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胡說八道。」達西·馬奎爾火了，「丹，你的腦子裏長得都是什麼？是三里島核電站的核廢料嗎？」

「沒有必要人身攻擊，達西。你看看兩版廣告，長着眼睛的都知道，休·赫德森的是大師之作，而你的羅納德拍的，就像大學生的作業。」

「你的眼睛是只用來看秘書的超短裙的嗎？我們這版的拍攝，明顯出自受過嚴格訓練的行家之手。你說休·赫德森的拍的好，無非是你拿到了你不應得的資源，我們有那些資源，不見得拍的比他差。」

坐在上首的三位合伙人，有一位是達西的支持者，一位是丹的庇護人，而中間的那位老者，已經處在半退休狀態，平時很少出現在辦公室。今天他就像一個老頑童一樣，興趣來了，要看看在公司內部打擂台的兩則廣告。

老者的頭髮已經花白，他抬手做了個停下的手勢。丹和達西都乖乖地停下來爭吵。這種辦公室里的吵架，其實本來也不是為了個人之間的恩怨而吵。

更多的是藉著吵架的機會，把對自己有利的一些事實說出來。

花白頭髮的老者仔細回味了一下兩個廣告，開口說道「我很久沒有這麼激動的感覺了，自從大衛·奧格威退休隱居髪國以後，我喪失了競爭的樂趣。你們今天的競爭非常好，讓我回憶起一些當年和他雙雄會的感覺。」

「丹說的很對，達西你的廣告拍攝素質沒有他的高……」

「可是，……先生，我們受到了不公平的對待，丹拿到了大大超額的資源……」

老者擺擺手，「不要這麼着急，現在的年輕人耐心都不太好，聽我把話說完。」然後慢條斯理的捋了捋鬍子，「我們把姑娘們都叫來，把這兩版廣告放給她們看，然後做一個現場的調查，看誰的得分高誰就出線。」

所謂姑娘們，是指的廣告公司的前台，秘書，以及文員，美工等工種里的女士。廣告公司的女性員工比例，要比其他公司來的高得多。bbdo紐約麥迪遜街的辦公室里，隨隨便便也能湊出幾十個女孩來試看。

羅納德在達西·馬奎爾耳邊悄悄地說「這個老頭是誰？為什麼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

達西也回過頭在他耳邊低語，「他是公司的元老，現在已經半退休狀態。丹的保護傘是他的人，而我在合伙人中的支持者不被他看好。所以今天他過來是拉偏架的。」

原來是這樣。羅納德點點頭表示明白。說好了在辛辛那提和克利夫蘭比試一個月，由銷量來決定勝者。現在又改成由辦公室的女孩子投票決定。

這代表什麼呢？羅納德覺得局勢從長遠來看，似乎是對自己微微有利。

如果競爭對手的廣告，和自己拍攝的，對銷量的拉動差不多的話，對方沒有必要再三在拍攝階段用出盤外招。而且今天拉來了這個老頭，臨陣修改規則，這是對方明顯覺得，用銷量競爭的結果預期不妙。

但是短期內，羅納德又面臨不利的局面。女孩子做問卷調查，其實可以用問捲來引導，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這裏面的學問很深，羅納德不是很懂。不過各大電視台對即將到來的大統領選舉，做了不少這種問卷調查。羅納德知道基本沒什麼參考價值，不同電視台對候選人的預測相差很離譜，電視台想得到什麼結果都能誘導出來。

再說還有兩個合伙人拉站在丹一方，而站在達西和自己這邊的合伙人只有一個。

說着羅納德看了達西的合伙人支持者一眼。他把達西·馬奎爾叫去，耳語了一會。

達西聽后臉色不佳，回來座位后，悄悄告訴羅納德，「我的支持者覺得情況不妙，他說老頭會在問卷里做手腳，今天他很早就來，召集了舊部開會，估計要給我們一個突然襲擊。」

「不過他說了，就算這次失敗，他也會給我補償，讓我調去負責其他分部，我到時會給你拍攝機會的，不要灰心。」達西·馬奎爾說着，握了握拳頭，給羅納德鼓勁，也給自己鼓勁。

「紐約就是全國最好的分部吧？」羅納德心想，「達西·馬奎爾看來要認輸了，要是她調到西海岸去，對自己的承諾也就落空了。失掉這個口香糖廣告，對自己的電影事業，其實影響到不是很大，再讓艾迪找機會就是了。」

不過好不容易聯繫上的海倫父親的關係，伊麗莎白·蘇的期望，還有皮婭那邊開拓的關係網，恐怕全要落空了。

「我們還沒有輸，達西！」羅納德面露微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自己在兩個電影劇組了摸爬滾打，比著還激烈幾倍的競爭也不是沒經歷過。

