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樹之下，愛德從噩夢中醒來。

晃了晃腦袋，他走出了山洞。

正在給辛難分享樹汁的宴雨見到他的臉色不太好，於是道：“沒事吧？”

“沒事，昨天城裡又有人畸變了吧？”

是的，他們的生活裡從新出現了天這個時間單位，那是神樹那根正在盤繞樹木帶來的變化。

“是的，清除污染就拜託你們了。”

在唯物局到來前，這個工作的確只有辛難三人可以進行，但是七萬多人中，每天都有人畸變，所以他們的工作量都很重。

今天，辛難則有另一件事要做。

兩人離開後，他找到了樸醫生。

站在那些被污染形成的木人警戒線外，辛難遠遠看着他依舊在給神樹讀書。

神樹的近處，即便是辛難都無法在普通人的狀態下接近，因爲那裡的污染太濃郁了，倒是樸醫生，他因爲那扭曲的感官竟然沒有一絲一毫被污染的跡象。

這太神奇了，辛難即便了解了神樹本身，卻依舊想不通爲什麼。

似乎是因爲他站在這裡太顯眼，加上一直盯着自己，樸醫生很快感覺到了他的視線，然後立即收起了書本，快步的走了過來。

他遠遠的就質問道：“辛難，你對她做了什麼？”

樸醫生現在只依稀記得那天是辛難在，但是卻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怎麼了？”

辛難非常好奇，在自己束縛神樹，抹去她的名字之後，她變成了什麼樣子。

“她變得自閉了，而且看起來變傻了，常常在發呆，也不會說話了，辛難，你怎麼忍心對一個女孩做這樣的事！”

“樸醫生，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關於你看到的世界。”

樸醫生愣了一下，然後捂住了頭。

“你想說什麼？”

“我記得，你曾經告訴我，所有的視覺，其實都是大腦加工的產物，都是我們神經元給出的幻象，那麼你有沒有想過，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的大腦在欺騙你呢？”

樸醫生笑了：“所以你是想說我看到的東西是假的，是幻覺？”

“不，我認爲你看到的東西，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至少我是這樣覺得的，是什麼，讓你看到了現在的東西呢？”

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辛難毫無疑問還是普通人，在當時的樸醫生眼裡，他也確實是一個患者，可是現在，在樸醫生的眼裡，所有普通人都變成了鳥獸，超凡者卻成了人。

這其中，應該有一個過程纔對。

“我記不起來了，我又爲什麼要告訴你？”

說完，樸醫生突然無力的道：

“她是不是不會變好了？”

“您纔是心理學的專家，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沉默的看了看手中的課本，突然道：“那麼你來找我，不會只是詢問這些事吧。”

“當然不是，我其實是有事想要拜託你。”

說着，辛難指了指神樹高掛的那條瀑布，和它形成的一大方池塘。

“我希望你能多挖兩條溝渠，幫助引水。”

“我憑什麼要幫你！”

“不管在你眼中他們是什麼怪物，但是在我眼中，他們是人。”

說完，辛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

“當初的你，不願意相信我看到的東西，覺得那只是幻覺，但是今天，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樸醫生沉默了，他看向了那個滿是野獸的城市，許久後才道：

“好，你想怎麼挖？”

辛難說着，拿出了一個大概的示意圖。

“一共三條溝渠，把神樹的區域分割成四個部分.......”

神樹的樹汁並非毫無損耗，但卻不是地下水，實體是神樹吸收情緒沉澱之後，像是老闆娘那種取之不竭的血肉一樣，進行了某種轉換，七萬人的情緒沉澱，之後配合辛難的引導，藉由人們頌念祈求的塑造，已經足以建起四條小河。

這是在爲接下來可能更多人口的涌入在做準備。

樸醫生看了之後，便知道這是何等浩大的工程。

“你指望我一個人完成這些？”

“你只需要開闢一條最粗淺的路徑，之後的事情，就交給我吧。”

即便這樣工作量也不小。

樸醫生深吸了一口氣後，看向了那些鳥獸，懷疑道：“他們真的是人嗎？”

“我不會在這一點上騙你。”

樸醫生沉默許久後，對他道：“那就給我一把鐵鍬。”

辛難點頭，從身後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一把，上面還刻畫有儀軌符紋，辛難注入了差不多可以持續四十個小時的情緒沉澱。

“用它的話，你可以便利一些。”

樸醫生沒有再理他，接過了鐵鍬後，便來到樹下。

那件他不知道穿了多久的壽服，剛剛一發力，便被撕裂開來。

樸醫生索性便脫掉了衣服，赤裸着上身開始幹活了。

那把小小的鐵鏟，敲擊在地面的聲音，不知爲何就是分外響亮，讓整個神樹之下聚集地的人們都漸漸注意到了。

一開始，沒人在意，只當是這個可笑的聖者大人又發瘋了。

然後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當他累得已經提不動鏟子，當場趴下呼呼大睡後。

有人才開始詫異他要幹什麼。

神樹轉了六分之一圈後，樸醫生又醒了過來，似乎是因爲褲子穿着不舒服，他這次連褲子也一起脫掉，赤着身子繼續開始挖渠。

女人們大罵着精神病，便慌忙離開，只剩下那些大老爺兒吹着口哨，在調笑樸醫生是個暴露狂，還有人開始打賭，賭他能堅持多久。

當十五個小時過去。

樸醫生大汗淋漓的走回神樹之下，沐浴着樹汁，大口喝下樹液時，人們都只剩敬畏的看着那個人。

他們不知道，是什麼讓他一直持續不斷的堅持了這麼久。

神樹轉了一圈，兩圈，三圈，那把鏟子都被挖斷了，樸醫生拿着鏟刃都已經卷面的鏟子來到了神樹下的樹池，挖開了那四個堵住的渠口。

水流瞬間涌出，甘泉流過大地。

這一刻，有人在夢中聆聽到了神樹的福音，醒來後高聲呼喊道：

“吾的聖者，將在地上挖開溝渠，將甘泉的河，送給你們，要謹記，仁慈的神樹，既是甘泉之母，祂的**和血，將順着溝渠流淌，祂的聖者，即是引水人。”

福音之中。

無數人虔誠的向着那不着寸縷，卻閃耀着無法形容光彩的人投去注視。

他們的祈求再次化爲鎖鏈，捆住神樹。

樹心中流下的瀑布頓時洶涌起來，將溝渠填滿，竟真的化成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