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龍背，周玄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方面是他終於看到離開太虛天的希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弟子逐漸變多，而每一位弟子都忠誠好學，這是作為老師最為欣慰的一件事。

之前心中的那一縷鬱悶也很快灰飛煙滅了。

四位弟子都在。

也正好給他們講一趟課。

距離上次講課，已經過去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趁著新弟子入門傳道受業，幾乎成為太虛天的習俗。

不過這次，周玄沒有直接講之前剛寫完的《彈指遮天》。

畢竟沒有哪位老師，第一堂課是給學生們講小說的，而且講小說有個很大的問題，容易給新入門的弟子一種上課比較隨意的錯覺。

周玄雖然不會給弟子太大的壓力，但是門下弟子在學業方面過於鬆懈，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周玄還是給學生講授更加有哲學意義的聖賢之道。

「這次要給你們講的道，乃是心學。」

「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當然，對於心學，周玄也只通一些淺顯易懂的道理，沒有專門去研究，只是平時的一點微不足道的愛好罷了，搬不上枱面。

但用來給妖怪們講課，卻是綽綽有餘。

孫悟空等人也盡皆收起玩心，嚴陣以待。

「師父這次，是要講授與聖人經相關的道法。」

棕熊怪苦着一張臉，完蛋了，類似聖人經的道法，他基本都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領悟不通。

這次估計也是一樣。

不過能領悟一些心學的皮毛，對於他今後的修行也大有裨益，上次聽聖人經，雖然沒有領悟聖人經中的道法，卻也讓他的修鍊加快了不少。

而白蓮聽到這門心學神通，臉色微微一變。

或許這是可以比肩聖人經的法門，大師兄正是因為修鍊了聖人經，才能凝練出如今的道氣，之前白蓮也在為自己沒能聽到關於聖人經的講道而懊悔。

聽說師父講道，從來都只講一次，不會再講第二遍。

錯過了聖人經的那堂課，便再也聽不到了。

而這次的心學，絕對是極其強大的道法，若能參悟，必定會讓他在金仙的修行之路一帆風順。

師父教他們修行，時常會強調心靈的重要性。

因此，這門心學的意義不言而喻。

白蓮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深吸氣，準備聽講。

至於孫悟空，自不必多說，他修鍊聖人經之後，受益無窮，這門道術就是一個大寶藏，集中了無數玄妙的法門，讓他在今後的修鍊之路暢通無阻。

因此對於心學，孫悟空同樣聚精會神，不敢有半分走神。

看到眾師兄都是坐直了身子，如臨大敵一般，小白龍也是感到了無與倫比的緊迫感。

他知道師父傳授的這門心學，絕對不同尋常。

頓時之間，眾人身上銀華大作，周身熠熠生輝，雙眸彷彿祛除了霧靄迷惘，展現出前所未有的清明，如明鏡一般映照塵世間的一切。

「人心是天淵，心之本體，無所不該……心之理無窮盡，只為私慾窒塞，則淵之本體失了……本體已復，便是天淵。」

「虛靈不昧，眾理具而萬事出，心外無理，心外無事。」

「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

……

聖人之言，不絕於耳。

一字一句當中蘊含奧妙至理，與以往苦思冥想而不得其一完全不同，眾人都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眼中的世界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從中悟道，而是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包括孫悟空也是如此，他沒能第一時間領悟心學的哲理，雖然有些感悟，但還沒有到頓悟的程度。

白蓮還好，至少聽懂了表層的含義，而棕熊怪如聽天書一般，絲毫摸不著頭腦。

小白龍更是被這幅陣仗給嚇到了。

不是吧，入學的第一堂課，他就完全聽不懂，那以後還怎麼辦？

在龍宮的時候，小白龍就時常被許多龍叔稱讚，誇他悟性好，龍族的功法一學就會，都不用怎麼教。

如果是別的龍王，小白龍還覺得這些都只是在父親面前的奉承之語，作不得真。

但連他大哥摩昂太子也覺得自己弟弟悟性很高，逢人便誇自己弟弟敖烈的悟性比他還厲害，將來必成大器。

小白龍知道他大哥摩昂乃是忠厚忠義之龍，不屑於說謊，既然連他都誇讚自己悟性高，那肯定是沒有錯的。

然而。

他在太虛天上學的第一天，便遭受道了沉重的打擊。

和自己幾位師兄比起來，他的悟性根本不值一提！

見到小白龍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棕熊怪卻是在暗中沒心沒肺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這師弟，終於體會到他的痛苦了吧，這太虛天，除了他這頭笨熊，裏面就沒幾個正常人！

