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31街，試鏡工作室。」

羅納德拿出小本子，和機場大腦門出租司機告訴他的地址對了對。

「就是這裡了。」

羅納德和梅格找到了試鏡工作室的地址，這是一棟三層小樓，粗糙的外牆統一漆成白色，入口的台階上是黑色鐵扶手，簡單的裝飾透露著不凡。

不過台階前一位膀大腰圓的黑人保安，破壞了這優雅的氣氛。

「嗨，嗨……這裡不歡迎演員的自薦，如果你要試鏡，請讓你的經紀人送試鏡照片來。」

黑大個把入口台階完全遮擋在身後，堵住了一群想往裡沖的少男少女。幾個不信邪的男演員，去推黑大個的腰，結果就像撞在牆上一樣被反彈回來。

「不接受演員的自薦？」

羅納德摸摸耳朵，又是工會資格的老問題。

好萊塢正規的劇組，不會聯繫演員本人，而是通過經紀人通知試鏡。

但是演員工會備案的項目優先考慮工會會員，要想加入演員工會，又必須在備案的電影里拿到短期合同。而經紀人一般不會簽一個沒有工會卡的白丁。

新人進入好萊塢的門幾乎被堵死，只留了一條微小的門縫。當然那些有人脈的年輕演員不在此列，有人會開門出來把她們拉進去。

看來只有先幫梅格找一位經紀人，把試鏡照片簡歷遞進去，再想辦法影響選角導演。

一轉頭，羅納德就看見梅格抱著自己胳膊，充滿希冀的眼神望著自己。

羅納德心中被這眼神柔軟地捏了一下，頓時起了豪情。今天不能就這麼簡單的放棄，還得想其他辦法試試。

如果梅格不能試鏡這部電影，那是梅格的損失，更是電影的損失。

這時，小樓的白色大門一開，一個穿著紫色制服，戴著棒球帽的聯邦快遞的送貨員匆匆走出來。羅納德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把你的棒球帽給我」，羅納德對梅格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試試看。」

梅格取下紐約洋基隊棒球帽，遞給羅納德，有些不解的樣子。

羅納德取下墨鏡放進口袋，拿過裝著梅格和另兩位美女試鏡照的文件袋，吹著口哨，快步走上前。

「我是來送試鏡照的。」羅納德打開文件袋，拿出試鏡照給黑大個保安看了看。

「你是哪個公司的？」黑大個還是攔著他。

「我是跑腿的，演員工作室讓我來送額外三份試鏡照和簡歷。」

羅納德裝作一個快遞小哥的樣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文件袋。

「進去吧。」黑大個放進了羅納德，然後把剩下的少男少女再次擋住。

進門就看到工作室的前台。

「送試鏡資料的。」羅納德故技重施，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袋。

「『熱午餐』劇組嗎？」

「額……」，羅納德不知道電影的名字，他裝作看了看文件袋裡的內容，「就是那個很多少男少女的劇組。」

「那就對了。」前台不疑有他，「進門往右的會議室。」，順手給他打開了另一扇木門。

這個工作室實際上是一戶老房子改造的，房間都是木門。

羅納德一個人往前走著，還沒到會議室，就聽見有人在說話。

「我們已經看了工作室里存檔的，全紐約乃至全好萊塢，所有適合的年青電影演員照片，還有話劇的，音樂劇的，甚至拍電視劇的，主角看不中也就罷了，難道一個合適的群眾演員也沒有嗎？」

一個女人的聲音正在說道。

「不，這不是我需要的演員。我需要……我需要不同氣質的一種演員，那種在我們英吉利很普遍的演員，我不知道是紐約沒有，還是你們沒有找對地方。」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反駁。

羅納德見狀輕輕地閃進房間，又把門帶上。

房間里有兩女一男，其中稍年輕一些的女士，氣鼓鼓地快要和那個男的吵起來。

這時另一位年長一些的女士，攔住了同事，「等等，瑪格麗。」

然後頓了頓，她開口到：

「艾倫·帕克導演，我們選角工作室，一直為自己能找到符合導演要求的各型演員而自豪。

這次，我們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還沒有找到一個滿意的演員邀請來試鏡。我想，這不正常。是不是在溝通上有些誤會。我們還沒有理解你需要什麼樣的演員。」

「我要的是真正的演員，你明白嗎？不是那種美國好萊塢式的明星。」中年男人，一邊激動地揮舞著手，一邊發表著自己的宏論。

羅納德看嚮導演，只見他留著披肩長發，不過他碩大的臉龐和粗短的手指，出賣了中年男人留長髮帶來藝術家氣質的企圖。

更像一個木匠，羅納德在心裡評論。

「你要知道，在真實世界里，每個人是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的，我需要的不是那種天生的贏家，Winner，你懂嗎？」

「在我們英吉利，每一個演員，都受過莎士比亞的戲劇訓練，他們知道怎麼表現一個倒霉的人，一個不幸的人。

你找的這些演員照片，氣質都是天生的贏家。他們的臉，觀眾一看，就知道他們在電影的結局一定會贏。」

「而這，破壞了整個電影的基調。我不許觀眾一開始，就猜出他們的結局，我要觀眾和他們一起經歷那些不幸和險惡……為角色擔心，為角色哭泣。」

導演在繼續侃侃而談。

選角工作室的兩位女士，眉頭也越皺越緊，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低聲交流起來。

「瑪格麗，你拿到的劇本是這樣的嗎？我怎麼記得我當初看過的劇本，基調是非常明快向上的？」

「我很肯定，我們的導演先生拿的是另一份劇本。他那本的基調更黑暗，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無論如何我們得調整試鏡的方向了……」

