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餘從戎在戰地醫院 一
話說百遍,七連還是暫時這樣被安頓下來了,一箱箱物資搬走後,全體上繳多餘武器,加入戰地醫院救治傷員。
這裡更加隱蔽,位於山谷後端,遠離戰場正向切面,周圍簡易的木棚洞窟裡躺着的都是傷員,像七連這樣全須全尾的部隊還是少數。
開始沒人情願,大夥都很憋屈,是男人就應該上戰場,但是面對幾百個慘嚎的傷員,他們不得不收拾情緒,趕緊上去幫忙。
戰士們都是大老粗,泥腿子出身,並不會什麼系統科學的急救技術,不過在戰場上待這麼久,生存的本能讓他們都有一手簡單的包紮技術,現在又偷學了美國人不少招,都能湊合上手。
這些人裡,往往重傷員留下養着,輕傷員簡單包紮後,馬上就有人過來領走,一問,還要上戰場去,七連於是個個眼巴着望着這些軍隊幹部首長,渴望把他們也領走。
可大家註定要失望,所有軍幹部面對七連的自告奮勇,都十分熱情,但一談到上戰場卻都語焉不詳。
“快了,快了,馬上就到你們了,要服從組織安排嘛。”軍幹部微笑着說道。
這樣的說辭一次兩次還行,說多了,不光餘從戎,就連宋衛國、平河也都快給耗的坐不住了,拐彎抹角過來問了徐青好幾次。
徐青不知如何回答,這兩天他在所謂的作戰參謀科裡任職,其實就是一間小木屋,裡面並沒有什麼人,只有一個新調來的叫周文江的戰士,也是個副科長。
每天就是整理各地戰況情報文件,他多次跑指揮部詢問,也並無結果,徐青是真服了,兩個副科長連正科長面沒見到過,兩人合計,再一打聽,人一週前早就死在了戰場上!
這個臨時成立的指揮部作戰科就是個幌子。
這天,譚高峰過來了,大夥已經有一天多沒看到他。
才發現他剛帶隊打完一場仗,領着十來個傷兵過來包紮傷口,他自己身上也掛了些彩,渾身佈滿硝煙。
戰士們趕緊上前遞煙,打聽外面情況。
譚高峰笑着說:“你們別急啊,就擱這好好等着吧,你們放心,戰爭就要結束了,咱們一定都能夠回家。”
他說完,掐了菸頭,託大家照顧下他的兵,然後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就走了。
七連以爲他去交付任務,說等他回來一起喝點,但只有雷公和徐青注意到,他離去的身影有些蕭瑟,笑容下也有些蒼白。
而在新成形的陣列隊伍裡,他又悄無聲息帶着一列剛出戰地醫院的輕傷士兵出了谷,向着不知名的地方毅然而去。
又過了一兩天,譚高峰沒有再回來,每天外面都是飛機飛過的聲音,他們突然間發現,每天擡下來的傷員從上百個,到幾十個,已經變得越來越少。
大傢俬下開始猜測水門橋炸了後,或許戰爭就快要結束了,不需要他們出生入死了。
於是個個歡天喜地,暗地裡翹首以盼,餘從戎甚至開始收拾行當,準備凱旋迴國了。
然而只有徐青幾人在內才知道,戰況並不如想象那般輕鬆,但軍令如山,徐青沒有聲張,他私下裡不止一次要找上團指揮部說道,但胡參謀長拒絕應答。
徐青眼睜睜看着這些,而李政委以及那些首長們並沒有做出相應改變。
他知道,他必須得做些什麼,不能再等了。哪怕是違背命令。
………
餘從戎剛剛把幾個傷兵包紮完畢,看着他們在那裡悶聲低哼。
“別叫了,忍着點!”他搖搖頭道:“伱們運氣不好,美國人的止痛藥用光了,只能先自己挨着了。”
不過他話是那麼說,心卻細的很,手底下不停,馬上就拿布頭做了個物件,扔了過去,傷員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死死的咬住那玩意。
“拉倒吧,純屬站着說話不腰疼,要是受傷的是自個,你能不叫?”旁邊木頭擔架上的戰士唉聲嘆氣道。
“你丫是不是閒的慌啊?”餘從戎揚了揚右手臂,哼哼道,“看見沒,下碣隅裡打了六天六夜,這隻手幾乎報廢,老子都沒吭上一聲,照樣挺了過來!”
“吹牛皮。”那個戰士沒好氣的說,“我這條瘸腿就是你收拾的,難道我哼了第二聲?”
