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這裡，羅布爾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凝重道：“在所有夢見那座城市的人中，極其罕見的，就會出現如艾倫一般死而復生的異象。”

“這些人被這個不可言說之秘教稱之爲被選中的侍從，這個秘教認爲，這些被選中的侍從之所以會死亡三個小時，是因爲靠近了那位存在的沉眠之處，進入了夢中之城的中心，他們是喚醒神明，聯繫神明的使者。”

“於是這個只在海邊活動的秘教不惜深入內陸在世界各地尋找被選中的侍從，送到沼澤、島嶼這樣與水相通的地方，將他們活祭。”

“根據超凡界的某種解釋，這是存在於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噩夢模因，我們都有可能成爲被選中的侍從。”

羅布爾感嘆的道：“和你們之前遇到的棘手案件中丟失的鏡像一樣，我們對於夢中世界的研究還是太少了、太淺顯了。”

“我在這兩個月內尋遍了普魯士博物館、日耳曼戰爭女神聖殿，CIA等超凡機構，更尋訪瞭如失落的瑪雅神廟，沙漠金字塔綠洲等古老源流，可先後借用了數十件封印物，始終連艾倫與那座宮殿之間的聯繫都無法找到，自然更別說切斷了。”

超凡，也無法攻擊和影響到他們觀測不到的東西。

越是強大，有時候越是會遇到不可想象，無法理解，無法接觸的事件。

艾倫身上發生的一切，就形象的說明了這一點。

聽完之後，辛難就皺起了眉頭，他明白爲什麼院長說這件事會和這個秘教有關了，因爲艾倫身上症狀幾乎直指他們。

所以，這和懺悔會真的無關？

那爲何院長又提醒他，在最極端的情況下要警惕兩個異教合作呢？

然後他開始回憶剛剛羅布爾講得那些信息，發現了其中一部分不對勁的地方，於是疑惑的問道：“羅布爾先生，我在資料中並沒有看到艾倫關於夢境描述的記錄，爲什麼？”

羅布爾微微一笑，對他道：“你的理智值很高，很敏銳。”

“至於原因，很簡單，因爲他一直以來根本就沒有夢到任何東西！”

羅布爾說着，用自嘲的語氣道：“我希望你們能爲我接下來說的東西保密，這是一個私人請求，請體諒我作爲一個父親的心情，到了我們這個地步，遵循內心的本能，有時比立場更爲重要。”

說完，羅布爾別過了身去，喃喃道：

“在歸途的最後，我花費了極大的代價，接觸了一位與那個秘教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主祭祀.......”

一邊訴說着說着，近乎實質的情緒沉澱一邊從羅布爾的身上噴涌而出，在周圍構建出了仿若真實的幻象。

那是一個斷崖的頂端，雷雨夜的風暴在天空中肆意伸展着身軀，怒吼着何爲自然的偉力。

羅布爾帶着昏睡死去的艾倫站在斷崖上，閉目不語，任由暴雨拍打，衣衫溼透。

但他身邊的艾倫始終保持着乾燥，“死亡”在父親的庇護中。

突然，一個巨大的黑影自斷崖下的漆黑海面中緩緩爬出。

它有着墨綠的身軀，猙獰的脊刺，魚一般的粘液隨着爬行在石壁上留下噁心的痕跡。

緊跟着，那些石壁就活了過來，化爲一個又一個的扭曲之物，在空中慘叫哀嚎。

每一滴自它身上留下的雨水，都變成了血紅色，匯入海中，便染出一片薰腥的紅暈。

巨大的污染，讓雨水、海浪、石壁，都在畸變扭曲！

“他爲何沒有夢到那個城市？！”

羅布爾對着這個怪物發出了與辛難一般的質問。

“城市？夢到？”

怪物發出了桀桀的嘲笑。

“吾主，他，放棄了，回去一切開始之地吧，也許，這個侍從還會得到吾主的庇佑。”

說完，怪魚縱身一躍，便又跳入了大海之中。

幻象自此消散。

三人也都明白了始末，此刻彼此對視一眼，眼神都有些複雜。

作爲環球收容所地區領導人之一的羅布爾，卻和異教怪物做了某種交易，然後得到了指引，帶着艾倫回到了羊城。

這如果傳出去的話，就是環球收容所的巨大丑聞。

畢竟作爲一個正面組織，和一個喜歡活祭的異教私下交易是絕對不允許的。

但是衆人又分外理解羅布爾的選擇。

憑藉直覺的判斷，他們相信羅布爾絕沒有因此出賣什麼關鍵信息或者幫助他們傷害他人，估計，是用某種“財產”進行了交換。

能將此告訴他們，實際上已經說明這位四階的問心無愧，也許院長也提前就知曉了。

艾倫，也許就是這位四階在走向瘋癲之下立志要守護的東西。

那麼誰又有資格評判他的選擇呢？

至少他們不行。

三人收回了思緒，便進一步想起了關於那怪物所說的，被放棄的意義。

又是什麼能讓一位神明，放棄自己所呼喚的心愛之物呢？

聯繫到羊城在發生的事，恐怕，只有那場獻給格赫羅斯的美宴了。

所以繞了一圈又繞回了懺悔會身上，而且很可能還有一個異教加入其中？

自己和他們還真是有緣分啊。

這一刻，辛難突然有了某種明悟，他在心頭喃喃。

“這份巧合也許並不僅僅是因爲灰霧之城在引導.......”

跨入超凡，加入唯物局以來，他也就碰到過四個超凡事件。

如果說他撞見老闆娘和卡琳娜是巧合。

那麼他遭遇李瀟瀟和現在艾倫的事件，就是因爲自己能看到其他人不可見之物的特殊性而被派遣的。

這雙眼睛的價值，不僅是現在，未來也會讓他被派往處理那些也許連四階超凡者也無法處理的棘手之事。

而那些棘手之事，或多或少都和不可名狀之物有關。

越是成長，越是接觸，這是這雙眼睛詛咒的一部分。

他註定要和那些存在，糾纏不休！

羅布爾看了一眼時間後道：“差不多了，我們上去吧。”

然後他解除了齒牢儀軌，大家便一起走上了二樓。

此時的艾倫正一臉驚恐的坐在牀上。

可以看出，他早已經因爲恐懼無法入睡了。

而那位名叫卡密拉的女士，正坐在他的牀邊，端着水和兩片安眠的藥劑遞給他。

辛難不免有些同情，這也是某種詛咒啊。

如果艾倫每天都會在夜晚特定的時間死亡，如果他當時沒有入睡，而是像現在這樣清醒，那麼會發生什麼呢？

辛難的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現起那樣一副畫面。

本就因爲恐懼無法入睡的艾倫在黑暗中抱着自己的枕頭，可是突然，他的身體一切機能都停止了，他無法呼吸、喊叫，只能絕望而無助的倒在牀上直至死去，大腦則清晰的記下死亡的痛苦，然後每一天重複下去。

這樣的“死而復生”，可真是讓人敬而遠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