導演先生轉過頭繼續咆哮。

「在影視行當里，沒有人能保證你一定成功。影視這行業，唯一的能保證你的，是午餐有一份熱便當吃。這就是電影名字的含義，你選的那些人都太長得自信了。」

導演又順手拿起選角工作室攤在桌子上的試鏡照片：

「看看這些臉，看看，他們像一個會失敗的人嗎？每個人的額頭上都刻著贏家兩個字。」

「你覺得他能在我的電影里演一個角色嗎？她呢？還有他呢？」

導演拿起照片一張一張的發給在場的人，也遞給了羅納德一張。

羅納德掃了一眼導演，發現這位艾倫·帕克導演不僅臉大，而且鼻子也先聲奪人，佔據了臉部三分之一強的位置。以至於眼睛和嘴巴，像被擠到更邊緣的地方去。

「我需要的是真正的演員，給我一個我需要的演員，而不是這些自信爆棚的人，我需要那種……你明白嗎？」

「真正的演員？」那位稍年長的女士試著回答。

導演搖搖頭，又問向了羅納德，「你知道嗎？我需要什麼樣的演員？你可以解釋給你的同事們聽。」

完了，這下穿幫了。

兩位選角工作室的女員工，也投來懷疑的目光，原來還以為羅納德是導演那邊的人，現在看來……

「告訴我，我需要什麼樣的演員？」

導演還在對著羅納德提問。

「額，我想你要的是Loser。」

關鍵時刻不能猶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羅納德說出了自己心中理解的答案。

「Loser？」兩位女員工對視一眼，從對方眼裡都讀出了一絲瞭然。

「更準確地說，你需要一群努力的失敗者，最終他們可能成功，可能失敗。但是在奮鬥的過程中，你需要觀眾和他們共情，體驗他們的喜怒哀樂。」

羅納德乾脆說多一些，也許可以打動導演這邊呢？

「啊，終於有一個人理解我的意思了，上帝保佑。」導演先生鬆了口氣。

「要我說，雖然你們阿美利加，和我們英吉利，說的同一種語言，但是有時候我們很難理解彼此，我們的文化是完全不同的。」

選角工作室的兩位女員工，深深地盯了羅納德一眼：「導演先生，我們現在理解了你的意思，我們看到的劇本，似乎和你現在的劇本有比較大的不同，為何不讓我們複印幾份現在的劇本，然後再討論選角問題呢？」

「好吧，好吧」，導演先生把手上的劇本遞了過去，「不過這份劇本只能複印兩份，不要公開，僅限於在場的人傳閱。」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導演轉過頭問羅納德。

「我叫羅納德，羅納德·李。」

不能在裝傻下去了。

「我向諸位道歉，我並不是選角工作室的員工，我是一位試鏡人像攝影師，我是來尋求合作的，無意當中走到了這裡，打擾了你們的工作，我十分抱歉。」

說著羅納德拿出了三張試鏡照。分別遞給了在場的幾位。

「娜塔莎·金斯基的新試鏡照片是你照的？」拿到兩份照片的女士們，先開口問羅納德。

「是的，這張是我照的，還有這一張，是為浪漫喜劇使用的。」

「原來是你，你不知道，你拍的照片讓不少女演員都很嫉妒，我們找你已經很久了。」名字叫瑪格麗的員工說道。

「我們聯繫了娜塔莎，她說你在新世界製片，然後我們又找到羅傑·科爾曼的助理，她說你來紐約大學上學，我們還以為要到開學才會找到你。」

另一位女員工也微笑地說道，「原來你就是那個羅納德·李。瞌睡羅？」

「額，那就是我。」羅納德暗惱，怎麼這個外號也傳過來了。

「哦，我的上帝啊。這就是我希望找的那種臉。」導演先生拿到的是羅納德故意遞他的，梅格·蒂利的照片。

他把照片向兩位女士展示，「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導演先生，梅格小姐就在門外，如果你需要的話，為什麼不讓她進來，你現場觀察一下她是否適合這部電影呢？」

羅納德目視選角工作室的兩位女員工，她們也沒有表示反對。

「你們的門衛？得找個人通知他一下。」羅納德想起盡職盡責的黑大個。

「我和你一起去」那個一開始和導演爭吵的，叫瑪格麗的員工，自告奮勇和羅納德一起出去。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的」，羅納德再次道歉。

「沒關係，我們正好也在找你」，瑪格麗眨眨眼，「要想騙過門衛肖恩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羅納德知道她們已經看穿了自己闖進選角工作室的企圖，再次向她表示歉意。

「你以前認識帕克導演嗎？」瑪格麗問。

「不，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他。」羅納德說。

「快去叫你的女朋友吧。」瑪格麗說道。

「梅格，梅格，來這裡」，羅納德向遠處的梅格·蒂利拚命招手。

梅格衝到了門口，瑪格麗吩咐黑大個放她進來，又引起了門口聚集的少男少女的一陣騷動。

「熱午餐劇組的導演，想見見你，他看了你的照片，覺得可以給你一個試鏡的機會。」羅納德向一臉期待的梅格說。

「這是梅格·蒂利，這是瑪格麗，額……小姐。」

「叫我瑪格麗就好，你的女朋友？」

「額」，羅納德剛要回答，梅格已經撲了上來，雙手吊住羅納德的脖子，給他臉頰送上了香吻。

「謝謝你，羅納德。謝謝。」

梅格·蒂利說著，想起了前一段四處碰壁的日子，把頭埋在羅納德胸口，無聲地流了會兒眼淚。

「別這樣，好姑娘，今天是你的幸運日。導演還等著，我們進去吧。」羅納德安慰著。

「這就是照片上的梅格·蒂利。」羅納德對導演先生介紹道。

梅格·蒂利在一旁緊張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