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芒特是環球影業的總裁，他長得很高大，深色的手工西裝配上白襯衫和藍色的領帶，讓他身上散發出一種荷里活精英的氣勢，不像華爾街那樣完全商務范兒，還有些藝術家的氣質。

從羅納德的角度看過去，總裁先生深陷的眼窩，很高的額頭，和梳的整整齊齊的頭髮，很有點教父里馬龍·白蘭度扮演的老柯里昂的風采。

但是從他嘴裏吐出來的話，卻一點不像教父，更像一個上門向主婦推銷吸塵器的銷售。既想把吸塵器賣給對方，又怕說的太過火把對方嚇跑。

「我看過你的第一部長片『橡皮頭』，這真是一部瘋狂的電影，但是我非常喜歡。」

湯姆·芒特面對的談話對象，是一個安靜的年輕人。他的頭髮從根部向上梳起，這讓他像一個大學生似的小胖臉上，帶了一種奇怪的反叛的氣質。

「哦，是的。那部電影製作的很艱難，我花了好幾年時間，拍拍停停，之後像在紐約電影節，和戛納電影節上放映，但是被拒絕了。我推著一輛從超市拿來的推車，裝着我所有的拷貝，懇請那裏的負責人，但是也沒有如願。

要不是後來的洛杉磯電影節給了我一個機會，我沒有機會繼續導演生涯。」

說話的正是憑藉「象人」，提名金球獎最佳影片（正劇），和最佳導演的大衛·林奇。

他的兩隻大眼睛正睜得很大，不斷地打量坐在湯姆·芒特右手邊的兩位年輕人。長發及肩的是小說作者卡梅倫·克羅，頭髮短一點的是羅納德·李，改編編劇。

羅納德也在打量著大衛·林奇，這個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安靜。總裁芒特說話的時候，他聽得很仔細，並不是那種只顧表達自己的人。

「嗨，是的林奇先生。現在荷里活都通過象人，得知了你的才華。我想你的電影再也不會被任何電影節拒絕，正相反，那些電影節恐怕會來主動請求你上電影節。」

「我恐怕是這樣的，芒特先生。」

湯姆·芒特被噎了一下，荷里活明星習慣說話保持吹捧對方的，拒絕和對方的正統說法是，這真是一部非常好的電影，但是我還要看看我的時間表。

像林奇這樣什麼都直接來的對話方式，讓他不太習慣。早就聽過林奇的名聲，湯姆芒特還帶了兩位編劇來商議。

他鬆了松領帶，把身體稍稍往後仰，身體語言上開始放鬆下來，

從他嘴裏吐出的話，也沒有了總裁的氣勢。

「這兩位就是『快節奏的里奇蒙高中』的小說原作者，卡梅倫·克羅，和劇本的改編，羅納德·李。我想你已經看過劇本，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和他們直接交流。」

「噢，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小說，也是很有意思的劇本。」林奇對着兩位作者，開始問起了問題。

「你是怎麼寫出南加州高中那種山谷腔（ValleySpeak）的？我到現在還不太明白她們說話都在主語和謂語之間插入一個Like，是什麼意思。」

「我在一所高中的12年級，卧底了一年，最後參加了畢業舞會。所以小說里的說話方式，都是有真實原型可以尋找的……」

所謂的山谷腔，是在南加州，特別是洛杉磯的郊區費爾南多山谷里的公立高中，各種上層中產家庭的女生們一種說話的方式。

那裏的女生比較虛榮，喜歡購買名牌服飾，包包。去海邊衝浪，打網球等等上流社會的生活方式，連帶着英語的語法學習的不好，說話很有特點的加上Like，作為語氣助詞。

比如，「南希，Like，她就是一個碧池。那天她到了海灘，Like，居然想勾引我的男朋友傑克。我Like，上去就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給她的臉上Like，來了一下。」

羅納德在劇本里，保留了不少卡梅倫·克羅寫的山谷腔對話。不僅如此，意大利裔角色斯皮科利，就是衝浪高手，這也是那裏的高中女生，最喜歡的一種運動。

「還有你，羅納德，我知道你。名揚四海在金球獎上得最佳影片（喜劇或音樂劇）的提名，你就是編劇之一。

我看過『快節奏』的劇本，非常純熟的技巧，節奏和長度控制的很好。我也自己嘗試寫過一個劇本『魯尼的火箭』。但是我調整了一個月也沒有調整好劇情，你是怎麼做到的？」

大衛·林奇看到兩位作者，倒是聊得很起勁。這就是總裁湯姆·芒特請他倆來的目的。這個荷里活的新寵導演有些怪癖，更願意和藝術家交流。

「這是一部改編的命題作文，林奇先生。我也花了很長時間才調整好群像的比例。我用了分類卡片，在牆上反覆的排練組合……」

羅納德也聊了一下自己的寫作方法。

大衛·林奇表示要再深入閱讀一下劇本，才能學習羅納德的方法。現在他在忙着為「象人」公關，沖獎，需要等到奧斯卡結束以後才有大把的時間。

「你們有什麼想問我的嗎？」大衛·林奇說道。

「當然，你是怎麼當上第一部長片『象人』的導演的？」羅納德開口。橡皮頭更像是一份學生習作，「象人「才是商業製作。

「是超覺冥想給了我靈感」，林奇說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我一直推銷『魯尼的火箭』，但是沒有製片人願意給我投資。