“是是是,你牛,我服氣!”餘從戎也懶得跟他一般見識,他把地上的鑷子、棉花和染着血的紗布,往洞外的山壁上搓了一把雪進來。
然後往烤化成的滾燙開水裡煮了煮,把血跡弄乾淨,倒入山縫的石頭空隙當中,隨山體流走。
戰士看着他慢慢動作,忽然說:“我昨天跟你說的,你考慮好了沒?”
“啥玩意?”餘從戎愣了一下,他把藥包放地上,回過頭來。
“電臺呀!你記性是長在了屁股上了啊?”戰士急着道。
“去你的。”餘從戎呸了一聲,不過聽他這麼一說,馬上就記了起來。
這個戰士叫李長貴,譚高峰之前帶下來的傷兵,他倒不是重傷員,但傷在了腿上,哪怕剛剛包紮了也沒辦法走動,暫時在這養着。
別看李長貴這名聽着老土,這傢伙倒是個名副其實的學生出身,家裡以前是老財,民國三四十年在舊政府讀過書,差點留洋,肚子裡是喝過洋墨水的。
本來兩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塊去,結果李長貴聽說餘從戎有一臺美式最新赫茲電臺,頓時瞪大了眼睛,吵着嚷着要看,餘從戎被他哄得眼眉直挑,於是就把電臺拿了出來。
結果,沒想到李長貴還是個技術達人,他指導着餘從戎把這電臺功能摸了個遍,然後又搜索到不少電臺信號,裡面有歌,甚至有播報員,只是剛剛開啓,便被勒令停止。
因爲電波信號容易暴露目標。
“你可不能亂說啊,我們連長已經拒絕我了啊,我總不能冒着犯紀律的風險,把敵人引過來吧,那我就成罪人了。”餘從戎下意識的把聲音音量降了下來,他雖然感興趣,也不敢隨便亂搞。
李長貴說:“難不成我想把敵人引過來?昨天我沒說詳細,這事還真能辦成,昨天我是被你們那個小副連長給唬住了,沒想到年紀輕輕,眼神瞅着還挺嚇人……”
他說着,微咳一聲,繞過了這個話題,“你就說這事你幹不幹吧?”
“你到底什麼意思?”餘從戎問,他語氣不見波瀾,好似不太感興趣,只是一雙滴溜溜直轉的眼睛暴露了他內心所想。
李長貴見他起了興趣,頓時激動起來,馬上直愣愣爬起來,道:“我昨晚想了一晚上,發現我們走進了一個誤區,我們完全可以在這電臺上加裝一個信號接收器,你們帶的那些零部件裡就有,裝上去後不僅能搜到美國人,朝鮮人的信號,還能聽到北方的信號!”
說到這,他越說越起勁了,又壓低了聲音道:“前天我跟着我們營長打的那隻美國人隊伍說,他們在邊界線附近發現了疑似蘇聯信號蹤跡,我想,我們或許還能聽聽他們的電臺……”
餘從戎對他說得繞了一圈一圈,正要點頭,看着這傢伙頗爲激動的神態,他聽着聽着,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於是某個瞬間,餘從戎突然跳起來,與他分開段距離,一手指着他,恍然大悟道:“你就是想偷聽蘇聯同志的電臺!”
他忽然發聲,周圍正在休息的七連戰士和傷員們都唰唰唰看了過來。
李長貴也被他說的一噎,剛要繼續講下去的話頓時想不起來了。
餘從戎洋洋得意的道:“好啊!老李啊老李,說吧,你這個僞裝在我軍內部的資本主義走狗,到底有什麼企圖!”
“放屁!”李長貴大怒,拖着傷腿就想起來揍他,他漲紅了臉道,“老子清清白白,家裡十三口人都死日本人手裡了,我也是從南邊解放打過來的,你他孃的別給我瞎說,我想聽是一回事,別什麼玩意都往我身上套。”
“那你倒是說說到底是爲什麼?”餘從戎打了個哈哈,他只是唬唬而已,只是語氣依舊欠揍。
李長貴氣的:“你……”
“吵吵什麼呢!”
他倆正對峙着,那邊雷公翻了個身。
兩人頓時收斂,閉上嘴,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然後互相瞪了一眼,不約而同一起輾轉出了洞口,到了旁邊的犄角疙瘩處,餘從戎一把揪住李長貴。
“你幹什麼?”李長貴被他突然襲擊,下意識問。
他傷還沒好,要爭論起來,他現在可打不過餘從戎。
“你說呢?”餘從戎笑而不語,眯着眼睛看着他。
(本章完)