴在地上瘋狂的嘔吐,鮮血淋漓!
顧見臨的第一反應是中毒了。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實際上並非是中毒。
因為他沒有察覺到在自己體內有任何的不適感。
只見廢墟里碎石滾落,一道漆黑的影子驟然沖了出來。
距離最近的一位狩者,當場發出凄厲的叫聲。
因為小丑正一口啃在他的脖子上,痛飲他的鮮血!
「呵呵呵呵……」
良久過後,小丑一把扔掉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的狩者,滿是鮮血和泥土的臉上,露出了令人悚然而驚的笑容:「我說過,以太協會?審判庭?一群蠢貨。」
痛飲了鮮血后,他萎靡的氣息迅速恢復,渾身長滿了堅硬的絨毛,後背里再次噴湧出濃腥的血霧,八條鋼鐵般的節肢破體而出。
甚至就連被打斷的雙手,也發出骨骼碎裂的爆響聲,迅速恢復如初。
僅剩的十三個人掙扎著,還想要站起來,卻噴湧出更多的血。
越來越多的內臟碎片混合在血液里。
成有餘強撐起身,發出瀕臨昏厥的聲音:「臨哥……跑!」
他抬手指了指門外,渾身抽搐了一下,昏厥過去。
顧見臨眯起眼睛,看到那些內髒的碎片,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他輕聲說道:「是那些動物的心臟!」
小丑赫然已經完成了最終的畸變,嘴裏長出鋒利的獠牙。
「聰明!」
顧見臨一直想不通,這傢伙為什麼要冒着暴露的風險,殘忍的虐待動物。
原本以為是心理變態,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你早就知道,以太協會的專員們潛伏在學校里,你甚至都已經確認了他們的身份,但你沒有逃走,更沒有打草驚蛇,而是為他們準備了一份大禮。」
顧見臨沉聲說道:「你不是在虐待動物,而是提取出那些動物的臟器,然後利用你的那件可以隱匿氣息的神話武裝,偷偷給他們施加了類似於詛咒一樣的東西。」
「你果然不是審判庭的那群蠢貨。」
小丑站在他對面,舒展着八條蜘蛛腿,輕輕鼓掌,讚歎道:「我都不捨得殺你了怎麼辦?你想得沒錯,那是蠱師途徑的能力,起源於華國南疆的死靈蠱。我利用神話武裝隱匿性,偷偷把這種蠱放在了他們的飯菜里。」
他頓了頓:「本來也想給你和你妹妹也加點料的,但我怕你們的位階太低,一旦蠱發就會當場身亡,那樣我反倒是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顧見臨沉默地起身,抓起了沙漠之鷹,重新填裝好子彈。
如他所料的,小丑確實極度危險。
本以為他最後的手段是神話武裝。
沒想到,小丑暗中佈局,輕而易舉的就解決掉了以太協會的行動組。
看來關鍵時刻,還得靠自己。
「手槍?那東西,對我沒用了。」
小丑嗤笑一聲,抬起了右手,銀白色的鎖鏈驟然亮起輝光:「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唯獨沒算到的是,你竟然能提前找到我,還能壓制常態狀態下的我。」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銀白色的鎖鏈懸浮到半空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橫架飛縱。
神話武裝,不存之鎖!
——解放!
那一刻,小丑渾身溢出殷紅的血絲,身體微微痙攣起來。
顧見臨被無數銀白色的鎖鏈籠罩,眯起眼睛。
只見那些鎖鏈縱橫交錯,環繞在整個廢墟之間,形成了虛無的結界。
與此同時,他失去了對外界的感知。
或者說,逐漸感受不到外界的存在。
「接下來,只有你,和我。」
小丑再次抬起左手,他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枚漆黑的鈴鐺。
神話武裝,安魂鈴!
「我知道,就算是死,你也未必會告訴我,你父親到底留給了你什麼。」
他抬起手裏的鈴鐺:「我會讓你成為我的奴僕……屆時,你親口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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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峰城二中半個街區外的黑色平治車裏。
陸子衿眯起美眸,斜眼瞥了一眼車內的中年男人。
聶執事臉色陰沉至極,咬着牙說道:「代號,雷霆!啟動救援計劃!」
通訊對講里沉默了片刻,響起了慵懶的女聲。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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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城二中教學樓的樓頂,陸子呈倚著鐵欄,俯瞰著夜色。
一隻綠毛鸚鵡,站在他的肩膀上。
他把玩着手機,微信上只有一條消息。
「小丑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幫我保護好我妹妹。」
——顧見臨。
陸子呈利用他姐姐的特殊許可權,也接入了行動組的通訊頻道。
他也知道,行動組已經全軍覆沒了。
按理來說,他應該去救援那孩子才對。
但是,他卻沒有那麼做。
因為他的指尖旋轉着一枚古樸的銅幣。
銅幣中心的空洞裏,纏繞着一根頭髮。
那是顧見臨的頭髮。
這枚銅幣的來歷不簡單,是陸家的傳家寶之一。
相傳只要纏繞上目標的一根頭髮,就可以占卜凶吉。
在銅幣停止旋轉,並且落到代表着凶的反面之前,一切都還有機會。
「真不可思議,行動組全軍覆沒,你還有什麼辦法呢?」
陸子呈輕聲說道:「讓我看看你怎麼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