白蓮和猴子，都是妖孽啊，這是咱們這等凡人能比的么？

師父通篇講道下來，也只有白蓮和孫悟空領悟了些，看樣子他們領悟的其實也不多。

但能領悟師父傳授的心學，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棕熊怪甚至都覺得，師父這次傳授的心學，比上次的聖人經還要難。

至少聖人經那次，他通過抄師兄這個學霸的答案，多少還是弄懂了一些，但這次，連大師兄都看起來有些困惘的樣子，顯然是遇到了些麻煩，估計沒法子教他了。

至於白蓮這傢伙。

還是算了吧。

估計都沒猴子領悟得多。

似乎感覺到眾人都在苦苦思索但始終無門而入，周玄也意識到了心學太過意識流，確實難以理解。

哪怕在他所在的世界，心學也是極為小眾的，了解心學懂得皮毛的人都不多，更何況是這個世界的妖怪。

「是不是太難理解了？」

周玄問道。

聞言，棕熊怪立即開口了：「這個很難啊師父，連大師兄都沒領悟，我們就更難弄懂了。」

小白龍也趕忙點頭。

他一點都聽不懂，只覺得深奧晦澀，聽的雲里霧裏，完全理解不了。

這是他從龍蛋出生之後，第一次遇到如此深刻的挫敗感，這也太打擊他的自尊心了。

只有孫悟空笑了笑道：「師父，難才好哩。」

「太難了也不行。」

周玄搖頭道，「心學比起其他聖人道法，確實更加晦澀難懂，這樣吧，為師將心學的主旨點明，如此一來你們也能看得更通透一些。

心學，即是心靈的學問，講究知行合一，我知故我行。

主宰身體的乃是心靈，可以說內心的力量是無窮大的。

這其中，又有諸多心靈之道，譬如[心即理]，便是心靈只會容納自己內心接受的道理和觀念，我心便是天理，我所思所想皆為天道，心即理，也即是心外無理，我未看花時，花與我同寂。

心學中說談論的花，可不是簡單的花花草草，佛曰一花一世界，當我心中沒有這個世界之時，世界與我同寂寥。」

聽到師父這般解釋。

眾弟子都有些驚訝了，尤其是剛入門的小白龍，也略微聽懂師父話語之中蘊含的恐怖哲理。

我未注意世界時，這個世界便已是死寂。

我心中的道理便是天理，我所思所想皆為天道。

這...實在是太誇張了。

難道說修鍊這門心術，心外無理，自己的內心可謂堅定不移，連天道都無法干預你的本心。

這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

白蓮也是深吸了一口氣，他之前還覺得為何大師兄修鍊的聖人經如此厲害，連他突破金仙之後，也看不透孫悟空的實力。

他還在揣度這門聖人經究竟是何等層次的道術？

直到現在，從師父傳授的這門心法的恐怖程度，便能反過來推演出聖人經的玄奧境界。

心外無理。

吾之心靈，便是天道！

這番話若是在佛門重地說出口，怕是會引起聖人垂首！

「師父，弟子有一點不明。」

這時，最為好學的孫悟空問了：「我心即理，也就意味着心外無理，那麼只把自己的道視為天理，那麼豈不是容易步入歧途？」

「你所的沒錯。」

每個老師，都喜歡能舉一反三，和善於提出質疑的好學之徒。

周玄也不例外。

對於這個問題，周玄也有自己的理解。

「如果只是單純修鍊[心即理]，那麼確實容易誤入歧途，甚至走火入魔，認為我便是天道，我便是真理，於是就隨心所欲，放肆桀驁了。

這已經不是修心，而是放縱慾望，無法控制本心。

但實際上，修鍊[心即理]有一個前提條件，應當知道一個普世真理，即——人人平等，人人皆可成聖！

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充當他人，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控制別人，每個人心中都要有一個良知，通曉是非善惡。

俯首本心，不外求人，不假於他人之手，不為世俗規矩的奴隸。

人生在世，只有不拘泥於常規，隨機而動，才能做到知行合一。

心即理，是希望大家都要心理合一，知行合一，按本心的想法來做事，不矯不飾，遵守正道，如此才能讓內心堅定，不偏不倚。」

就像很多人理解楊朱的理念，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於是便真成了一毛不拔的人。

但實際上只理解了半句，後半句還有『取一毫而損天下，不為也』，不取一毫，不拔一毛，放下整個大千世界，求得內心安定。

如果只教其中一半，那就是誤人子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