有一天我在房子裏打坐冥想的時候，突然一個聲音告訴我，為什麼不試試導演別人的劇本呢？結果我第一個問的製片人，就給了我執導『象人』的機會。」

「這哥們不是開玩笑的吧？」羅納德心想，你還不如說運氣好得了。眾人結束了會面。

「這個SOB，他一定有其他導演邀約了。一聊到『快節奏』的開拍，他就躲避話題。」湯姆·芒特在辦公室對着手下罵道，「去打聽打聽，是誰想請大衛·林奇。」

下屬很快回來，在湯姆·芒特耳邊說了個名字。

「這個幸運的傢伙。繼續跟進，這個邀約提升了他的身價。喬治不是那麼好合作的人，如果他能夠選擇『快節奏的里奇蒙高中』，我們甚至能夠拿到600萬的投資。」

羅納德並不知道大衛·林奇現在被荷里活追捧的情況，他晚上又赴約到了簡·方達的家裏。

「羅納德，很高興見到你。」行完了貼面禮，簡·方達拿出了凱倫姨媽送的暖腿套，「這是你的公司出產的嗎？我的律師查閱了記錄以後，告訴我專利屬於你。」

「是的，不過這兩雙是我的姨媽凱倫親自織的。」

「我很喜歡這個小小的配飾，不光能夠讓腿部保暖，還可以修飾腿部線條，錄像帶的銷售商願意讓我錄像的時候穿着跳有氧操。我想把這個作為一個選購的貨物，和錄像帶一起提供郵購出售，你願意給我供貨嗎？」

「當然，簡。你可以讓你的律師給我姨媽凱倫打電話，我們的暖腿套已經賣到了西海岸的洛杉磯和三藩市等大城市。」

兩人三言兩語敲定了合作，羅納德很高興，這種郵購生意，說不定能賣出去上萬條暖腿套，有了固定的出貨渠道，暖腿套生意可以上一個台階，訂購針織機做小工廠生產。

「聽我的經紀人說，你又完成了一部劇本？」簡·方達敲定合作，可以和羅納德閑聊起業內的動向。

「是的，一部青春小說。環球希望請大衛·林奇執導。」

「哦，是他。那你們的競爭不小，喬治·盧卡斯也希望大衛·林奇執導他的星球大戰第六部，暫定叫絕地的復仇的那部。」

「喬治不自己導演嗎？」羅納德奇到。

「第五部也不是他導演的，本來他希望請老朋友斯蒂文·斯皮爾伯格執導第六部，但是導演工會因為星球大戰不把主創名單放在片頭，和喬治鬧翻了，禁止斯蒂文執導星戰第六部。」

「喬治現在只想和妻子瑪莎享受生活，他請了著名建築設計師，在三藩市郊區建他的莊園。大衛·林奇確實是個好人選……」

羅納德把這個消息放在心裏，第二天去CAA向經紀人尼西塔提了出來，「如果大衛·林奇去導演星球大戰，我有沒有機會做『快節奏』的導演？」

「我聽說過這個傳言，星球大戰。如果大衛·林奇去執導星球大戰，那麼『快節奏的里奇蒙高中』就失去了他最大的包賣因素，一個即將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的年輕導演。預算可能會相當低。」

「我要求的無非是一個獨立執導的機會，而且我是羅傑·科爾曼的學生，環球公司的任何低預算，在我看來都是非常充裕的。」

「是啊，我忘了你是羅傑·科爾曼大學畢業的。」尼西塔笑道，「如果大衛·林奇拒絕了環球，我會盡全力為你求得這個導演機會的，我保證。

另外，我這裏有一些斯皮爾伯格看中的劇本，他想找人獨立評估一下，並且給出一些修改意見和方向，報酬不高。

不過我覺得是個機會，斯皮爾伯格和環球有緊密的合作，他最近也在考慮涉足製片業務，總之現在他在大量評估各種劇本，包括很多青少年題材的。」

「我當然願意。」羅納德趕緊點頭，能在斯皮爾伯格面前混個耳熟絕不是什麼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