「沒必要這麼早就悲觀，所有的謊言都有一個弱點，碰到真實，都會如雪花碰到太陽一樣消融，砰地一聲就沒了。」羅納德故意說的很大聲，讓花白頭髮的老者聽到，挑釁地向著他一笑。

老者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而是從邊上的柜子裏，拿出一盒雪茄，用雪茄刀在根部來了一下，然後拿出一根火柴，察的一聲划著，點起雪茄起來。這一套做的很熟練，也有故意給羅納德示威的意思。

「我猜大衛·奧格威一定沒有你想念他那樣，想念你。」羅納德走近老者，撂下一句話，走出會議室，在走廊上踱起步來。

老者的手抖了一下，本來烤的很均勻的雪茄上多了一個黑印子，老者很不開心的甩手熄滅了火柴，一口口快速抽起雪茄來，好像要把那個不完美的印子消滅掉。

達西·馬奎爾向老者擠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也走出會議室，追上羅納德去了。

「現在的年輕人，非常有衝勁。」達西在合伙人中的支持者，在旁邊說了一句。

「可惜他們不尊重傳統，不尊重這間偉大公司的名字，bbdo的女孩子們，應該穿裙子才像話。我並不是老古董，當年我也是支持大量招收女性員工，也曾經贊成女性進入文案等核心工種……」

「但是現在女士穿起了褲裝，這着實不雅。女性還是要回歸家庭，才能延續我們的種族，培養出合格，高素質的下一代……」

就在老者向合伙人抱怨的時候，羅納德已經站在會議室外的開放辦公區內。

很多秘書，前台，美工小姐姐們被召集起來，有一個人在發問卷評分表格給他們。

達西·馬奎爾向熟人拿過一張，和羅納德一起看了起來。

「你對廣告的藝術表現力的評分，0-5分。

你對廣告幽默感的評分，0-5分。

你對廣告中演員演技的評分，0-5分。

……」

「這真是量身訂做的問卷啊。」羅納德笑道。

達西·馬奎爾有些忍不了了，「這是赤裸裸的性別歧視，也是對我們專業工作的歧視。」

「確實」，羅納德心想，「廣告的標準可不是藝術成就，而是看你能不能賣貨。這評分標準着實是根據對手的版本特製的。」

聞了聞問卷的紙，還有些複印機的味道，羅納德知道是丹今天早上趕製出來的急就章。

看着躍躍欲試的姑娘們，羅納德有些好奇，拉過達西·馬奎爾問道，「你知道這些姑娘們，多久有一次這種投票決定廣告命運的機會嗎？」

「這我不知道，反正這方法不是很常用。你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達西有些奇怪，就快面臨判決了，羅納德還有心思關心這中不相關的事情。

羅納德沒有回答達西的問題，走到了秘書們身邊，「抱歉打擾一下，我就是等會和你們打交道的裏面的人」，羅納德用手指了指會議室，「請問你們多久能參加一次這樣的問卷投票？」

秘書和前台們，都是低級職員，見羅納德指向會議室，都以為他是「上面」下來的人，很願意和他說話：

「這可不常見，一年也難得一次。」

「就是，其實我們才是產品的用戶，不是嗎？那些總監們工資那麼高，早就不用我們公司做廣告的產品了。」

「應該多讓我們投票，最好每人發些樣品，我們才好評判嘛。」

嘰嘰喳喳的回答聲里，羅納德滿意地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們到時候願意說出自己的想法嗎？我們已經和消費者脫離很久了，用這種問卷打分，還不如親耳聽聽你們說的話。」羅納德對秘書和前台們說道。

一片寂靜。

很少有「上面」的人願意和下方的員工們真實交流的，那些總監們對她們說話，也是以調情式的對話為主，哪有真的把她們當作有頭腦的人的總監呢？

「你要真心的問我們，我們就敢說。」一個胖胖的秘書終於忍不住開口。

「對！我們不是只知道打扮的金髮女郎。」一個金髮女郎對阿美利加社會對金髮妞的刻板印象也不滿意，「我們只不過沒有上過大學，並不代表我們不會思考。」

「別擔心，今天幾位合伙人都在，他們希望聽聽你們對一個口香糖廣告的看法，我會讓他們準備一些樣品的，你們只要說出自己真實的感受就行。」

羅納德笑眯眯地說着，偏頭悄悄對達西·馬奎爾耳語，「馬奎爾小姐，我們還沒有輸，離輸還很遠。我們在投票之前要準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